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和春明回来了,暂时没有合适的地方安顿他们,我让他们穿着服务员的衣服在店里干些杂活,他们很高兴,说,还是在家里好,不用在外面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们跟了我那么多年,到现在还干这样的活,心里总觉得不塌实。想起多年以前我对他们的承诺,心里空落落的。抽时间我和天顺一起去看了广元他妈,老太太在敬老院里生活得很好,她有些老年痴呆,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叫广元的儿子。从敬老院回来,我捧着广元的骨灰,好一阵唏嘘感叹,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天顺很懂事儿,觉得把广元的骨灰带到酒店很不吉利,就拿回了家,怕广元孤单,央求我让吴振明和春明去他家里跟他一起住,我答应了。胡东也想跟他们一起住,我征求天顺的意见,天顺不同意,说自己不喜欢他。我趁机对胡东说,吴振明不在店里住了,如果你觉得孤单,可以回家住。胡东说,我没有家,你要让我回家,我只好去虾米家住了,虾米已经结婚了,去他家里很不方便。我确实不喜欢他住在店里,这小子经常往女服务员住的房间里出溜,逮谁模谁,想直接赶他走又觉得暂时不合适,我还没好好利用他一把呢,万一他走了,去投奔了李俊海,我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对手?尽管他的作用不大,可是利用好了,这也是一杆好枪。
正犹豫着让不让他住在店里,宫小雷来了。我知道宫小雷没有地方住,他刚回来的时候住在家里,他家住得很窄巴,哥哥嫂子也在家里住,没有办法,他就在外面租房子住。上个礼拜不知道什么原因,人家不租给他了,他只好暂时住到了胡四的饭店。有了,让宫小雷住在这里,正好让他帮我看着胡东,将来我利用完了胡东,再让他滚蛋。
宫小雷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脾气,一进大堂就嚷嚷上了:“杨老板,赶紧出来接客啦。”
我迎上去,开玩笑说:“接什么客,你以为杨老板是个开妓院的?”
宫小雷上来跟我握了握手:“早就听说你回来了,忙,一直没空过来骚扰你,今天闲着,来‘滚’你一顿。”
中午我约了老七和那五来吃饭,眼看到中午了,那就一块儿来吧,我把他拉进了办公室。
我问他最近忙什么?宫小雷苦笑道:“哪敢提‘忙’这个字?闲得尿都撒不出来了……刚出来的时候,胡四让我帮他去千叶歌厅照应着,我去了几天,被我爹好一顿臭揍,说如果我泡在那种场合,离进去又不远了……妈的,快要三十岁了,还挨揍,你不知道我爹那个脾气,连胡四都挨过他不少骂呢。没办法我就找了个私人工厂,在那里给人家开车床,我这技术连胡四都不如,干了没几天,人家就不要我了……上个月砸了一个‘轧伙’(通奸)人的,拘留了十五天,出来以后一直‘打溜溜’……四哥让我去万水千山帮他看场子,咱孝顺啊,宁可闲着也不去那种场合了。”
“哈哈,老爷子怎么是这么个脾气啊,”我笑了两声,正色道,“来我这里怎么样?这里是个正经买卖。”
“操,我什么也不会干,来白吃你的啊。”宫小雷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是个慈善家?”我笑道,“来了就得给我干活,去厨房摘菜,涮盘子,反正不能闲着。”
“那也行,”宫小雷是个急性子,拉起我就走,“先带我去厨房看看,看看我能干点儿什么。”
走出门,我说:“你以为我真的想让你干那些‘迷汉’活儿?先这么凑合几天,过几天再说。”
宫小雷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把将军当小卒使唤,可是我来了也不能白吃饭,管怎么也得做点儿贡献。”
厨房很乱,大家都在忙碌,我把郑老二喊出来,指着宫小雷说:“来了个打杂的,你给他安排个活儿干。”
郑老二挥着炒勺刚要开口,猛地愣住了:“公鸡……宫哥?咳,怎么是你呀,远哥真能开玩笑。”
“你是谁来着?”宫小雷模着头皮问。
“我是老二啊,郑三八他弟弟,”郑老儿红着脸说,“你忘了我小的时候,你和我哥哥经常带我们去钓鱼……”
“操,是你呀,长成大青年了都,”宫小雷笑了,“你哥哥还好吗?”
“好什么好?鸡头,给吴胖子‘供货’呢……不提他了,老婆都离了,把我爹气得要死。”
“哈哈哈,好,也算有口饭吃,比我强。老二,我跟着你干点儿什么?”
郑老二看看我再看看宫小雷,不相信似的嘟囔道:“开玩笑吧?宫哥哪能干这个?”我说:“怎么不能干?在咱们这里,不管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只要来了就得干活,让他暂时跟着你,你安排他。”郑老二说:“远哥,你跟大厨说吧,我真不好意思……”见我有些不高兴,tian一下嘴唇说,“要不让宫哥和刘猛一起干点儿搬搬抬抬的活儿?”宫小雷一挽袖口,四下张望:“在哪里干?我这就动手。”郑老二已经把刘猛喊过来了,低声对刘猛说:“远哥的好朋友宫哥来咱们厨房帮工了,你带他一起干。”刘猛凑过来对宫小雷说:“宫哥,你跟在我后面就是了,我干,你打下手。”
宫小雷要跟着他走,我拉住他,对刘猛说:“今天先这么着了,明天正式干活,你忙去吧。”
我和宫小雷走到门口,郑老二激动地对刘猛说:“哥们儿,咱们的队伍太有前途啦,宫哥绝对猛将。”
我对宫小雷笑了笑:“听见他说什么了吧?”
宫小雷摇了摇头:“还他妈猛将呢,已经走到杨志卖刀的地步了。”
回到办公室,金高在那里打电话:“我哪有钱?别看撑着这么个大架子,一天收入不到一万块钱,除去费用,到手的也就是几千块钱,还养着这么一大帮子人……我跟你说,不是你金哥不同情你,上次我给你的那五百就算我赞助你了……别唠叨了,听我一句,那玩意儿不能沾,能戒赶紧戒了……你怎么这么罗嗦?好,蝴蝶回来了,你跟他说吧。”说着把电话递给了我,“健平,又借钱,你跟他说。”健平玩上白粉了,上次来借钱,说是要投资开一家服装店,我知道钱给了他等于打了水漂,一分没给。不是我小气,我实在是瞧不起吸毒的人,吴振明的一个兄弟吸毒,本来在我这里干活,我一发现,立马赶他走了。如果我借钱给健平,无疑是在害他。那天我对他说,健平,如果你真的在吸那玩意儿,我给你钱,但是你必须拿着这钱去戒毒所,如果你把它吸了,我让你加倍偿还。健平红着脸走了。后来金高过意不去,偷偷给了他五百块钱,我知道了还把金高好一顿批评,这才几天,健平又来了。我接过电话,沉声说:“健平,你现在有时间吗?有时间你就过来一趟。”健平在那头嗫嚅道:“我在帮一个兄弟处理事儿,过不去……远哥,我不借了,我知道你们都困难,我去跟胜哥借好了。”我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这么让人失望?听好了,赶紧……”
健平啪地挂了电话,我丢下话筒,忿忿地冲金高嚷:“以后咱们没有这个兄弟了,再来电话不接。”
金高笑道:“也别那样啊,健平这伙计还不错,你忘了那天……”
那天晚上,宋文波领着一个打扮得像爆发户的人来了。一进门就让我猜这个人是谁,我瞅了他好几分钟也没认出来这个胖得像马桶似的人是谁来。那个人忍不住了,扑过来就跟我握手:“大远,我是魏大郎啊。”我倒退两步,仔细一看,果然,他真的是我干临时工的时候打过的那个魏大郎。记得那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我带我弟弟上街玩儿,我给弟弟买糖葫芦去了,回来的时候,我弟弟躺在地上哭,魏大郎站在一旁骂我弟弟是个小膘子。我揍了他一顿,后来才知道他用自行车带着他娘去医院,我弟弟在前面挡着他的道,他把我弟弟撞倒了,他娘也摔下来了,他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痛骂我弟弟。我爹教育了我一通之后,我去了医院,把给我爹积攒的买眼镜的钱给了他,后来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我和宋文波经常去他家里玩儿。83年严打的时候,他跟宋文波一起偷了废品站的几个旧电机,宋文波被抓起来了,他跑了。再后来听说他发了,是贩海沙子起的家。我歪头往外面瞅了瞅,好家伙,敢情人家是开着大奔来的。宋文波见我往外面看,打趣道:“看什么看?这辆车还是不怎么样的,大郎还有一辆挂武警牌照的宝马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魏大郎掏出一万块钱拍在桌子上:“今天这桌算我的,后面的项目算大远的。”
见过有钱的,没见过这么“慌慌”的,我把钱丢给了他:“我再穷也不能让你花钱呀,没有这么干的嘛。”
魏大郎把那沓钱丢给了宋文波:“你拿着,喝完了酒,让大远安排‘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是这个称呼让我感觉很新奇:“大郎,什么是‘摆’?”
魏大郎哈哈大笑:“可以意会不可以言传啊,哈哈哈哈,文波知道,你问他。”
我不问了,无非就是下三路那点儿营生。
喝着酒,我问魏大郎现在做什么生意?宋文波插话说,魏大郎现在是他们村的村主任了,专干卖地的买卖,韩国人在他们村买地皮建厂房,他们村的地跟魏大郎自己家的一样。我想起凤三有一帮干钢结构厂房的工程队来,灵机一动:“大郎,那你可得支援支援我,钢结构我能干。”魏大郎想都没想,捞起电话就打,说了几句,对我眨巴了两下眼,递给我一张名片:“行了,给你留了一个厂子,这几天你就派人去跟他们联系,一提我就行,没有人敢跟你抢生意。去了以后找这个人,中方代表,我的人,他说了就算,提成什么的你跟他谈,他也不会要多了,我打过招呼了。”
抽空给凤三打了一个电话,凤三吃惊不小:“我操,太爽了,我去联系过好几次都没成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这真是穷在闹事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这帮土财主我知道,没什么素质,就喜欢**,千万把他伺候好了,只要签了合同,一次弄他个百八十万没有问题。你不需要出面,光等着分红就是了,我凤三骗别人行,跟你绝对不会玩儿邪的。这次如果成功了,以后就算跟他挂上钩了,咱们就等着发财吧……暂时我先赞助你几个银子?”
我说:“不用了,我在这里伺候着他,完事儿以后他们用自己的钱进行后面的。”
凤三急了:“你怎么这么糊涂?哪能这么办?一分钱不能让人家掏,全是咱们的,你先垫着,最后咱俩算帐。”
我笑道:“你懂个**,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无所谓。”
凤三陡然提高了声音:“两码事儿,操,你是不是疼花钱?做没做过生意啊你?听我的。”
挂了电话,我给健平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准备几个长相漂亮,又出台的小姐,钱无所谓,只要“活儿”好就行。健平说,本地的没有了,全是外地的。因为魏大郎说过,他今天要吃本地“鸡”,我命令他道:“想尽一切办法给我找几个本地的,今天伺候的是财神。”健平想了一阵,问我:“要不你找一下吴胖子?他手里全是本地的。”我不想在吴胖子面前掉这个架,我还准备抽空去收拾他一把呢,我说:“能找吴胖子我还找你干什么?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的是人。”健平嘿嘿了两声:“远哥既然这么说,我还能怎么着?办就是了。半小时以后你们就来,先唱歌,后‘嗑药’,有什么吩咐来了再说。”我问,在你们那里“干活”方便吗?健平说,我带你们去香江洗浴中心,也是四哥罩着的,那里方便。我说,我去唱唱歌,陪他们一会儿就走,你带他们去就可以了,我把钱给你,一切费用你交。
回单间坐下,魏大郎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直念叨“摆”。
我冲宋文波笑了笑:“这就去‘摆’?”
宋文波拉了魏大郎一把:“别‘摆摆’的啦,走,大远都给咱们安排好了。”
魏大郎的脸皮可真够厚的,跟以前完全是两个人,啪啪地拍了两下裤裆:“兄弟,该你出马啦。”
一行人去了千叶歌厅,健平果然都安排好了。唱了一阵歌,我编了个理由告辞了。
第二天,凤三来拿了魏大郎留给我的名片,带着一个叫张工的包工头去了魏大郎的村子。
下午回来,凤三的眼睛亮成了灯泡,挥舞着一沓合同直嚷嚷:“妥啦,真够劲,一签就是两万平方米。”
没过几天,凤三就拿了十万块钱给我:“这是人家给的定金,你先拿着,大头在后面。”
又过了几天,健平给我打来了电话:“远哥,你那个当村长的朋友可真能‘造’,比老七还他妈厉害,前前后后找了八个小姐,你给我的那五千全‘造’进去了……嘿嘿,小姐全是吴胖子的,你伙计很满意。”我问:“你是通过吴胖子找的小姐?”健平叹了一口气:“瞒着他找的,胖子跟我翻脸了,说我挖他的墙角,要找我算帐,我已经跟他干了一仗了……他妈的,他也太放肆了,带着几个小猴头来我这里闹事儿,我征求了四哥的意见,跟伙计们一起,直接把他砸在这里。这小子还不算完,说这几天常青就回来了,要让常青来找我……”我笑道:“没事儿,他不会去找你了,我这就给他打电话。”放下电话,我对金高说了这事儿,把金高笑得不轻,金高直接拨了吴胖子的电话,没有几句话,吴胖子就“逼裂”了,一个劲地赔不是,说以后再也不敢找健平的麻烦了,金高说:“此言差矣,你找的是胡四和杨远的麻烦,再这么‘慌慌’,你的**就没有了。”吴胖子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一声不响挂了电话。
说到这里,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千块钱,丢给金高:“你把这钱给健平送过去,跟他说,没有下次了。”
金高说:“让春明去给他送吧,你不是说老七和那五要来吗?我想看看你是怎么掂对老七和那五的。”
这有什么可掂对的?耍猴儿罢了,我笑了笑:“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江湖中友情为重啊。”
话音刚落,老七驴鸣般的嗓音就在外面响了起来:“远哥,老七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