等到端王再次从昏迷中醒来,先是狼狈的打了两个喷嚏,抖着两条腿站起身来,只觉浑身上下无一不痛,赤条条的钻进冰凉的锦被里,屋内的火盆早就自行熄灭,地龙又没到燃起的季节,连空气都是阴森冷硬阴森的,端王缩在一点都不温暖的被子里连打个数个喷嚏,突然生出一种孤家寡人之感,喉咙里活像咽下去了一口岩浆,跃跃欲试的打算喷涌而出。门外的侍从正大气不敢出的候着,影子在纸窗上拉得很长,
至于夜长留那个卑鄙的婬贼,已经意料之中的彻底不见了踪影。
想到‘夜长留’这三个字拼凑起来所代表的人,端王气的脑袋发晕两眼发花,恨不得立刻就调兵杀到夜侍郎府去,将其剥皮抽筋后用上十八般酷刑,最后让其在点天灯的痛苦中慢慢煎熬着死去。
叹皇帝不死,京城中他无权擅用兵马,这美好的蓝图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暗杀什么的倒是随他喜欢。可即使这一切都做了,也还是平息不了他的怒火!也拿不回他被那婬贼夺走的贞操!
一思及此,端王咬牙伸手向身后模去,那不能启齿的地方又红又肿微微发热,柔软细女敕的皮肤上布满了干涸紧绷的血痕,碰一下都疼的钻心,标明了他遭到一场怎样的凌虐。
他虽然不清楚那些有断袖之癖的男人都是如何行事的,但也曾听说是分个上位的,在下面那个会比女子初夜还要疼得厉害,他不知道女子初夜是怎么个疼法,他只知道这是他一生中遭受过最大的皮肉之痛了!
早知如此,宁愿拼着皇上龙颜大怒,也要在宫中一刀把夜长留杀了,可现在悔之晚矣,受了这么大的屈辱,竟然连个能倾诉一下的人都没有!他堂堂端王竟然被个婬贼当成女人给上了!
谁能想到在案板上的鱼肉还真能翻了天来,那古怪的令人浑身发软的药物定是夜长留带进来的,搜身时只搜出了对方身上的三把匕首……不过一个刑部侍郎随身携带这么多匕首干什么?难道今天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夜长留在朝上阻挡了他的联姻,就是为了被他抓进府来趁机刺杀于他?结果临时改变了主意?
端王皱了皱眉头,伤口与丝绸摩擦疼得厉害,他翻身趴在了床上,脸上一片郁郁之色:如此想来,那浸了药水的绳子绝非夜长留自己可以解开的,也就是说端王府有夜长留的内应,夜长留区区一个刑部侍郎自然没有这种本事,那他背后的人是谁呢?贤王应该不会,是夜王?还是说直接就是当今皇上呢?
可这也没有道理,明明有杀了他机会,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下贱的办法侮辱他?难道是准备传扬出去打击他?可成大事者不屈小节,他相信朝中已经归属了他的大臣,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转移方向的,再说这种事除了夜长留那个该死千百回的混蛋之外也没人清楚事情的真相,即使有传言他也可以否认,那么费了这么大的劲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事情的真相一时半会实在难以揣测,端王吸着鼻子起身,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披上衣服,面色难看的推开房门,盯着附今日守卫之人看了一眼,压下心中澎湃的杀意,单单冲着门口侍候的人道:“去华清池。”
侍候的人连忙应下,端王也不用人搀扶,自己一路向着华清池行去,在门口挥退了伺候的侍女,直到身边别无他人之时,才举起右手,对着身后无尽的黑暗平稳的划了一道。
黑暗中没有任何反应,为了那暗中替夜长留解开绳子的同党,血洗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拉开帷幕,月亮门边退的稍慢一步的侍女在黑暗中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亲眼看到身后同伴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随即她纤细的脖子上同样多了一双追魂夺命的大手,只是轻轻一捏,侍女就软绵绵又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端王悠闲的收回了他的手,转而推开了华清池的屋门。他的手很美,手骨修长,指甲修剪的圆润漂亮,整只手都是细腻而柔软的,不像文人那般指月复粗糙,也不像武者那样指尖处有着显而易见的茧子,单凭这一双手,就足以看出他貌似文不成武不就的资质。
所以这双手令很多人都感到了安心,上至圣上王爷,下至满朝文武。一个文不成武不就、靠着后宫妃子的枕头风才得来的尊崇、看似好像命比纸薄、哪怕只是一个壮汉都会让其无力挣扎的端王,是足以令大多数糊涂的人放心的。
浸泡在华清池温暖的水流中,端王暂时放空了思绪,拿起放在一旁的绸布,发疯似的狠命擦着已经结痂的伤口,恨不得直接月兑掉这层皮,血丝在池水中慢慢翻涌上来,他却好像不知道痛楚一般,闭着眼睛死命的涤荡着自己,在白色皮肤上留下青紫的伤痕,手法堪称折磨,可饶是如此,还是平息不掉他心中恶心暴怒的情绪。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即使老天让他生在了皇家这个大染缸里,他也一直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诚然那些阴谋和血腥出自他手,却也不过是他为自己活下去而尽的一份努力,一个人为了活下去做的事情,无论他做了什么,都算不上是罪恶。而且他从来不曾亲手杀过任何一个人,他做的事情一直都是优雅而高贵的,比如一个轻巧的手势,几笔风雅的蝇头小楷,事情就会自然有人办妥。唯有如此,才能配得上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
可如今,这种二十年如一日坚持的高贵和纯净就被一个下贱的夜长留生生毁灭了,怎能令他不恨的咬牙切齿,他同意杀了夜长留已经是最高的恩典了,可恨对方的命只有一条,明明犯下的是万死不能免其罪的罪过!
一想到这,端王就觉得自己尊贵的臀部又开始胀痛起来,恨的快要咬碎一口银牙。想到夜长留侮辱了自己,他气的浑身颤抖,在华清池温热的池水里狠狠的捶了几下池壁,皮肉与石壁相撞的声音无比沉闷,疼的娇生惯养的端王呲牙咧嘴,抱着伤手可怜巴巴的呼了两口气,疼痛一过后仍是不解恨,两只脚像敲鼓一样在池底乱蹬一气,接着开始满水池的打滚,滚得声势浩大、水花四溅,呛得他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来,末了把脸埋在手中,下唇被咬出了血,趁着四下无人,抽噎着骂了两句混蛋之类,蹲在华清池里无声又委屈的哭了。
大概因为被人如此强烈的思念着,夜长留坐在府中打了今天第一百三十七个喷嚏,神色凄楚的接过大萌主递上来的锦帕,可怜兮兮的擦了擦鼻涕。
楼三正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神色隐隐有些疲倦,吸溜吸溜的喝着一碗热汤,顺便一眼一眼的白她,表情丰富多彩的表达了无尽的鄙视,可就是打死都不跟她说一句话。
自作孽不可活,虽然她察觉到自己中了毒,可这个理由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手。且不说她把人家蹂躏成那副烂柿子的模样,光是那个脑子缺根弦的端王竟然也中了毒这点就很没说服力了,倘若对方真的蠢到下药连自己都药倒的程度,在皇宫那个腌渍的地方,就算他是皇上亲自怀胎十月生出来的都保不住一条小命。
在这种鄙视的目光中,夜长留委屈的低下了头,表示出一副认罪伏法并争取宽大处理的态度,奈何后者对此视而不见,大口吃饭快速喝汤,然后把碗一推,开始长篇大论的挤兑夜长留。
“我说老爷,家花不如野花香这个道理本尊也非常明白,你平日去一些勾栏院之类的场所美化身心,我不是从来也没说过什么嘛,但家花也需要关爱啊,不能把人家从外面的花园里挪回你家的花盆你就不管了啊。”
夜长留有心反驳勾栏院她只是在同僚邀请的前提下去过两回,还什么都没做过,回来还被楼三冷落了三天,但眼下显然不是反驳的好时机,只能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大萌主一挑剑眉,低头喝了口茶,他平日一个月只在府里呆半个月,还真不知道夜长留还有去勾栏院的爱好。
“再者说,家花里虽然只有我一人国色天香、天下无双,但国色天香岂是那么好得的!轩辕兄虽然比我略差了一些,锦年公子不懂情趣,小紫衣像块木头……”楼三面不改色的在大萌主抽筋的眼神里大方的贬低了其他诸位,神采飞扬的衬托了自己,方心满意足的转了话锋,抬手猛地一拍桌子:“但总的来说还是各有千秋的,难道你还想后宫三千不成!”
夜长留吓得一抖,委委屈屈的嘟囔:“还三千后宫呢……四个都够我受的了,三千还不活吃了我。”
楼三郑重点头,伸手轻轻敲了敲桌面:“认罪态度还是良好的,而且也没有装睡,为了奖励你——恩,今天本来该轮到轩辕兄了,但轩辕兄因你身受重伤,委实不适合做任何运动,也同样不适合服侍你了。等吃完晚饭,你到我房里来,让我把奖励偷偷的发给你好了。”
夜长留和大萌主齐齐嘴角一抽,目送着楼三趾高气扬的离席而去,直到那抹绯红的衣角消失在走廊尽头,夜长留连忙站起身来,双手扶膝的弯下腰去,神色紧张心情莫名的直视着大萌主若无其事的眼睛,温柔又愧疚的开了口:“伤在哪里,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