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目睹这一丢人场景的帝国首席国务大臣兼司法大臣康巴塞雷斯,立刻询问身边的国库大臣莫里昂。
“伯爵先生,内阁拨付给赫鲁纳公爵的军费是否到位?”
“一周前就已经全部到账了,连皇帝陛下追加给德赛师的200万法郎也在今天上午汇入法兰西银行的专用账户,帕尔马公爵阁下!”不明其意的国库大臣回复道。
“那就好,那就好!”康巴塞雷斯掏出手巾,拭去额头的冒汗。
随即,这位国务大臣又想到一个敏感问题,是否推迟明天在自家举办的欢迎皇帝与皇后的宴会,最好等到饥饿成性的德赛公爵离开巴黎再说。
……
正在与回国述职的驻俄大使科兰古,外交大臣香巴尼等人交谈的警务大臣萨瓦里,也发现了德赛极度不雅的言行举止。
面红耳赤的萨瓦里想去上前制止暴饮暴食的赫鲁纳公爵,却被一旁的卡多尔公爵拉住。
“你不明白,罗维戈公爵!我们的年轻公爵故意如此,他在以看似可笑的方式向世人暗示,这位未来的加泰罗尼亚亲王,尚未加冕的波兰王储,不喜欢那位奥地利皇后。如果我身体好些,再年轻20岁,也会效仿他那样。”香巴尼冷静的说道。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不明所以的科兰古在向外交大臣请教。
香巴尼谆谆教导帝国外交领域的继任者,“看看吧,这位帝国将军居然穿戴没有显露贵族徽章的校官制服,必定在等待某位倒霉者。德赛准备以赫鲁纳公爵或波兰王储的身份向奥地利人施压,挑起事端,为待会与梅特涅亲王的会晤营造一种有利气氛!”
说完这句,香巴尼又望着萨瓦里说,“想象上个月,赫鲁纳公爵的军队如何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内伊元帅花费1年时间都无法征服的整个北阿拉贡地区的事实,我们应该清楚,小德赛的所作所为绝非外表的粗俗或简单的暴戾,这样的人,绝对是天生的政客。”
警务大臣耸耸肩,双手一摊,深以为然的补充道:“的确,真不知道耿直善良的老德赛将军怎么会有一个无赖政客的儿子,即便是作为他半个兄长的我,也同样吃亏上当过。”
说到这里时,萨瓦里忽然想起上次与德赛讨论的事情,继而压低了嗓门,询问身边的驻俄大使,“维琴察公爵,俄国人是否开始对法国采取了不友好行为?”
站在科兰古面前的是外交大臣与警务大臣,涉及俄国的情报可以相互交换。迟疑片刻后,驻俄大使不再保留什么,直言不讳的向二位内阁成员叙述自己在俄罗斯的所见所闻。
……
吃饱喝足的德赛颇为满意拍拍自己圆鼓鼓的肚皮,头脑里还在回想奥地利蛋糕的美妙滋味,怎料,舒畅的心情却被一名不速之客所打断。
新上任的奥地利驻法大使,施瓦岑贝格亲王的首席秘书官,显然不认识这位赫赫威名的帝国公爵,轻视对方的粗鲁举止,瞧不起他身上半旧不新的法军中校军服。凭借直觉,奥地利人认定德赛本人不过是地位不高、声名不显的某位法国将军的随从。
首席秘书优雅的迈着华尔兹小碎步,来到法**官面前,以鄙夷的神态,轻蔑的语气对着德赛说,“中校,这里是我国使馆欢迎贵国皇帝与皇后的正式场合,请注意贵族的仪态。”
德赛丢掉手中的盘碟,直起身,以超出对方半个脑袋的高度,俯视眼前的使馆首席秘书,似笑非笑的问道:“贵族仪态?呵呵,先生,请问你的贵族头衔是什么?”
“奥地利帝国的世袭子爵,施瓦岑贝格亲王大使的首席秘书!”30岁的首席秘书颇为自豪的答道。接着,他又笔直了身体,试图想赶超法**官的身高,但这是徒劳。
德赛不紧不慢的掏出代表赫鲁纳公爵身份的大勋章佩戴于前胸,继而又以羞辱语气戏弄那位奥地利子爵,他大声叱喝道:“那么,这位来自奥地利的低阶贵族,你在面对一位法兰西帝国的尊贵公爵时,首先应当摘掉帽子,以立正姿势,躬身行礼,而不是夸夸其谈的说些废话。”
德赛公爵的高亢声调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与围观,众目睽睽之下,被法国人无情羞辱的使馆秘书深感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准备钻洞之前,奥地利子爵必须依照贵族间的传统礼仪,毕恭毕敬的摘掉帽子,以立正姿势,向眼前站立的上位者躬身行礼。
但这还没结束,德赛又掏出代表华沙大公国储君身份的徽章,佩戴于军帽上,表情倨傲的对着奥地利人说,“现在,子爵先生,该向你面前的波兰王储殿下致敬了!”
使馆秘书敏感察觉到法国公爵在语言上的漏洞,因为如今只有华沙大公国,没有波兰王国。奥地利人想要出言反对,但当抬头对视那凶神恶煞般的杀人目光时,一股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他本人噤若寒蝉,动弹不得。
因为无法抗拒,奥地利首席秘书官不得不屈服了,在众多嘉宾怜悯、不屑、鄙夷、无视的目光中,他再一次重复之前的贵族礼仪,摘帽、立正、躬身。
看似虚荣心满足的德赛公爵,不耐烦的挥挥手,像打发讨厌的苍蝇一般,让奥地利子爵自行滚蛋。
原本德赛并非想太多为难可怜、懦弱的奥地利人,但他听说对方是施瓦岑贝格亲王的首席秘书官后,年轻公爵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当年在马伦哥会战中,打死老德赛将军的奥地利士兵,就来自施瓦岑贝格亲王的率领师团。在1814年后,俄、普、奥三国重新瓜分波兰领土的劫掠中,这位奥地利亲王指挥的部队又一次充当急先锋,曾下令焚烧了3座抵抗入侵者的波兰城市。
参与奥地利使馆的嘉宾中不乏波兰人,或同情波兰的法国人、萨克森人,在听到安德鲁。德赛以波兰王储,而非华沙大公国继承人的身份,当众向世人高调宣布“波兰”一词,从历史的回归现实后,花园上空响起了一片热情掌声与欢呼声。
两、三个来自华沙大公国的青年军官冲到德赛面前,对王储殿下半膝下跪,行君臣之礼,继而又站起来,热泪盈眶的齐声高唱:“只要我们一息尚存,波兰就不会灭亡!”
目睹这一切的施瓦岑贝格亲王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几乎要拔剑与德赛公爵决斗,却被小自己2岁的外交大臣,梅特涅亲王死死拽住,后者摇摇头,轻声说道:“请别上当,元帅阁下。让我来处理。”
梅特涅亲王刚准备抬脚朝那位自封的波兰王储走去,已听闻使馆内的宣礼官高喊一句,“伟大的法兰西帝国皇帝陛下与尊贵的皇后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避让两旁,男人躬身低头,女士屈膝提裙,迎接走在道路中间,踏着长长红地毯的拿破仑与他的奥地利新娘。
面色不虞的皇帝显然是听说了发生在使馆花园里故事,但他无法责怪德赛,因为是奥地利子爵无礼在前,低阶贵族向高阶贵族主动行礼,本来就天经地义的事情;论起两人担当的职务,德赛也甩出奥地利人至少两条大街,所以,赫鲁纳公爵令使馆秘书纠正错误也无可厚非,那是维护法兰西帝国尊严和拿破仑皇帝的威信。
不过,德赛高调抛出自己是波兰王储的身份后,就有失商榷。可拿破仑还是忍住了,之前他已郑重承诺不反对德赛担当华沙大公国或波兰王国的君主,自然不能出尔反尔。
可心中的怨气需要发泄,很快,拿破仑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责备理由。他晃动身体,反剪双手,径直走到赫鲁纳公爵面前,以其特有的嗓音,怒气冲冲的责问安德鲁。德赛为何不穿将军制服,却拿出一套半旧不新的中校军服。
之前嚣张跋扈的帝国将军如今变得必恭必敬,他向皇帝解释道:“陛下,再过两周是您加冕法兰西皇帝6周年的纪念日,因为要离开巴黎,所以我提前穿戴这身近卫军中校礼服就是为庆祝这一位伟大日子的到来!”
德赛强词夺理的解释,令拿破仑一愣,不过总算找到一个台阶可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皇帝上前一步,走到公爵身旁,低声笑骂道:“小家伙,表演够了,别再惹祸,后天就给我滚到伊比利斯半岛上去,。”
说完,拿破仑重新回到贵族们簇拥的队列中,轻轻挽起身穿希腊式的宽大长裙,黑花绣边,浑身珠光宝气的奥地利皇后的手臂,一同沿着红地毯继续前行。
皇帝身后,众人陆续散去。
德赛长吁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今日既定目标的一半。看似不经意的使馆内冲突,实则在高调宣示波兰,这一国家名词的回归。
这是曼雷萨内阁首相兼国际法专家萨,伊教授给予德赛公爵诸多冒险建议中的一个:一旦拿破仑不再反对,王储殿下必须先声夺人,选择在各国使节云集的正式场所,“标注”自己不可更改的波兰王储身份,造成公认的既成事实。
跟随皇帝身后的塔列朗亲王停止脚步,这位身穿红色华丽丝袍,佩带钻石饰物的帝国宫廷侍从长回过身,杵着拐棍,双目有神的注视那位桀骜不驯的安德鲁。德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