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唇齿间的玉石散发着淡淡的青凉,让她发软的身体再度充满力量,一路披肝沥胆,眼见就要将穆惊鸿斩于刀下,突然自殿外闪出一个人影,剑柄挡住了沧安的刀势。浪客中文网
于此同时,自大殿的横梁上突然出现三五个黑衣人,绳索系下护在沧安左右,百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人头落地,惨叫不断。
侍卫们护在蟒王和王后身前,沧安伶俐的翻身上桌躲开刺来的长剑,定睛一看,血脉再次翻涌,段誉!
沧安咬紧牙关,见招拆招,她对段誉的武艺招数了如指掌,余光瞥见几名黑衣刺客,心中暗叫不好,刀势下压,屈膝撞上段誉的跨部,趁机弹跳到安全地段,一个身穿棕红色百雀朝服的白眉文官跌跌撞撞的倒在沧安脚下,背部被砍了一道深深的血槽子,沧安眉目一凌,一把扶住倒下的文官,“李大人!”
“快……快走,不要……回来。”李基满身鲜血的俯在沧安的肩头,吃力道,沧安心里一痛,李基是三朝元老,忠心耿耿,生前她便和李基较好,李基如父亲一般对她百般疼爱,如今最后一面竟是在大蟒朝堂,还是她如此不堪的模样。
“保护李大人!”沧安突然高喝,大刀月兑手刺穿砍来的侍卫,血花喷溅。
然而从殿外突然涌进大量的锦衣卫,不容沧安解释,利箭向着她的面门呼啸而来,沧安灵活的向后仰去,猛地咬住疾驰的利箭,射回发箭的锦衣卫,凌空一个翻身踢掉砍来的大刀。
沧安还没站稳,便被段誉凌厉的腿法踹上了肩膀,她肩膀本就有伤,这一脚使她重重摔了出去,“哇”的吐了一口鲜血,厉声道:“姓段的,保护李大人,快保护李大人!”
段誉心下微惊,犹疑的看着满脸血污的少女,这气息好熟悉,只是下一秒,他便冷笑连连,“刺杀李大人的就是你,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
段誉大刀横向劈来,刀锋凌冽,沧安翻身躲开刀势,却落于随之挥来的刀下,一个黑衣刺客拦腰将她猛地拉向自己的身后,避开了致命一击。
眨眼间两人就被逼入死角,挥舞的刀势犹如满月,密集而来,沧安无法抽身,眼睁睁的看着李基被另一名黑衣刺客摘取人头,对这个国家仅存的信心就这样**果残忍的被血浇灭了,一时间心如死灰。
侍卫们围成了人墙,将蟒王和王后保护其中,黑衣刺客手起刀落,下手精狠,只是片刻,殿上官员人头落地的至少十人,新一波侍卫将沧安围堵,几名黑衣人转眼间就被随之而来的弓箭手射成了马蜂窝。
怒极生威,沧安被困于侍卫之中,双眼血红,磨牙寒声道:“你们这群废物!”
“经查证,这疯子也是北州派来的细作,末将救驾来迟,请王上治罪。”段誉单膝跪地,铿锵道。
沧安听的荒谬无比,细作?北州?哈哈哈哈,北州王朝亡国三百多年,余孽多地作乱,亦有复国征兆,然,北州复**团行事低调,行动机密,从无伤亡,绝杀百分之百,何以像今日这般莽撞屠杀?还杀的偏偏都是忠臣良将!
大刀架上了她纤细的脖颈,沧安被众人压着臂膀按跪在大殿之上,她的目光穿过惊慌的人群,扫视着殿上的官员,死去的,全是李基一派的忠良。
这不是一场国宴,这分明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鸿门宴,一场计划周密的屠杀!
沧安的眼睛,红的能滴下血来,赵后面色不变,端然饮茶,沧安不由惨淡的笑出了声。
好一手联合大戏,将她置于大殿之上,引出沧安之名,归结陈春叛党一列,安排周密的刺杀,既能除去朝中异己,又能全身而退,她便成了罪魁祸首,北州细作,证据确凿,哪里需要栽赃嫁祸,只需一个风声,便能传遍大江南北,人人得而诛之的替罪羊。
母后,你明明知道我是安儿,明明知道我的真心,这般残忍算计,究竟是为了什么!
“带下去……”段誉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嗖”的一声,白色的光华穿破空气,势如破竹的直击蟒王。
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殿外幻影而入,黑衣人五指间瞬间出现尖锐的黑色暗器,向着不同角度激射而去,手法诡异。
段誉眼光一暗,追着其中一枚暗器而去,那暗器分明击向的是穆惊鸿!
沧安眯了眯眼,段誉和穆惊鸿相识?
刚刚稳定下来的大殿再次惶恐起来,殿内侍卫眼见暗器向着蟒王和王后激射而去,大惊失色,突然四下分散,挡去路势,架在沧安脖子上的大刀也松了松。
“主人,属下来迟了。”黑衣人劈开大刀,乘机抓住沧安的胳膊,猛地一提,速度如追风掠影,转眼间跃至屋檐之上,五名黑衣人顺势而下,挡去尾随而来的追兵。
司马哈图站在梁柱后,冷笑一声,“没想到那小奴隶竟有这等本事。”
一场国宴,差点变成了国丧,就算不是国丧,起码也算是国殇吧。
宫外百姓的欢呼声依旧在,游龙舞凤,朱雀大街上的百姓俯首,万民朝拜,喜气洋洋,举国同庆。
崇文殿甬道外擎天柱上,一身月白长袍的男子盘腿而坐,冷月般的眸子远远的看着殿内发生的一切,嘲讽的咧开殷红的薄唇。
风雨薄凉,扑打在她的面颊上,冷风在耳边呼啸,沧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冻结,如坠冰窟,冷的让人窒息,生死轮回,历尽艰险回到故土,物是人非,可有人盼她?可有人心心念念等她?这殷殷日子,切切归程,经这一遭,不免生了浓郁的寂寞和哀色。
她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抱着她的黑衣人冷眼瞅了她一眼,面罩下的脸面无表情,一指点在她的腰上,穴道被锁。
巍峨深宫,座座高墙曾经是她视为家的地方,孕育了她的信仰,她的坚持,她的成长,她维护的国度,此刻好似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面目狰狞可憎。
这局中局,戏中戏,还远远没有完。
“派你来的是穆惊鸿,还是赵后?”沧安压制着心里莫大的悲哀和凉薄,看着来人,眼里布着血丝,暗暗提气,沉声道。
费尽心机将她诱于殿上,设计黑衣杀手斩杀忠良,再让她被黑衣“同党”所救,她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为了除去朝中异己,这幕后之人,真是呕心沥血,煞费苦心。
黑衣人不语,翻过几面高墙,将沧安扔进一所偏僻宅院的柴房,锁上门静守。
沧安躺在柴房肮脏的地上,全身的力气已被放空,可以想象大殿之上,是怎样一番同仇敌忾的景象,也许明日,她便成了全国通缉的要犯,北州余孽的乱党,就算今日不是她,也会有另一个人扮演她今日的戏码,只不过没有沧安这一出重生戏罢了,而她正好出现,充当了导火线,顺带着污了沧安的名号,这北州余孽的骂名足以动摇了镇野军的军心,煽动她的旧部弃她而随新主,若依旧冥顽不灵,念及前任将军,便有北州余孽之嫌,是可名正言顺斩杀,除去军中异己,集中军权,也可得万民之心。
沧安舌尖触碰着玉石,感受着一轮轮的青凉传入体内,唇角浮起一抹苦笑,这样深的心智,在诡辩凶恶的权力斗争中,也是不多见的,仅是一个如烟,是做不到的。
不知为何,她莫名的想起了西蛮,想起了生活在那片荒漠的朴实的人们。
尼椰的善良,西梅塔的明艳,西伦的机敏,西哈泽的憨厚,还有……萧渊的善变,这些她曾经憎恶唾弃的奴隶们,此刻一一从眼前走过,笑颜如花,走进沧安的心里,聚合在一起,在心底生出些许温暖来。
哦,她怎么忘了,他们都死了……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会在她酣睡时温柔的帮她加被,再也没有人静静的陪她看大漠夕阳,再也没有人将她举过头顶,去看漫天白云,也不会有人扯她的辫子,却又在她受伤的时候,百般呵护。
他们都死了。
沧安于黑暗中静静绽放凉薄的笑容,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这便是生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