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翩翩站在雕栏玉砌的皇宫里,任凉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衫,她凝视着远处回望着她的莲岂,稍怔了一会,错开目光望向别处,思虑一番,转身跃出上了屋顶。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不过她觉得现在还是离开比较好。方才在东厂碰到的那个身份可疑的男人说要和她好好谈一谈,但是他难道不知道,她最讨厌这句开场白吗?
不谈不谈不谈不谈!!!!
何翩翩小心翼翼地掠出皇宫,今晚的风比起往日来格外的冷,吹透了衣衫,吹透了皮肤,她虽勉强避开了巡逻的护卫,却还是因为武功不济而有些吃力地停在了城墙外休息。
本来是因为出现了那个陌生人,担心莲岂的安危才偷偷潜进皇宫,现在想来自己实在太杞人忧天,七叔又哪里需要她来担心?人家美人在怀饮茶看景过得好着呢,她操心个什么劲?
何翩翩靠着墙壁蹲下,呼吸吐纳了一会起身准备回东厂,抬眼间却看到了那个她满脑子都是的人。
巷子口停着一顶棕红鎏金的轿子,东南西北四人各站四个角,身后数名东厂番子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褐衫肃容,由夜晚的冷风衬着,显得有些阴森森的。在他们之前站着的,正是一身皂色官服的莲岂,他一手负后,一手前挽,食指弯曲着轻抚过泛着碧光的扳指,目光柔和,白皙清瘦的脸庞俊雅平静。
何翩翩有些不自在地避开视线不看他,拍了拍衣裳,仿佛刚刚遇见他一样:“咦——怎么这么巧,七叔你也走这条路回去啊?”
莲岂睃了她一眼,回头对东衡道:“你们先回去。”
东衡恭敬应下,领着所有人离开了这里。
何翩翩望着除了莲岂之外连轿子带人都瞬间走得干干净净,顿时如临大敌,转身就跑。
但是何翩翩快,莲岂却比她更快,他似乎早料到了她会如此反应,在她掠上围墙之前便揪住了她的后襟。
“你想去哪?”
背后传来莲岂略带阴鸷的问话,何翩翩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沉下脸色去挣他的手:“你放开我。”
莲岂淡淡地问:“若是我不放呢?”
何翩翩自袖中取出匕首,转身皱眉盯着他。
莲岂唇角微扬,纹丝不动:“啧,翅膀硬了,先是自作主张,现在又要弑叔。”
何翩翩眉头皱得更深了,收回匕首用双臂扣住莲岂的手臂一拧。
莲岂没想到她会如此偏激,竟就此被她挣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短促一笑:“翩翩今夜委实不乖。”
何翩翩二话不说飞身而起又欲掠上屋顶。
莲岂唇边勾起几分兴味,赶在她之前上了屋顶,挡住了她的去路:“不打算和七叔一起回去?”
“七叔你日理万机,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何翩翩喘了口气,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莲岂眼波泠泠地看着她,对这些话置若未闻,抬步缓缓走近她。
高处不胜寒,屋顶的风更冷了,何翩翩和莲岂的衣衫都被吹得飞扬飘舞,只是莲岂的衣裳飘起来愈发灵动若仙,而她的飘起来则越发显得身形……丰满。
何翩翩怒了,她不再后退,而是直接迎了上去,在莲岂微微惊讶的眼神下扯着他下了屋顶,将他按在了墙上:“七叔,我这次来,说好听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难听了就是无屎不入茅房。”
莲岂眉目一动:“如何?”
“我在东厂遇见一个人,他和皇上长得很像,说要和我谈一谈。”
“你和他谈了?”
何翩翩一怔,没想到莲岂会不问此人是谁,而直接问她和他谈了没有。
她思索一番,摇了摇头道:“没谈。”
莲岂闻言轻笑,扬手抚上她的发鬓,弯着嘴角:“翩翩,我记得曾教过你,劫持别人时,一定要连他的手一起制住。”忽然,手臂一紧,整个人转到了何翩翩身后,将她和自己的方向完全调换了过来,身下长腿抵着她的腿,“否则情势很容易逆转的。”
何翩翩感觉着两腿之间那人的腿,脸唰一下子红了,结巴道:“七叔,你、你先放开我……”
莲岂眯起眸子,俊雅的面庞泛起了一丝晦暗:“记住了么?”
何翩翩强忍着心里的悸动别开头不看他,小声道:“记住了,七叔,你先放开我……”
“不行。”
什么?何翩翩惊讶地看向莲岂,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拒绝。
“今日我要好好给翩翩上一课,让你明白,永远不要忘记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夜风拂过何翩翩全身,明明应该瑟瑟发抖的时刻她却觉得浑身燥热。拐角处洒下的月光有些稀薄,映着她眼前那张出奇俊美的脸庞,萦绕着一股朦胧飘渺的霜华。
莲岂缓缓凑近何翩翩,唇瓣微动,眼睑下盼,凝视着她无措乱看地黑眸,神情软化了些许:“为何去宫里?”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何翩翩就很烦躁,她鼓起勇气与他对视,面无表情道:“其实也无甚大事,只是觉得见到的那人有必要向七叔禀报,而七叔又夜留宫中不知何时能归,所以翩翩便自作主张进宫查探虚实,顺便确认七叔是否安好。”
每一句都是实话,何翩翩说的坦然,莲岂听着也舒心:“那人是洛承轩,他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当今圣上的皇叔,先帝临终前赐封他为轩王,留任京城,位列辅国。”
“哦。”何翩翩垂着眼,心不在焉道。
莲岂将双手制着她的姿势换成了单手,腾出来的手缓缓抚上了她的脸颊,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异常魅惑:“想知道什么去问留在东厂的档头即可,何必亲自前来,宫中禁卫森严,你就不害怕么?”
何翩翩撇了撇嘴,抬起眼刚欲说点什么,唇上便传来一丝凉意,她脑子轰隆炸开,全身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莲岂本来闭着的双眼微微睁开些许,感觉着身下之人紧张的颤抖,喉咙里发出一阵惑人的轻笑,松开了对她的桎梏,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的头压向自己。
何翩翩已经傻了,十七年来从未有人这样对待过她,即便是表哥也最多只是拉拉她的手,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眼前的人,是推开他还是任由他继续下去?何翩翩茫然无措地愣在原地。
“想不到莲公公和尊夫人还有当街调.情的嗜好,本王来的是不是不太是时候?”
听到这声不疾不徐地讽刺,何翩翩就知道有人为她做出选择了,她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赶忙伸手去推身前之人。莲岂趁势松开了她,黑眸一瞬不瞬地转向那个坏他好事的人,神色淡淡。
洛承轩立在王府护卫之前,脚踩锦靴,面色苍白,唇无血色:“莲公公何以如此看着本王?莲公公夫妇再聚,这不都要感谢本王吗?”
莲岂牵起何翩翩的手,桃花眼斜勾着洛承轩:“夜风冷清,王爷身体不好,还是早些回府安寝吧。”说罢,略一用力飞上了屋顶,与还在风中凌乱的何翩翩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洛承轩眉目阴鸷地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掩唇咳了好几声。
“王爷,我们还是先回吧?”护卫统领有些担忧地看着洛承轩的脸色,倒是很赞同莲岂的话。
洛承轩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便走:“莲岂他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什么都算得到么,本王倒要看看他能独揽朝政到什么时候。”说完,又咳了起来。
“王爷……”护卫统领为难至极地扶着洛承轩上轿,越发赞莲岂的话了。
东厂。
烛火通明,亮如白昼,玉勾云纹的宫灯行行列列,看不见尽头。
何翩翩在房里,站在莲岂旁边,听着东衡汇报的消息,有一瞬间怔愣。
“督主,雾月清澜传信说,暮君柔死了。”
……死了?
脑子里还清楚地记得当日见到暮君柔时的情景,她虽然口上刁蛮任性,眼神却清澈无邪,性子更是单纯无比,很容易便相信他人。何翩翩对她的印象是极好的,却没想到这样一个姑娘就这么死了。
“怎么死的?”莲岂睃了何翩翩一眼,垂头淡淡地问。
东衡的脸色也很难看,说起暮君柔的死讯时声音有微不可见的异动:“……暴毙。”
“暴毙?”莲岂嘴角一勾,“一个人若是在自己的家里暴毙,那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不死的原因。”
东衡未语。
何翩翩眉目凝重地看向莲岂,眼神复杂,唇瓣微动却说不出话。
莲岂将她的心思看在眼里,摆弄了一下手中的翡翠茶盏,对东衡吩咐道:“将手里的事情交接一下,即刻动身前往霸刀山庄查清此事。”
东衡暗沉的眸子听到这话忽然亮了一下,急忙应下退了出去。
何翩翩将门关好,不解问道:“不是有雾月清澜在那里吗?为什么还要东衡去?”
莲岂眼睑垂下,凝视着自己的指尖:“江湖人性子狂妄不知好歹,我放心不下。”
何翩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心里却在想,其实七叔也看出了东衡对暮君柔存得那点心思吧?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莲岂起身更衣,天已渐亮,再不睡就不用睡了。
何翩翩一听这话便响起了在巷子里发生的事,红着脸别开头:“七叔先睡吧,我再坐一会。”
莲岂也没勉强她,独自上了床闭目休息,漆黑的墨发洒满了枕间,微松的亵衣领口处可以看见精致的锁骨。
何翩翩心跳如雷,她一步步走到床边,倚在床畔看着睡梦中的莲岂,唇边不自觉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在巷子里时七叔那样对她,是不是代表,他对她并非只是单纯的“叔侄”之情?
其实他们根本算不上叔侄的,不是吗?
他是将她当做夫人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