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本城下,攻城的枪炮声已经暂时停止。
不过,枪炮声虽然听了下来,对熊本城的攻击却并未停止。
从各个大名手下挑选出来的大嗓门士兵,每百人为一队,在熊本城下往来游动,在城头枪炮不及之处大声呼喊,将幕府军攻克鹿儿岛城的消息传播到城内。
城外的大声呼喊,不亚于臼炮的炮弹轰击。
岛津家数百年来苦心经营的家业被付之一炬,这消息比风还快,比炮火还有杀伤力。让在熊本城面对着十万幕府军的守军士气越发的低落。
此消彼长。
城外幕府军大营却是歌声不断,求战声不断,
无数的武士纷纷到了总大将松平信纲大帐前要求迅速攻克熊本城将困守在此的锅岛、桦山两家余孽一鼓荡平!
对于手下这群人前后截然不同的表现,松平信纲心了然,这不过是见到对面的守城军马已然成了一支孤军,没有了后援的丧家之犬,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来了,谁又能够放过?
总大将松平缓缓扫视诸位大名,目光前所未有的严厉:“此番我幕府南征州逆党,赖友邦之仗义援手,兵马十余万,粮草辎重不缺,士饱马腾。今日便要在熊本城将岛津军最后一股叛逆剿灭干净!正面对决,暴虎冯河,尔等务必死战到底,有临战退缩者,本官奉大将军将令在此,定斩不饶!”
德川义直更是首先振臂高呼:“荡平叛逆!”
幕府家的众多旗本、奉行们也是吼道:“杀光逆贼!”
众大名一起跪倒在松平信纲面前五体投地,个个高呼:“杀光逆贼!杀光逆贼!杀光逆贼!杀光逆贼!……”
齐声高呼,松平信纲高居而坐:“诸君!切勿乱杀人!依照我军与南军之协定,除了逆贼家眷亲族男丁元服者之外。其余军民百姓不得枉杀一人!附逆有据之人,皆可送交李殿下处,换取些应用之物!”……
“胜茂君,此乃天亡我也!非是我军作战不英勇!”
“是的!兵法上何曾有过这样无耻的战术?以船队偷袭对方根本之地,以火箭焚毁对方城市?”
“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我们强盛实力是从南军而来,如今败落也是从南军而来。”
“且饮尽这杯酒,路上荒凉,不知前景如何。”
沐浴更衣、对坐饮酒之后,锅岛胜茂、桦山久守二人切月复自尽。
所部残兵无心恋战,打开城门向幕府军投降。
州风潮遂平。
“殿下。这是桦山久守、锅岛胜茂二人的诀别信,信颇为不服气,声称我们的战术没有依照兵法之奥义,乃是胜之不武之举,违背了武士的准则。”
有人将缴获的书信件送到松平信纲面前,供他阅览。
“笑话!亏他还是武家出身!还好意思号称自己熟知兵法之奥义。连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的,如何带兵打仗?此辈焉得不败?!”
话虽如此说,然松平信纲依旧心有惴惴,此战若不是南军舰队相助,以奇兵突出鹿儿岛,以火箭焚城,这熊本城下不知道要倒下多少武士。有多少热血要流在这州之地?
“回去之后一定要禀明将军,天下禁止擅自造大船!只有幕府家可以造些大船,否则,若是我幕府主力在外,有人兵临江户川,又该如何?”
话是如此说,当松平信纲领着德川义直等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进入这号称天下坚城的熊本城之后,却为城内的惨状惊呆了。
到处是被炮弹击的残垣断壁,被烈火焚烧过的梁柱兀自在散发着阵阵青烟,街道上到处躺着一动不动的士兵。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被枪炮击的伤兵在几处神社庙宇集,透过围墙,因为伤痛而发出的阵阵惨叫声令众人毛骨悚然。
依照事先划定的防区,各家大名们的足轻母衣众们纷纷大肆劫掠,城不时传来砸门声。物品被打碎的声音,女人的哭泣声"shenyin"声,刀剑砍在**上的声音。
“混蛋!”
松平大人暴怒了。
这群家伙,抢劫也就算了,不知道搞的有组织些吗?
就不知道将全部人口、各处街道全数控制之后,再行抢劫?想要几个女人不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全城的女人都被集到了一处,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还有,这城池,是幕府军攻克的,城内的玉帛女当然便是幕府所有,即便是要枪,也应该是由幕府抢完之后统一分配才是!便是当年的元寇也有兀鲁思制度用来分配战利品!
“大人,攻城苦战数日,将士们伤亡惨重,需要好生的舒展一下才是。大人还是要体恤一下军心才是。”
说到伤亡,松平信纲立刻不说话了。
从登陆州开始,最大、最激烈的战斗便是在熊本城下。
“平定州之乱,我幕府军虽然大胜,然伤亡也不少,此战之后务必要休养生息才是!”
众人都是神情一黯,确实,这场胜利的代价太高了。在鹿儿岛城被幕府军奇袭攻破消息传来后,各部在嫉妒黑田忠之的好运气,哀叹自己时运不济的同时,也开始悄悄的检点此战的损失情况。数日的攻城战斗,不算那些浪人组成的义兵队,不算那些临时拉来凑数的农民百姓,各家军队送到南军大营的伤兵就有近万人之多。
若是统计伤亡的话,只能统计出在册的武士足轻,单单各路外样大名的军队,便是阵亡千余人,因伤残废四千余人。
而黑田忠之之所以被派遣了奇袭鹿儿岛这个差使,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在攻击熊本城北的战斗,损失了四千多兵力。
而德川义直负责攻击的熊本城南。更是熊本城坚固设防地域,损失的兵力伤亡共达一万余人。
而那些被各家大名拉来充做炮灰的义兵队浪人,死者人数更是一个迷。
只是在城北的几座寺庙立起了招魂塔和万忠墓,将这些浪人的尸骨统一收敛到了这里。数十年后,仍旧有孩童路人能够在这战场旧址偶然捡到残缺不全锈迹斑斑的太刀和竹枪枪头。
自从大坂之战后。日本国内未曾有过如此之惨烈战斗。
不过,投入与产出是成正比的。
伤亡大,缴获更多。
看着从岛津家老巢鹿儿岛城抄出来的如山一般的财物,看着长长的缴获清单,从松平信纲以下,众人都是眼睛发红。
巨大的战果如何分配。令众人无不将眼睛盯死了松平信纲。私下里行贿者有之,摆功劳苦劳者有之,甚至在议事时拔出长刀威胁者亦有之。
利益摆在眼前,大家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彼此之间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为了战利品的分配,几乎引起了火并。
无奈之下,总大将松平只得央了华宇出面镇住场。“那个胆敢乱动,我南军立刻发兵剿灭之!”一面命人搭了南军快船前往江户将将军德川家光搬请出来主持这次分赃会议。
凡事先易后难,既然将李华宇搬请出来了,众人便先将如何分赃的事情放下,自己手的一些缴获之物拿出来要与南军进行交易。
“我抓了七千俘虏!”
“外臣手有五千百女人。”
“你们那点算什么,我手有三万人!”
各位藩主们早就交代了部下,不得乱杀人。人是什么?是财富啊!可以拿来换东西的财富啊!
一番统计下来。十五万人的幕府军队,竟然抓了七十余万的俘虏!这其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岛津军的俘虏及其家属,李华宇懒得过问。只知道,算是那些签订了劳工契约的浪人和农民,自己这次来扶桑,至少会弄回去上百万人口。
“阿爹要修路,这次应该不愁手头劳工不足了!”
不过,当德川家光将军赶到州时,却又双手奉送上一份大礼。
“鹿儿岛城的缴获,我幕府送三成给殿下。以为犒赏诸军之用!”
德川家光很清楚,这纯属是慷他人之慨。用岛津家数百年的积累来答谢南军,拉拢这位南军的大少爷。进而让他帮助自己镇住这群骄兵悍将们。
而且理由很充分,如果不是南军不停的输送粮饷,这十余万大军只怕有断粮之虞。如果不是南军以炮火兵船相助。焉能一战而克鹿儿岛?
于是,李华宇便就地做起了人口买卖,将自己分得的缴获财货用来交换各位大人手的俘虏不提。
“将军大人,德川藩主,松平老大人,各位藩主眼觊觎的其实并不是岛津家的财货。”
倒是梁宽一语点醒梦人。
“岛津家数百年积累的财物,未必有这二十年来积累的一半多,他岛津家地下又不会生长出金银来,何以能够积累如此多的财富?无非是与我南贸易所得。日前将军大人又悬下重赏,凡是立功者可以获得与我南军通商口岸资格一处。各位藩主所争所得,概皆为此。”
当着德川幕府几位头面人物面前,李华宇顺着梁宽的话头为德川将军分析眼前的形势。
“大可以将缴获的财物按照幕府四成,各家大名分成的比例分配下去。之后再行详细评功论奖。首要一条,便是要将各自军队遣回原防地,藩主们随将军回江户去。”
“这样一来,听招呼的便有一个口岸,不听的便没有。”
“那,然后呢?”
“作战奋勇者、伤亡大的可以有,临战退缩者,伤亡小的便没有。”
“但是,无论如何,原州几个藩主,特别是黑田忠之,此人虽为外样大名,但是对将军大人忠心不二每战必奋勇先登,更是攻克鹿儿岛之人。请大人看着臣下等人的面上,赏赐他一处口岸才是,也好完成对州诸藩的削藩大计!”
借着州风潮之际将西南各藩彻底削弱,甚至是消灭,这是幕府高层的秘密。但是。一番征战下来,似乎除了岛津、锅岛、桦山、松仓、龙造寺、加藤等家之外,像黑田家虽然损失惨重,颇为伤损元气,但是却不好动他。
也罢!此次一战而将南州纳入幕府直辖也算是收入颇丰。对于各藩,只要通商口岸权力牢牢把握在幕府手。更鼓励他们向南输出人口,想来也不会再有州风潮之事了!
于是,在幕府的鼓励和纵容下,日后几年各个大名兴致勃勃的投入到了输出人口的活动。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接下来的几天里,德川将军幕府的老、奉行们展开了与大名们的讨价还价与无穷无尽的争吵。
按照李守汉父为幕府设计的方案。幕府将一道选择题丢到了各位平叛有功的外样和谱带大名面前。
选择石高还是贯高?
选择石高的话,在州的地盘上可以调整出一些土地来,供幕府进行一番眼花缭乱的转封,给大家多些田地。但是,选择了石高,便不能享受开放通商口岸的利益,只能是苦哈哈的将自己领地内的出产送到别人的港口去销售。让邻居家的大名从扒一层皮,抽一次税。
同样,选择了贯高,便可以根据幕府的统一安排享有一处或两处通商口岸,并且可以从通商口岸的税赋获取一部分作为藩主的年金。当然,这份年金是有幕府府库统一在参觐交代时发放的。
彼此之间大名们为了自己的功劳大小、死伤多少而争吵,同幕府的老奉行们为了是否应该享受开放口岸而争吵。有那聪明些的甚至跑到了李华宇的大营之,送上了本地的各类出产物品明细和数量、各个海湾的深浅、洋流、礁石、风向、地理等等诸多详细情形。
而对于这些人的表现,李华宇就是一个态度,“礼照收。事不办。”那些关乎国计民生的资料、情报。他自然是笑纳了,但是要他去为了这些大名向德川家光讲情,这些还远远不够。
他的主要注意力,是将他的那些战利品,为数众多的青壮年劳动力运回南各地。
“请父帅派船只运输一万人的给养和基本工具来。我这里有万人上下的青壮打算运往十州开垦。”
“运粮船来了之后,不可以放空回去,能够运多少粮食,就给我塞多少人进船舱去!”
“什么?船舱里太挤了?和鱼罐头差不多了?容易死人?你们不会途停泊几次,在琉球等处补给一二?然后在台湾卸下些人,再往两广去?”
“和吕宋的贺知府说,如今这一次我给他补充了五万人口,让他明年记得给将军府至少多上缴十万石的粗糖和五千吨铜矿石!”
一群一群的难民被驱赶进船舱,在潮湿闷热的船舱,他们将会被运到吕宋、十州、台湾、满剌加、甚至是更加遥远的地方。
这次人口迁移,持续了五年之久,州的百姓们被以州风潮余党的罪名抓捕,之后被送到南商社之换取各类物品。直到数年之后,幕府才发禁止大名们在州捕捉州风潮余党。
但是这个时候,州已经是人口锐减。黑田家的藩地内还好些,其余各地已经是十室空,很难看到三十以下、十二岁以上的青壮年人口了。
而更多的收获还在后头。
“大少帅,这些是我们在扶桑招募的新附营兵士名单,都是之前各个战败藩镇的家臣武士,武艺精熟,体力合格。”
梁宽将厚厚的一摞浪人的统计资料清单摆放在了李华宇面前桌案上。眼睛里看着伏案工作,不停的书写着给各处政务官书信的李华宇,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欣喜。
几个月下来,李华宇已经从那个略带着一丝青涩的少年开始了迅速的蜕变,这种速度是人们用肉眼可以观察到的。
“还是大人厉害,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大少帅这一趟走下来,回去之后只怕大夫人他们都要高兴坏了。”
招募浪人做新附营,其主要目的一来是向幕府示好,将幕府治下的不稳定因素尽可能的清理掉。二来,也是为了补充自己的炮灰不足。
眼下,南军水师已经越走越远,在天竺、在忽鲁谟斯等处都有据点,最远的据点便是新近从那个葡萄牙复**手接受过来的绿岛。这些地方,都需要兵力去驻守!
面对着每年二百石上好粳米的俸禄,体检合格签订契约后立刻发给百石粳米安家费的巨大诱惑,那些浪人们趋之若鹜。何况,大战之后,这些除了舞刀弄枪之外便别无一技之长的家伙们立刻没有了谋生来源。有这样的好去处,傻才不去!
这边是南军热火朝天的在码头上转运人口,那边是幕府和大名们双方进行亲切友好坦诚直接的交流,整个三月,就这样的过去了。
就在最后一朵樱花黯然飘落之际,李守汉的亲笔书信被运输战利品的船队送到了。
除了狠狠的夸奖了一番儿的长进之外,守汉明确的告诉儿,不要再在日本待下去了,除了留下必要的办事人员之外,其余人等迅速回到广州来。
“我有别的事情安排你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