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太脸色阴了阴,急道:“我可是蒙氏血亲,二等贵族,要打,也要请示我蒙姑姑,由我蒙家的人打!”
穆惊鸿轻柔媚笑,正要开口,来福低着头,不卑不亢的说道:“王爷说过,王府的一切都是姓创拔的,保爵爷既然进了王府,那便是王府的人了。”
穆惊鸿微微一怔,来福沉默寡言惯了,今日倒是意外的多说了一句。
保太猛的变了脸色,还未想到应答的话,整个人就被一板子撂倒在地,杀猪般的嚎叫登时响彻天际。
来福拱着手依旧弯腰谦声道:“若无别的事,来福就退下了,那女奴,王妃还是早些抓到送回来的好,王爷对这女奴……难说……”
穆惊鸿媚眼阴柔,掠过冷光,轻声道:“那是自然,我知道的,东暖阁我不便进,王爷醒了,及时通知我。”
“奴才记下了。”来福匆匆退下,好似赶着时间,就连刚刚对保太的那句话,也好似为了月兑身而说,灰衫漂白。
穆惊鸿瞟了眼不远处小桃的尸体,还有那个不经打的男人,浮起一丝厌恶,拂袖快步向祈云山的方向走去,军队整列,厚重的脚步声重新踏起。
创拔淳清不在,这大蟒很快便不安稳了。
风雨飘摇,风沙迷眼,穆惊鸿带着士兵往祈云山赶去,而与她背道相驰的蒙氏,此刻摇摆着走进武德宫,刚踏上最后一道莲花石阶,就被张太良挥着佛尘将她拦住,压低声音提醒道:“夫人,王上一早就睡下了,夫人还是明天再来吧。”
蒙氏抿嘴一笑,瞅了他一眼,笑侃道:“怎么,见我不带丫鬟,不带下人,势单力薄好欺负么?”
“不敢……不敢……夫人这话说的,不是打奴才的脸么?”张太良头压的更低了,急忙说道。
蒙氏金莲小脚稳稳的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眼睛盯着张太良,笑道:“张大人,我可听说王上今日在东边的乾坤殿接见了帝都的那几个掌权的老门阀子,刚刚才回武德宫,王上前脚进,我后脚来,就睡了?我怎么记得王上睡前有颂经的喜好呢?”
张太良脸露难色,弯下的身子如陈旧的弓绷的紧紧的,“这……”
“行了,快去通知王上,说容儿有要事向他禀告,晚了出了岔子耽搁了斗兽大赛,谁负责,快去……”蒙氏敛起手帕,遮住风沙,催促道。
张太良迟疑的挡在蒙氏身前,没有动弹。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呀!”蒙氏一跺脚,杏目微怒的娇嗔道。
“是……是……奴才这就去……”张太良被她这么一催促,也慌了些神儿,斗兽大赛是大蟒最为盛大的节日,权贵云集,政要众多,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见张太良佝偻着腰,匆匆入殿的背影,蒙氏唇角翘起一抹恶毒的冷笑。
武德殿内,蟒王斜倚在软榻前,翻看着手中的镶金文书,浑浊的眼球透着疲惫,略显中庸,刚把文书合上,张太良匆匆入内,伏地轻声道:“王上,蒙夫人求见,说有要事禀告。”
蟒王倦怠的挥了挥手,中气十足的沉声道:“不见了,有什么事,明儿在说。”
张太良迟疑的伏地,斟酌着轻声道:“风大雨大的,夫人在外面等好一会儿了,说是有关斗兽大赛的事,万分火急呢。”
声音极轻,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提醒,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上,依旧清晰入耳,九龙香鼎冒着袅袅青烟,香炉里的烟火也燃尽半截,蟒王苍老的面容浮起一丝笑意,透着些微的麻木,低沉道:“她能有什么好事。”他坐正身子,面上透着淡淡的疲惫,一抚蟒袍的大袖,“让她进来吧。”
张太良忙不迭的点头应了声,匆匆出殿将蒙氏迎了进去,
蒙氏摇摆着臀部,踏进殿内,刚看见蟒王,便梨花带雨的扑倒过去,跪倒在软榻前,万分辛酸的啜泣道:“王上……”
“谁欺负容儿了?”蟒王俯身将蒙氏扶起,声音低沉的温和。
蒙氏抽抽搭搭的坐在软榻一侧,俯在蟒王的肩头哽咽道:“王上……您久病无暇理朝……”蒙氏哽咽的厉害,梨花带雨的哭了一番,用手帕点了泪,无奈道:“这朝堂快要乱了……”
蟒王将她拥入怀中,似是想逗她一笑,轻喝一声,“乱?谁敢说乱,王后将朝堂上下管的好好的,孤怎么没看见乱。”
蒙氏风韵犹存的面容幽怨的瞅着蟒王,忽而垂下眼帘,重重叹了一声,不在言语。
“喝。”蟒王见一向如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哪都能凑热闹的蒙氏竟露出这等沉重的一面,不由的笑了声,宏厚的声音赫然响起,响彻大殿,“有什么委屈告诉孤,孤替你做主!”
蒙氏又幽幽叹了口气,摇着头,蹙眉幽怨道:“妾生能有什么委屈,最大的委屈便是王上的病迟迟不见好,妾生心里堵,妾生一向有话说话,没有别的姐姐妹妹圆滑,不能入这尘世,傲气惯了,若不是知道了一些不轨之事,妾生甘愿待在自家殿内焚香吃斋,远离是非喧嚣,只是这命,半点不由人……哎……”
蒙氏侧头垂眸,又重重叹了声。
“容儿这话说的哪儿?”蟒王苍老的脸上浮起淡淡的不悦,浑浊的眼睛也透着淡淡威气。
蒙氏俯在蟒王肩头,微微翘着金丝小绣鞋,光彩依旧的脸上蕴着无奈的惶恐,“昨日,妾生打算出宫,前往城外的城隍庙去烧香拜佛,途径淳亲王府,原想着进去跟王妃叙叙旧,念叨念叨,却不小心看见了不该看见的……”
“看见了什么?”
蒙氏有些怯怯的瞅了眼蟒王,轻声的道:“看见了……看见了淳亲王妃和……我大蟒的段将军……私通……”
“嗯?”蟒王从月复腔内发出一声质疑的调子,宏厚里透着王者威严,一瞬间的气度将他之前疲惫中庸形象抹的一干二净。
蒙氏心下惊跳,王上三年前得了怪病,鲜少出这武德殿,朝中政事全部交由赵后全权处理,虽对朝事不闻不问,未必代表他不知……如若说错了一点,王上必能察觉,但是若怀疑自己不轨,那就麻烦了,不能添油加醋,只能实话实说了。
蒙氏脸色白了白,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身子,晃了一晃,她从软榻上滑下,侧卧在软榻前,半跪在地,虔诚哀伤的说道:“段将军是我大蟒的栋梁之才,王妃又是亲王的心头肉,妾身不知该如何是好,原本打算佯装不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但是,正当妾生准备离开的时候,听那段誉说要在斗兽大赛当日发动……发生……”
蟒王身子略微前倾,缓缓低沉,带着逼迫的气息,“发动什么?”
“……兵……兵变。”
蒙氏将最后两个字压的格外的轻,颤声说道,双眸里溢着惊恐,牢牢的盯住蟒王的脸,仿若将所有的希望寄托的蟒王的身上。
蟒王听完后两个字,混沌的眼球乍现锋锐,疲惫的淡笑道,“可知你在说什么?”
“妾身知道,妾生敢拿命担保,段将军和淳亲王妃私通,二心不假,却为事实。”蒙氏直起身子,昂首跪在蟒王榻前,声音都在颤抖,“亲王事前怕是得知段将军与娇妻有染,一怒之下,灭了住与陈家大院的段家满门,段将军咽不下去这口气,所以……所以……如若王上不信,可派人去调查陈家大院灭门惨案,也可将段将军召上大殿问他一问。”
蟒王从踏上站起身,浓眉紧皱,脸色威严而凝重,浑浊的眼神透着怒意,冷冷盯了眼蒙氏,沉声道:“还有什么?”
立在一侧的张太良听到心惊胆战,早已变了脸色,身子都开始哆嗦了,蟒王久卧病榻多年,早已不理朝政,心疲精尽,过一天是一天,赵后把朝,早将蟒王的双眼,双耳遮挡,呈现一片山河尽好的太平,哪里有半点风云。
而蒙氏却这般**果撕开了那些假象,开口便是谋反之说,一个虎视眈眈的苍梧帝国,外加一个烫手的淳亲王就够让王上日夜难安,烦乱焦虑了,将烂摊子甩手给赵后,干脆放任不管,过些清闲日子,现在倒好,帝都没动静,淳亲王也没动静,倒是大蟒的头号大将暗中倒戈了。
张太良拈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偷偷瞄了眼殿内正和蟒王戚戚诉说的蒙氏,偷偷退出殿外,匆匆像赵后的寝宫走去。
丫鬟太监们恭敬的侍立在殿外的长廊内等待召唤,锦衣卫则围驻在大殿外,森严而冰冷的守卫着殿内时而微弱,时而乍亮的灯火,犹如林立的雕刻,风雨冲刷,毅然不动。
当所有的势力都在蠢蠢欲动,婧婧谋划的时候,沧安正将一把匕首激射进蒙氏安排替代她的奴隶体内,刀锋无情的洞穿了奴隶的身体。
沧安从天牢的顶窗一跃而入,冷冷瞟了眼满脸漆黑,身体多出溃烂的小奴,就算她不杀她,事后蒙氏也不会留她,与其让她被蒙氏的毒折磨死,不如给这奴隶一个痛快。
沧安月兑下自己的衣物穿在小奴身上,按照自己身上的伤口与特征在小奴身上复制好后,用血浆模糊了小奴的轮廓,这替死的小奴也来自西蛮,眉眼和她有几分相似,简单的收拾一番,倒也分不清真假,这不由的让她想起了,那日救萧渊的时候,也有人用替死鬼的一幕,这样看来,萧渊应不是自己逃出去的,若是自己逃出去,他没必要为自己找一个替死鬼,天牢这边大可说一句越狱或者余孽同党救走,推卸了责任就可了事,但是偏偏不是这样,有人故意找了替死鬼掩人耳目,是不想事情传出去,牵引罪责,这样看来,放走萧渊的,应该是天牢里的人。
沧安将女奴翻过了身,面部朝下,在她的背部划了两道,力道之大,犹如刀砍,这才站起身,沿着天窗翻出,藏青色的暗夜中,一小支军队曲折如蛇攀上祈云山,她不由的冷笑了一声,果然没错,蒙氏葫芦里卖的是双枪刺刀!
顺着她的话将她引上祈云山,看似不杀她,但若蒙氏将此事告知赵后和穆惊鸿,这两人定会顺杆而上,就势趁着混乱,名正言顺的除掉她。
可蒙氏不知,这中间还有小桃一道坎儿,小桃会怀着祸心按照约定三更后门相见,而她逃狱的消息已被蒙氏抖了出去,小桃定会以为她逃狱是为了跟自己汇合,小桃太过聪颖,定会拿此时向穆惊鸿邀功,求得活命的机会。
哼,沧安狞笑,去的是保太,可不是她,若真按照她的猜想,穆惊鸿前去抓人的话,既能除掉小桃,又能通过保太,让穆惊鸿和蒙氏的梁子结的更死!
创拔淳清这几日的动静,蒙氏该是察觉了,沉不住气了,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蒙氏现在应该去找蟒王撑腰了,若不趁着这个机会扳倒赵后和穆惊鸿,蒙氏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费尽心机设的局,就是为了今日,我不杀你们,我要让你们自相残杀!
沧安看向东暖阁的方向,眼里浮起浓烈的杀意,熨帖在天牢的砖瓦上,匍匐着向军营的武备库急急而去。
下一个,是段誉。
大蟒军营坐落于祈云山的西边,连接着武备库的,是后勤处,撑起的万千帐篷坐落在风雨里散发着微弱的光。
这些帐篷都是防风雨,防高温冰寒的,匕首瞬间在沧安的袖中滑落至掌心,她侧身贴着武备库的墙壁,斜眼观察着右边平原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营后勤休息处,每个帐篷外都有两三个守卫兵,巡逻兵三五列队巡视而过,沧安将匕首擦在掌心,突然移位,猛地扑身向走在最后一个的士兵,将士兵扑进了斜上方的帐篷内,帐篷内五六个官兵正激动的偷偷掷着筛子,见有人进来,刚要怒喝,沧安眼神一暗,一脚踩断了身下士兵的脖子,猛地回身,甩出胳膊,三把匕首齐齐从袖内激射而出,凌厉的划过士兵猛的脖颈,一刀直击两人,只是一瞬,毫无戒备的士兵们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哼都没有哼。
沧安迅速换上士兵的军装,趁着夜色往段誉的帐篷走去,这样黑的天,光线虽可照亮前路,但是数不清的帐篷还是看的人眼花,然而她确实熟谙于心的,这些帐篷,这些羊肠,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数的过来。
长风呼啸,沙子密集的敲打在帐篷上,段誉僵硬的端坐在帐内的虎皮榻上,额角,脖颈,胸前,还有胳膊,拳头上的血管全都爆起,脸色白的骇人,冷汗如水般向下滑落,从他中毒的那一刻起,剧痛,呕吐感随之时间的推移不断增加,痛苦难耐。
段誉紧紧的绷着脸,企图用内力压制毒性,可是这毒太猛,他吃了不少解药都无济于事,烟儿为了创拔淳清,竟要杀她……
毒发的剧痛都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绞痛,她要他死,他绝不会多活一秒,段誉猛地握紧拳头,疼痛使他咬紧的牙关咯咯作响,他性子极其沉闷隐忍,及时这般痛楚,也不曾和他人提及。
突然,帐帘被人掀开,一个身形娇小的小士兵抱拳沉声道:“将军,刚刚王府传话来,让将军速速出城。”
士兵的声音低沉里透着一丝稚女敕,军中少年兵颇多,这样的声音特色也见怪不怪了,每日轮番换岗守卫的士兵不计其数,细微的差别也不会惹人怀疑。
段誉猛地收敛了心神,暴起的血管微弱了下去,他深深沉了一口气,冷声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小士兵低着头,带着戎装帽,沉声道:“不知,那丫鬟只说王妃因死去城公子和三公主的案子,被传召进宫,王妃嘱咐将军千万不要入宫,宫里有她顶着,让将军换身便装快走!”
城公子的案子……段誉猛地一震,眼神剧烈晃动了一下,宫里发生什么了?是谁翻开了这些旧账,他突然站起身,脸色变了变,不在追问,大步出了帐篷。
不一会儿马蹄声仓促的响起,马儿嘶鸣在风中,远远奔腾而去,帐篷内的士兵缓缓抬头,露出铜色的肌肤,还有那灵秀英气的眉眼,冷笑如冰的唇角,斗兽大赛之日,大蟒所有的军队为保安定都会重新调动,不止是创拔淳清,所有觊觎王位的人,都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打军队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