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安穿梭在风雨中,巧妙的避开巡逻兵,向着宫外奔去,如今创拔淳清昏迷,段誉已死,赵后和蒙氏斗的激烈,穆惊鸿孤立无援,大蟒的军队暂时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局面,纵然,创拔淳清心月复将领自持律己,冷静处之,但若是士兵们的心动摇了,任谁都挡不住大蟒动荡的飘摇。
她要的,不是动摇大蟒,她要的,仅仅是扳倒创拔淳清,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得,死不能。
沧安如一匹矫健的花豹,敏捷的攀上高耸的宫墙,纵身跳下,正好跨坐在早已准备好的马匹之上,抽刀砍断拴马的缰绳,凌空一鞭,铁蹄生风,凌厉疾驰。
城南军营一里外,还蹲踞着段誉一支多达百人的增援军……她要用这支军队的铁蹄,踏碎创拔淳清的宏图痴妄,用他们的长矛,刺穿妖魔的心脏!
在大蟒王宫第三道宫门处,寥寥数十人的队伍眨眼间,化为了刀下厉鬼,士兵们还没看清埋伏者的样子,便呜呼哀哉了。
“司马监军,全部俘获!”身穿玄铁战盔,肩头刻着灰色苍鹰的男子,抱拳低喝道。
司马哈图伫立在雨中,并未穿战铠,只单单披着防雨长篷,内里的棕色长袍纹着苍狼,看着东暖阁的方向冷哼一声,王爷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面上看似没有实权的驻边亲王,上面盯你盯得紧,稍有风吹草动,借着风势除掉你,还不是手到擒来,上面等这一天等的够久了。
在这波动乱中,大蟒势必将军队重新调动,不管你做了怎样的筹谋,能保证上到蟒王赵后,下到小将兵蟹,每一颗棋子的走向,全在你的掌控?
量你隐藏的何其之深,是时候露出尾巴让我们见识见识了。
司马哈图冷笑一声,鹰眼如炬,冷冷道:“传令下去,凡帝国驻兵,一律不动,遇大蟒治安军,全部放行!”
“是!”
闪电劈下,照亮了世间的一切,瞬间惨白如昼。
三王子沧凌围着知君苑转了一圈,找遍了都没有找到萧渊,气愤的暴跳如雷,暗自赌咒,若被他抓住了那小子,定要剥他一层皮,丢进斗兽场去喂兽,撕碎了他。
越想越气,这家伙是他花大价钱从姬馆买来的,连碰都没有碰过就给跑了,气死他了,沧凌浅绿袍子的下摆被水打湿,甩出冰晶的水珠子来,大步往回走去,身后的随从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后,全身淋的如落汤鸡。
“三王子,你看,快看,萧公子在那里!”随从惊喜的低呼一声,指着前方说道。
沧凌猛地抬头,见淅沥沥的大雨中,少年从甬道的折角处缓步走出,身上的戎装不知何时已经褪掉,只剩下单薄如沙的单衣,单衣上仍旧沾染着红色如云朵状的印记。
长发垂落在青石地板上,发梢处微微卷起,宫灯清冷,在他俊美的面部透着乱人心神的,迷醉的光。
沧凌被少年如此迷离梦幻的一幕摄去了心神,呆呆的看着他,之前的怒气登时烟消云散。
少年敛眉微微一笑,侧脸上的血迹被雨水染出透明的红润,他的眸子出奇的亮,薄唇紫的妖娆。
被风吹落的花瓣,随着流水冲到了少年的靴子一侧,让人一眼望去,甚觉得他非凡物,非凡人,好似长夜幻化的妖儿,神秘,而又充满摄人心魄的魅力。
蒙氏的宫殿位于大蟒王宫的后方,位置较偏,却极为清净,知君苑却又是一个及偏的院落,无守卫,无巡逻兵,所以,此刻,这里除了风雨声,沉寂的分外骇人。
沧凌的心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眉间染了一丝**,喉结上下滚动,张嘴了半晌,秽笑一声,声音沙哑,“宝贝儿,你……去哪儿了?”
“……东暖阁。”
沧凌猛地一震,东暖阁不是创拔淳清的私人禁地么,他去那里做什么,怎么进去的?
“有机会逃出去,还回来做什么?”沧凌按捺住心底痒痒的心绪,声音微微颤抖,他的身体已经沸腾了,恨不能立刻将这人儿抱进怀里,狠狠的亲上两口,对于萧渊的说辞并无有太多的推敲,欲火焚身,大雨都浇不灭,笑容浪浪,向萧渊走去。
“很遗憾,她忘了给自己留退路。”少年无奈的敛眉,缓慢的,拖着长调。
她?哪个她?沧凌微微一怔,突然停下步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里浮起一丝冰寒的阴气,原本消散的怒意顷刻间涌现。
这个贱东西,他找了他一晚上,他竟跑去私会女人,无名的怒火在心中燃烧,吃里扒外的狗奴才,沧凌脸色一阴,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揪起少年的领口,怒声道:“狗东西,吃我的,喝我的,不让我碰也就罢了,还敢背着我偷腥?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说罢猛地一甩,将少年甩出了几丈远,激起的水花飞溅。
“别以为你长的有点姿色本王子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本王子见过的美人儿比你吃的饭还多,下贱的奴隶。”沧凌倜傥的脸上浮起轻薄的怒气,他气不过,难得这般真心实意的对待一个人,那个人却将他的好意践踏丢弃,他从来不愿动感情,唯独见到这个少年,心跳紧张的情绪格外明显,但是他却屡次背叛自己,岂有此理。
“既然喜欢偷,我就给足你机会!”沧凌浮起一丝冷冷的阴笑,眼里掠过yin荡,“喂他吃春心丸,将他给我关进吃了药的野兽笼子里,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被野兽撕碎了,也只是一张令人作呕的臭皮囊。”沧凌冷笑一声,人兽交配,他还没有见过,yin浪的盯了少年一眼,拂袖而去。
吃不到,那就彻底毁掉!
蠢货,萧渊缓缓抬头,看了眼沧凌的背影,眼里浮起一丝厌恶,大蟒王宫里,养的都是令人作呕的蠢货,似乎早料到如此,他缓缓站起身,竟主动跟在随从后面像刑司走去,她定会前去天牢。
我在天牢等你。
雨意减弱,风势缓了下来,雷声不再密集,闪电的光色也好似淡了下来,树叶从被风催动的猛烈啸声,渐轻成哗哗的清脆响动,穆惊鸿站在大蟒的外城楼前,仰头看着被斩首示众的段誉头颅,久久出神。
瞭望塔上散发的惨淡灯光照亮了段誉死不瞑目的双眼,狰狞的愤恨……穆惊鸿腿一软,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慌乱,突然扬手抓住了掉着段誉头颅的绳子,誉哥哥……
到了明日,全城的百姓都会看到这样狼狈不堪的他。
穆惊鸿脸色苍白若纸,仿佛此时才从梦境中醒来一般,之前的所有一切都是幻觉,她摇晃着绳子,焦急的颤声道:“放他下来,放我誉哥哥下来,阿誉……阿誉,你还活着是吗?快回答我呀……”
“王妃……段将军已经死了。”站在穆惊鸿身后的士兵上前低声提醒道。
“你胡说,誉哥哥不会死的,他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
“是您亲手斩杀了段将军,安定了叛乱,王上还奖赏您了呢。”小士兵脸上露出钦佩之情。
穆惊鸿浑身一震,惊慌焦急的眼神晃动了一下,便僵在了原地,渐渐冷了下去,是啊,是她亲手杀了他,他想要离开大蟒,想带走属于他的军队,不再效忠淳清,不再效忠于她了。
他兵变了,是的,阿誉死了,穆惊鸿震惊的小脸上浮起一丝杀意,咬牙,他该死,是他不顾大局,掀兵而起,这样以来,势必会对淳清和她有所连累,只有杀了他,才能和他划清界限。
心绪渐渐冷静下来,穆惊鸿压制住心潮,重新抬眸环视四周,城外漆黑一片,她的身后是创拔淳清派给她的两名贴身护卫,平日里处于暗处不现身,然而,现在形势危急,他们便从幕后,来到了人前。
她是来伏击段誉剩余势力的,穆惊鸿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寒风割扫着她的面部,当年身为舞姬的时候,曾跟随商队穿越过卡塔尔沙漠,三天三夜的长路,现在的冷意算什么。
穆惊鸿安抚了动荡的情绪,低低的说了句,“王爷醒了吗?”
护卫抱拳,“玉监军已经找了人前去,听闻明日便可苏醒。”
穆惊鸿心头的石头突然落地,心口一松,呼吸也顺畅了起来,淳清只是昏迷了两日,大蟒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终于醒了么?
想到这里,穆惊鸿眸子动了动,刚刚一直被段誉的事扰了心绪,倒忘了另外一个人。
疯奴。
既然天牢里疯奴被掉包,那么是蒙氏干的,还是疯奴越狱……
之间只是为了将蒙氏踢来的球原封不动的踢回去,将计就计,将假疯奴的死牵连到蒙氏身上,没有细细琢磨,现在想来,事情蹊跷的很,第一:小桃和保太的奸情,她一早知道,依小桃的性子,不会笨到说谎话引她前去,看一场男女嬉戏,白白丧命。
第二:蒙氏既然想将疯奴的死嫁祸给她,就应该杀了真正的疯奴,何必找一个假的让她寻了破绽?只有一个解释,替换疯奴的时候,疯奴是活的,换进去的奴隶要么原本就是死的,要么就被人刻意杀死,凶手还料到她会前往天牢……
能猜到她会在王府后院设埋伏的,且算到她守不到人后,会前往天牢的,只有疯奴了,整件事,只有疯奴通晓细末……
第三:蒙氏是怎么知道她和段誉有私情,疯奴是怎么博得蒙氏信赖的?蒙氏做事向来谨慎,不可能打没把握的仗……除非她拿陈家大院说事……
第四:蒙氏为什么要刻意提及城儿和沧玉的旧事,城儿和沧玉对蒙氏并无用处,除了刺激蟒王外,还想干什么?她不可能好心的为他们翻案,只能说有人暗中提了这事,刻意提醒蒙氏,让她借着这些由头,兴风作浪,目的在于将这些事传出去。
疑点多多,这场风波,并不是蒙氏一人挑起,是有人利用蒙氏想争位的心理,暗中激化局势……
谁有这样做的理由?
疯奴。
因为,她在替沧安报仇。
穆惊鸿电光火石的想通了全局,脸色浮起嘲讽的冷笑,他们料到段誉会进宫,而她会念及情义进宫助他,蒙氏便可趁机咬她一口,千算万算,没算到她竟会亲手杀了段誉,明哲保身吧?
穆惊鸿冷笑了声,媚眼毒针,睿智如淳清,疯奴所做的一切,他不可能不知,等淳清醒了,定然饶不了她。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疯奴的意图暴露的更彻底。
穆惊鸿敛了斗篷,缓缓道:“派人将前些日子买的沙陀奴隶从城东,绕城一圈,赶到祈云山下的天牢关押。”
疯奴逃了,城门守备森严,她便出不去,定还留在城中,只要让她见到她的族人,好戏就开始了。
穆惊鸿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笑一声,等疯奴为救同伴,自投罗网的时候,就让淳清除掉她吧。
时间交错的不是太远,不同的空间里,创拔玉将乌明忉带进了东暖阁,阁楼内清苦的茶香缭绕鼻尖,屋内陈设简约而奢华,屋内的正中间放着九龙吐珠朝天鼎,冒着细细的白烟,雕花凤麟长案的左侧是一具镂金书柜,书柜的斜后方是一张卧龙榻。
榻上的男子修眉入鬓,高鼻薄唇,唇弧温柔,面部俊朗的轮廓谦逊而不张扬,给人淡淡的舒适之感,就算是在昏迷当中,也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好似一切尽在掌握。
乌明忉看了眼榻上的男子,目光闪了闪,创拔玉还没有开口说话,他便径直入了内,随意的捏起创拔淳清的手腕,五指探了探,缓缓皱起了眉。
床榻一侧的柜子上的笼里,小白雕一见创拔玉,就啸声不断,豆大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乌明忉的眉头越皱越紧,不知为何,他的目光紧紧的盯在创拔淳清的脸上,眸低蕴着不知名的兴奋的光,略带冷意。
“怎么样?”创拔玉探头轻问。
乌明忉眼里的情绪瞬间敛起,水女敕的脸上浮起一丝困惑,扭头看向创拔玉,“他的毒并未蔓延,一直存留在月复腔,且没有扩散。”
创拔玉微微一怔,“何意?”
乌明忉嘲讽的勾了唇角,目光落在创拔淳清姣好的面容上,“毒性太猛,他只是短暂的昏迷,要不了性命。”
乌明忉如婴儿般细女敕的俊脸上,浮起略略深意,世间最可怕的,不是刀枪剑戟的激战,不是国破人亡的流离,亦不是豺狼虎豹的血口。
而是拥有深厚的内力又能将毒逼入死角,并懂得看准机会退出历史舞台的精明对手,他的可怕程度,远远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乌明忉的目光明灭不定的落在创拔淳清的脸上,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就是这个男人……乌明忉的眸里闪动着透明的暗淡水光。
“短暂?”创拔玉低呼,“不可能,薛风也说大哥毒素攻心,回力回天了……”
乌明忉细眉染着冷意,“攻心的只是一小部分导致昏迷的毒,致命的毒还未蔓延,他死不了。”
创拔玉面上浮起一丝凝重,看向创拔淳清,大哥的功力已经高深到这个地步了么。
他从鼻子里重重呼出一口气,在桌边坐下,莫名的觉得烦躁,拿起杯盏一饮而尽,皱了眉,目光掠了眼榻上静雅的男子,略略心惊,他从不知,一个人中了剧毒,还能用内力将毒素剥离开来……
大哥隐藏的,很深,很深,深不见底,就连他都觉得心下生寒。
很多疑惑涌上心头,他避开了一些锋锐的问题,惊疑的看着创拔淳清,久久不语。
“明日能醒么?”创拔玉下意识低问道。
乌明忉揭开了灰色长衫,长衫上布满了耀眼的银针,眉目淡淡,低声道:“每三日便是一个毒发的周期,明日便是第三日,第四日方能醒来。”
第四日……斗兽大赛么。
创拔玉思虑的侧脸被烛光笼罩出淡淡的辉光,大哥……的昏迷,是偶然么?
长夜变淡,天际的阶梯云蓝白相间,漫天滚滚,薄暮初至,万物恢复了本真的清晰,空气里透着泥土的芳香。
丫鬟太监们拖着银盘穿梭于王宫之中,或笑的,或谨慎的,或麻木的,如往常一样,大蟒王宫的血腥已被大雨冲洗的一干二净,三道宫门前的青石地板上,被光线笼罩了一层薄薄的淡粉色,黎明的曙光驱逐了暗夜,粉饰了王宫之下重重罪恶,妖魔的躁动与不安,在白昼到来前,寂寂安分了下去,百姓如往常一切,早起劳作,谈笑田间。
而乾坤殿上的欢歌艳舞,穷奢极侈,随着朝阳的攀升,朝死,暮生。
沧安在朱雀街边的商铺里,用头上的钗子换了身干净利落的精短男装,发髻挽起,方翻身上马向城南奔去。
段誉出事,宫内又有兵乱,那些人怕是也料到城南的军营里,段誉至少会有一部分的增援兵,也许,他们已经赶在她的前面控制了军队。
这里的他们,要么是创拔淳清的势力,要么是帝都的军队。
所以她现在不能急于前往城南,明日便是斗兽大赛,她只需在今明的过度中,想办法混入段誉的增援军中,拿段誉之死煽动军心,不需要大规模的起事,只需利用这些士兵,对创拔淳清的势力进行神不知鬼不觉的清洗,先从下面掏空他,架空他的兵权,让他有权无兵。
这些个增援军没了将军,如无头的苍蝇,人心惶惶,正是她煽动的好机会,何况明日便是斗兽大赛,帝都权贵云集,就连邢夫人也来了,邢夫人可谓是帝都的风云人物,年不过三十,却是帝都第二大门阀的大家长,传闻,这个女人并不是金家的直系血脉,也不是贵族出身,竟能在万恶的权力斗争中荣登第二大门阀的头号宝座,把持着帝都税务院和户务司,可谓是帝都最具有财权的人物,极其不简单。
她若来了,创拔淳清岂敢轻举妄动?他在大蟒对外是无实权的,只负责处理大蟒与帝国之间的政务事宜。
驻守大蟒的帝**军权也是直隶于帝都管辖,大蟒的治安军他更是没有资格插手,如若稍有染指军队的苗头,落了把柄在这些政敌的手中,传到赤帝耳中,哪还有他的活路,创拔家把持朝堂政务,一家独大,多少人觊觎创拔家的地位,费尽心机的想要拉它下位,就算邢夫人不盯着,司马家也会盯死创拔淳清,司马家把持的兵戈院历来和创拔家不和,创拔淳清稍有风吹草动,司马家便会大做文章,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摇动整个创拔家族。
也就是说,她的一切行动,隐隐在帝**队的庇佑下完成,他们互斗,便给了她钻空子的机会。
沧安唇角浮起一抹冷笑,黯了下目光,催马疾行。
入城的百姓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将朱雀大街堵的水泄不通,街边的摊位上,琳琅满目的精美饰品,让人应接不暇,商铺店面更是火爆畅销的让人羡煞。
往年,临近斗兽大赛,都会有驻兵把守城中街道维护治安,今年倒是个例外,放任自流,是害怕军队引起百姓恐慌?还是有其他打算呢?
沧安看了眼热闹的街道,心中讶异,太久没有上过市集了,三年的西蛮生活,眼中有的,只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沙丘,贫寒朴实的沙陀奴隶们。
“让开,都让开!”长街尽头,突然传来怒吼声,惊醒了失神的她。
拥挤的百姓们突然发生轻微的躁动,“哄”的一声退让到街道两侧,沧安眯了眯眼,猛地拉紧了缰绳,赫然停了下来。
只见正前方,两排军队护守着中间的囚车,正往她的方向走来,放眼看去,囚车的数量隐隐望不到头,密密麻麻的人头,囚笼里的奴隶们惊恐的睁大眼睛,面黄肌瘦的身体瑟瑟发抖,紧紧的卷缩在一起,赤身**,身上也布满了扭曲的伤口。
沧安眉目不动,催马侧立与街道一边,混入百姓的行列,街道两侧三三两两的停驻着骑马而行的贵族或商胡子,所以,她的身影并不突出,也不起眼。
囚车队伍浩浩荡荡的驶过长街,沧安眉目淡淡,平淡的瞅着笼子里蜷缩的奴隶们,沙陀覆灭了,这些奴隶该是从齐罗,或者源延狩来,供贵族们享乐,丢进兽池喂兽的乐子……
淡淡的目光犹如她此刻淡淡的心绪,并无太多起伏,宫里看似寻常,也只有她知道,赵后和蒙氏现在将对方掐的有多紧,而穆惊鸿,为了创拔淳清和段誉的事,焦头烂额,有谁顾得上她?所以她更不能露出太多的情绪引起怀疑,惹人眼光。
沧安清冷淡漠的目光掠掠的扫过囚笼,却在囚车队伍的中间一笼,停滞了目光,瞳孔收缩。
那个笼子里,奴隶们抓着囚车的栏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惊恐的大睁,看着繁华热闹的街道,好似看着吃人的魔鬼,她们自出生便生活在贫瘠的大漠,见惯了豺狼苍鹰,帐篷沙堆,何曾见过如此富饶规整的城池建筑,如此华丽繁多的城民,囚车队伍后面几节的奴隶们,样貌有同样的特征,高鼻深目,金色的瞳仁,红唇如樱,只是皮肤,却是铜黄色的。
沧安猛地抓紧了缰绳,淡淡的目光突然炽热起来,滚烫的妁热,紧紧的盯着最后一笼奴隶,神情震惊。
最后一笼的奴隶们,背靠背的团聚在一起,没有其他奴隶的惊恐,也无慌张,他们似乎经历过人生的大喜大悲,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面色沉静,眼神透着沙漠儿女独有的倔强与不屈。
为首的男子坐在正前方,将族人护在身后,健硕的胸膛上刀疤纵横,而在他的身侧,是一名纤细清瘦的女人,全身脏乱,布满污泥与血痕,但是她的目光同样的坚韧冷静。
沧安的目光炽热的一一扫过她们的脸,在最后一个奴隶的脸上定格,突然眼神一软,鼻子微微的酸了起来,尼椰……
最后一个女人佝偻着身体微微卷缩,白发凌乱的篷着,虚弱的闭着眼睛,薄唇炸裂,布满皱纹的脸苍白而又枯瘦,却透着同样的坚韧气息。
她们都还活着,她们都还活着,西哈泽……西蕊……尼椰……
沧安唇角绽放了一抹释怀的笑意,目光跟随着囚车的轨道缓缓移动,很快的,沉下了目光,他们应该会被送往天牢,投入兽笼里,一笼一豺狼,让他们先与单只豺狼厮杀,活下来的奴隶,才有资格送往斗兽大赛,充当兽玩,进行更血腥残暴的恶斗。
沧安下意识抓紧缰绳,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多数的奴隶,还没有送往斗兽大赛,便惨死在了天牢里。
人群细微的骚动,百姓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今年用的奴隶好多呀……”
“是啊,听说今年的规格变高了,连贵族们也会参加呢,这些个奴隶准是充当野兽的食料,喂饱了,才不会伤及贵族嘛……”
“真是可怜……”
“几个奴隶而已,瞧你这表情……哈哈……”
沧安余光扫了眼说话的两个城民,凝了凝神,这些奴隶面黄肌瘦,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又日夜兼程的跋涉在路上,不说跟豺狼斗,就连站起来都是个问题,入了天牢,便是死路一条。
但是……
她若前往营救,便会错过潜入城南军营的最佳时机,等穆惊鸿反应过来,或者等创拔淳清醒来,这些日子辛辛苦苦谋算的一切,便化为了乌有,那些所受的屈辱,都将重头再来。
沧安注视着车队渐行渐远,马车咕噜噜的碾压过青石板,碾过了沧安的心,她沉了目,垂眸,抓紧了缰绳,往城南军营挥鞭而去,与囚车队伍背道而驰。
对,她们只是奴隶,生来便是遭人屠杀践踏的,她的仇还没有报,不能为了几个奴隶,毁掉一切。
骄阳妁热,风声刺耳,沧安夹紧烈马的鞍子,猛地一踢马肚,腾空抽鞭,向着城南军营狂奔而去。
不能救。
“阿姐救我。”
“安儿回来了吗?”
“六妹又犯病了。”
“她是我们的沙陀公主……”
“西沙陀!”
无数的声音伴随着耳边呼啸的风,在她的心中响起,城儿的呼唤,西梅塔的央求,西伦的低喃,还有沙陀子民朴实热忱的呼唤,在她心里炸开了来,眼前如白驹过隙,闪过那张张笑脸,担忧的,痛苦的,失望的,声音交错杂乱,重影交叠,最后定格在血污的地窖里,萧渊愤怒的俊脸上,他赫然怒吼,西沙陀!声音洪亮,回音动荡。
沧安如梦惊醒,猛地拉紧了缰绳,烈马嘶鸣,人立而起,扬起的铁蹄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僵硬的挺了挺背脊,萧渊的低吼唤醒了沙陀沉睡的记忆。
在沙陀战场上,她们用身体维护着她的尊严,护着她的周全,然而她却背弃过她们,还记得那盛满巨大喜悦,巨大失望的眼神,托与她的责任与信任,便是那样被她残忍的嗤之以鼻,冰冷的践踏在脚下,毫不留情,在她们面前,她与深宫的那些侩子手,又有何区别。
这一次……
沧安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她怎忍心将那些闪烁着微弱希冀的善良,再一次狠心拂去。
大蟒抛弃了她,沙陀温暖在再一次孕育了她,她就是西沙陀,西沙陀就是她,这爱就是给她的,从来没有沧安这个人!
她突然调转马头,催马追去,喧闹繁华的大街上,骑行人络绎不绝,然而唯有一人,穿梭如风,紧绷的小脸倔强的蕴着坚韧,美目沉沉。
仇可以再报,局可以再谋,然而,她们,却是一去不返,失去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那是她的亲人,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仅剩的温暖。
沧安沉着目,在祈云山底,翻身下马,她注定跟大蟒的天牢有缘,沧安惨淡的笑了声,纵身潜入茂密丛林中,沿着蜿蜒的山路像囚车队伍追去。
在祈云山顶的登峰凉亭里,穆惊鸿随风而站,细目蛇蝎,将她的身影收入眼底,果然是她。
“王妃,要不要派人抓住她?”来福躬身站在穆惊鸿身后,垂目低声,声音里透着难得的钦佩,之前不明白王爷为何会娶穆惊鸿,这女子娇柔做作,舞女出身,放荡低贱,然而经过昨晚的事,他终于知道了王爷的心思,穆惊鸿看似柔软,好受人欺,却有统筹局势的头脑,懂得取舍,大局为重。
上次疯奴打了她,赵后欲追究,也是穆惊鸿暗中给赵后使了眼色,这般屈辱都忍了下来,为了什么?为了不给王爷生是非,放眼大局。
蒙氏挑拨,惹得段誉乱了阵脚,差点引发暴乱,这般惊险混乱的局势,王妃竟凭一人之力压了下来,先杀段誉,后借司马哈图的心思,伏击残僚,名正言顺的利用治安军维护治安为由,平息了纷乱,后又借用沙陀奴隶引出疯奴,既证明了疯奴不疯,又牵制了疯奴的下一步行动,抽的时间,按压下城南军营躁动的军心。
王妃果然很让王爷省心。
穆惊鸿盯着苍翠青山中渐隐渐现的那抹身影,浮起一抹阴柔的笑,“放她进去,天牢守卫森严,她不会将奴隶们堂而皇之的带出去,必会想其他方法,不管她做什么,第一时间通知我,等王爷醒来,由王爷定夺。”
“是。”来福躬身回话,顿了顿,低声道:“玉公子请了人来,说王爷明日就会醒来,王妃今日可去探探。”
穆惊鸿微微一怔,诧异的看向来福,淳清的私人禁地,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
似是看出了穆惊鸿的犹疑,来福淡淡一笑,“王爷明日才会醒来。”
穆惊鸿微蹙的眉心缓缓舒展,感激的柔柔一笑,“劳您费心了。”
来福躬身笑道:“老奴原觉得王爷是人中之龙,除了……”顿了顿,他低头继续道:“除了死去的庆安公主,无人可与之相媲,一直猜不透王爷为何会娶您,今日,老奴明白了。”
穆惊鸿细目里掠过微冷的光,笑道:“管家今日的话,倒是多了,是因为王爷要醒了吗?”
“王爷醒来,没有人比王妃更开心。”来福淡淡一笑,躬身拱手,“城南军营的事,老奴这就去办了,青石会在紫竹林外等您。”
说罢行了礼,躬身退下,穆惊鸿清丽的面容上浮起冷意,除了死去的庆安公主……
这个女人,还被人记着,她的目光扫向巍峨深山,疯奴怕是已经入了天牢地界,如若没有段誉的乱子,她或许早已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哪还会等到淳清醒来,再生枝节,没想到蒙氏和段誉掀起的风波,倒让她无暇顾及她,此时再除掉她,来福那里也说不过去。
那就让她闹吧,由淳清亲手除掉她,如若筹码还不够,那便再加她一加,堵上重注。
她冷冷的瞟了眼苍翠深林,转身往山的另一端缓步行去,两名护卫贴身保护。
清晨的露水湿重,骄阳照不见深山,长长的奴隶队伍如蜿蜒的长蛇,缓慢的行在山间小路上,沧安随行在丛林间,为何他们不走左禁门,而要选如此偏僻的山路押解?
思虑间,最前方的士兵遥遥喊话,“到了,全部下车!”
霎时间动乱起来,奴隶们被长鞭赶出了囚笼,细长的队伍,瞬间壮大成一条漆黑的长龙,缓缓向前行进。
沧安眯了眯眼,这押解的士兵不过二十余人,两名当前的骑兵,十余人的步兵,笼子里的所有奴隶加在一起超过了百人,反击之力绰绰有余,这里又是深山,也易于逃月兑。
但是奴隶们的脸上盛满巨大的恐惧,惊慌的四下环顾,互相依靠着瑟瑟发抖的向前踉跄行进,她们的脸上没有怒意,没有思考,只有恐惧。
世世代代被奴役惯了的西蛮子民逆来顺受的接收了命运强加给她们的耻辱,屠戮,践踏,她们没有斗志,有的只是乞讨生存的本能。
西哈泽从笼子里一跃而下,和西蕊一起搀扶着年迈的尼椰,沙陀一族的奴隶们紧紧的靠了过来,神情严肃,互相对望了一眼,沉默的跟随着长鞭往山腰走去。
机会来了,沧安撕裂了衣物,用泥土涂抹全身,揉乱了头发,趁着士兵不注意,纵身跃了出去,制造出大的动静,往山下跑去。
听闻响声,走在后面的士兵疑惑的往回看,这一看,神情一震,低喝道:“有奴隶跑了!”
说罢长鞭回来,狠狠抽在沧安的背部,沧安佯装虚弱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被士兵提小鸡般提了回去,狠狠揍了一顿,丢在了奴隶堆中。
原以为他们会走左禁门,她可按照经验躲开巡逻兵,潜入天牢,没想到竟是走的这条道,这山路专门运输斗兽大赛需要的野兽,关进半山腰上的重刑牢,重刑牢里全是死刑犯,沙匪,和别国细作,因了关押的人物比较凶狠,便修建在悬崖峭壁上,它的正门便是左禁门,通向天牢的普通牢房。
奴隶们听闻声音,突然惊慌的骚动起来,更紧在靠在一起,战战兢兢扭头向她看来,由于她披头散发的遮住了面容,奴隶们只当她是普通的同伴,看了一眼,见她被痛打,同情的愁苦着脸,更加本分的赶路。
西哈泽和西蕊扶着尼椰,也回头淡淡的看了一眼,似乎没有认出来,麻木的继续爬山。
这些奴隶呈部落性聚集或分散,齐罗的奴隶凑在一起,源延的奴隶凑在一起,沙陀的归着沙陀,沧安佯装跛着脚混进了沙陀奴隶中,沙陀奴隶一阵慌乱,急忙向西哈泽靠拢去,孤立了她。
西哈泽淡淡瞅了她一眼,眼神突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震了震,心里涌出巨大的喜悦,扶着尼椰的双手猛烈的颤抖着,紧紧盯着她。
沧安冲他笑了笑,示意他继续赶路不要暴露了,西哈泽莫名的红了眼圈,按捺下心里的激动,疲累的身体突然涌出源源不断的力量,将尼椰背了起来,快步走了起来。
“大哥,怎么了?”西蕊担心的上前问道,西哈泽咬牙不做声,但是整个人都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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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今日一更,二更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