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苏梅一颗心提得老高,声音跟着身体一起,不住的颤抖。她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更镇定一些,可强烈的恐惧和忧虑,让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口急切的道,“这是我的孩子。白清,你疯了吗?你是傻子吗?我要害你,你还给我养着孩子?就不怕将来养虎为患?”语无伦次之下,竟然将自己的孩子说成了伤人的虎崽子了。
“呵呵……”进到牢房之后一直没有开过口的白清闻言突然笑了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才渐渐停歇住。开口讽刺的问道,“那你说怎么办?杀了他,还是将他送到这里来给你养着?陪着你一起坐牢?”
“你……”苏梅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她当然不想他死,也不想他来在这个腌臜恐怖的地方生活,可是,她却更不愿意他被白清养着。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将来会亲近白清,指不定还会被白家教的憎恨她这个母亲;又或者,他们日日想着法儿的去折磨他,以此来达到报复她的目的,她就心痛如绞。
她是真的后悔了,她当初就不该有来京城的念头,也不该去寻白家的晦气。得到那些神奇的本事之后,她的自信和仇恨便膨胀了。她以为,就算对方权势地位再高,她毒术精湛,冯大哥武功高强,他们根本无所畏惧。却根本没有想到会出现如今这样的场景,冯大哥被一个名字吓得束手就擒,而她的孩子在对方的手中,她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使出来。
“放过他,我任你处置,行不行?这毕竟也是相公的孩子,他若是知道你害了他的儿子,一定会恨你的。你费尽了心思,不就是为了把他抢过去吗?你就舍得,让他在心里恨着你,恨你一辈子?”如今她所能依仗的,也不过是白清对丈夫的爱了。
为了得到他,她可以使出这种下作狠毒的手段来陷害她,那么,她一定不会愿意他恨她的。这是她儿子平安度日的唯一机会。
“你以为我真的稀罕那个男人?”白清心中有些讶异,她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在她处心积虑的解除了婚约,还将袁茂林送进了昭狱之后,苏梅的眼中,她竟然还是那个一心恋慕着他的傻女人。
难道她以为,这个世界上除开袁茂林,就没有别的男人了么?
还是说,她误解了苏梅对袁茂林的感情?也许她对他一开始就并非利用,反而是打从心底的爱恋着他?所以,她才会那么爱他们的孩子,爱到即使嫁给冯志远之后,也不愿意再生一个孩子来分薄了她的注意力和关爱!所以,她受封公主之后,还要将袁茂林变成太监,养在身边?
这一刻,白清觉得,她好像看到了连苏梅自己也没有看清楚的东西。也明白了,上辈子她们之间的纠缠,其实全在那个男人身上,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她原以为自己早不爱他了,也以为苏梅对他根本没有感情,可是她们两个人,竟是连自己都不清楚,原来她们都曾深爱过他,却都被他深深伤害。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中竟是对苏梅升起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可是一想到前世她的狠辣,再多的同情也在一瞬间消散。她在解除婚约,放下心中一块大石的时候曾跟自己说过,若是苏梅能够放得开,不寻到京城里来,她就将她前世做过的那些事情全部忘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不相信苏梅会想得通,也不相信自己能够放得下。若是可以放下,她又岂会做那么多准备,安排好一切,然后好整以暇的等着她来呢?
她们注定了是仇人,前世今生,都无可避免。
所以,何必给自己披上迫不得已的美好外衣,恨她,就是恨她。她不像父兄和旁人以为的那般善良,她也不认为,今生的苏梅还什么都没做过,她是无辜的,不应该向她报复。因为在她的人生当中,苏梅的的确确毁掉了她的一切。
那种日日夜夜被煎熬的感觉,她记忆犹新;听到圣旨赐死的瞬间,她如遭雷击;还有慢慢失去呼吸,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生命渐渐流逝的那种滋味,至今仍时常在梦中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
报仇,于她而言,无可厚非!
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她的心中,实实在在的痛快。她很想笑,大声的笑,畅快的笑……却又想哭,心里酸涩难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在心底,无法挥散。
“苏梅,你为什么而来?为什么要来?”若是你不来,一切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大家各自过着平淡安稳的生活,到老了再回想起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人跟自己一样,深深的爱过那么一个渣男,兴许还能换来一声叹息,几许淡笑。
苏梅愣了一下,柔柔的眸光转向白清怀中的袁赫威,怅惘的道:“我的孩子,他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父亲。你抢走了他,他却夺走了我的一切。我什么都没有了,就这个孩子。我要给他最好的一切……”
“不要拿孩子当借口。”白清出声,狠狠的打断了她的话,“你的事情,我知道的清清楚楚。你有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有了它,你想给这孩子什么东西得不到?你丢了一个贱男人,上天却补偿给你最好的一切。苏梅,承认吧,你来,不过是因为不甘心而已。我给过你机会的,如果那天离开白府,你就离开京城,现在你跟你的冯大哥,还有你最爱的儿子,已经过着你最喜欢的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幸福日子了。”
“是,我不甘心!”被叫破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苏梅也彻底放开,将心思完全袒露出来,“我嫁给他的时候,他父母双亡,家无恒产,族里也不管不顾。是我,日日照顾着他,鼓励着他,还贴进去全部的嫁妆,累得接连落了两个孩子,才将他供出来。他考中进士,我也喜获麟儿,原本我应该苦尽甘来,报仇雪恨了。若不是有你,他又如何会千里迢迢的送回休书,我又如何会难产生子,差点一尸两命?白清,你已经拥有那么多了,疼爱你,视你如命的父兄,圣人娘娘的宠爱,美好的名声,优良的家世……你为什么还要抢走我唯一拥有的希望和依靠?你哪里好,凭什么拥有这一切?”越说,她的情绪就越激动,到最后竟是忍不住想要扑过来,面上那狰狞的表情,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鬼,狠戾的样子,简直是恨不能将白清推入到痛苦的深渊中去。
可惜,沉重的铁链限制了她的行动,努力的挣扎,也不过是叫她本就受伤的手腕脚腕和脖子,更添一些新的伤口罢了。
立在一边一直把自己当做背景板的颜弥娅这时却突然挺身而出,好似生怕吓到白清一样,迅速的挡在她面前,看着陷入疯狂中的苏梅,不屑的道:“她好就好在不会像你这样,发生了事情之后,只一味的将责任推到别的女人身上。明明是你的丈夫恋慕权势,费尽了心思隐瞒自己已婚的事实,试图骗婚。清儿知道之后,唯一的目的就是解除婚约而已。你呢?你将所有的恨都倾付到她的身上。我想问你,她被骗了,又何错之有?值得你千里迢迢的到京城里来报复?毁了她的名声,让白家丢脸,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如今你犯了劫持皇族的重罪,我们好心来看你,你却如此,简直是不知好歹。”
她的眼中,倒也跟白澈一样,只看得到白清的好。便是不好之处,也努力为她寻借口,掰成好的。一样的护短,也算是绝配了。
苏梅无言以对,可在她的心中,却依旧认为,若非有白清的存在,那一切都不会发生。白清听了这一番正义感十足,却偏偏明显偏帮的话,倒是慢慢的笑了起来。
原本看见苏梅时想起来前世的那些痛苦,也突然散去了。
她走上去,将孩子递到颜弥娅的手中,接过火把,柔声道:“弥娅姐姐,我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你能不能先出去等我一下。”早点将目的说出,也早点离开。这臭熏熏的牢房里,她实在是不乐意多呆的。
颜弥娅有些犹豫,孩子抱走了,她也离开了,若是苏梅对她用毒,怎么办呢?
“她不敢的。”白清朝已经慢慢冷静下来的苏梅看去,道,“孩子在你的手里,她若是对我动手,便拿这孩子的命来抵好了。从这里离开以后,但凡我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都是可以从孩子身上找回来的。她那么聪明,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颜弥娅看着苏梅越渐难堪的脸色,爽快的笑着点头,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幽暗的牢房中,就只剩下白清与苏梅这对宿命的仇敌。
“其实,我是可以放你们母子平安离开的。”想了想,白清清咳一声,道,“就看你乐意不乐意,舍得不舍得付出代价了。”
苏梅思维敏捷,早从白清说起她有最好的东西,通过它能够得到想要的一切时,她的心里就有些忐忑。这会儿听白清如此说,当下更是警惕的问道:“你想要什么?”
“圣药。”白清直截了当的说明了自己的目的,“我知道你拥有的东西。把你剩余的圣药全部给我,然后通过《农业百科全书》的自毁装置,毁掉毒药篇,我就将孩子还给你,再赠送你一些金银细软,送你们离开京城。从此以后,你可以带着他去你想去的每一个地方,过你想过的日子。”
“不可能!”想也没想,苏梅直接拒绝了她的要求。
拥有圣药,就等于多了一条性命,她怎么可能把它送给自己的仇人?更不提那神奇的《农业百科全书》了。她要求毁掉的毒药篇,是她保命的法宝,没了它,她身怀重宝,绝对会成为别人觊觎的对象。那个时候,她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那你就准备在这里过下半辈子吧!你放心,你的儿子,我会好好养着的,白家,不缺那几口饭食。”语毕,白清也不再多言,直接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苏梅哪里能够放得下心,白清若是威胁她要怎么怎么虐待她的孩子,她还能够相信,为了想要得到她手中的圣药,白清会好好待他。如今她这样毫不犹豫的离开,还承诺会照顾好他,她才担心呢!
“怎么,你改主意了?”白清回身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些东西的?”明明得到它之后,她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便是冯大哥,也不过是以为她自幼习医研毒,才懂得配置毒药的。白清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还知道的这么详细,连她也是被关到这里之后,才慢慢弄懂的自毁装置都了如指掌。
白清却没有义务为她解答,根本不理会她的问题,有些不耐烦的道:“你不必知晓我是如何知道的。只需要告诉我,你同不同意我的要求。”
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久,苏梅长长呼出一口气,好像想通了一般,直视着白清,道:“圣药我可以给你,但是不能毁掉毒药篇。如果没有它,我就算出去了,也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圣药没有了,还有医学篇,虽然效果不如圣药好,却有很多方子可以救命治病。比起举足轻重的毒药篇和她迫切希望的自由和团圆来说,舍弃它,虽可惜,却能够承受得起。
她却不知道,在白清眼中,毁掉毒药篇,也比圣药重要得多,这是她来见她最重要的目的,又哪里肯答应。当即拒绝道:“不行。如果不毁掉它,我是绝不会让你出去的。而且,就算你依靠旁人出去了,也从此再见不到你的儿子。”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毒药篇和儿子,苏梅只能选择一个。
苏梅恨得牙彘俱烈,双眼泛红,好似熊熊燃烧的火焰,恨不能将白清化作灰烬。
看见她这个样子,白清却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中,却带着浓浓的苦涩。
上辈子的她,在看着幸福快乐的苏梅时,不也是这样的表情么?
没想到重生一世,她再次见到了这样的表情,却是出现在苏梅的脸上。
想想,也挺讽刺的。
笑够了之后,见苏梅还没有做出决定,便贴心的开口道:“你好好想想,我会留话给狱卒,你若是想通了,可以让他们来通知我。”
苏梅却并不领情,直截了当的道:“不必了,我同意!”这个鬼地方,她呆了这么久,没有人跟她说话,除了送饭的时候,连一丝亮光都看不到。她已经快要被逼疯了,每天都在心里想着,若是可以离开,让她付出什么都可以。
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将那么神奇的东西给了白清,还要毁掉她自己最大的依仗。
可是为了出去,为了能够离开这里,跟孩子团聚。这些本就是意外得来的东西,她可以舍去的。
白清又笑了,这一次的笑容,意得志满,心中大石放下的感觉,真的好轻松。
“那么请吧!”
咬着牙,苏梅抬起左手掌,一本白玉金边的书状物慢慢显现。那一刻,白清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讶异之色。
明明前世,苏梅也在她面前打开过这本书,她却根本看不见,为何今生,她却看得见那书从无到有,凭空出现?心中惊讶,忍不住就举步走上前去,想要瞻仰一下这个世界上最为神奇的东西。
正在这时,只听“噗”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爆掉了一样。她以为苏梅已经按照约定毁掉了毒药篇,刚要开口讨要圣药,却突然看见,那书中消散的,根本不是“毒药篇”三字,反而是“异能篇”三个五彩的大字。
《农业百科全书》名字好似只涉及农业,其实不然,据《弃妇翻身记》记载,在末世千年以后,所有跟土地能够扯得上关系的,全部被归到农业中去了。百科全书中,分为种植篇,医药篇,毒药篇和异能篇四大部分。囊括了几千年来,人类关于土地研究中,所有的知识。
对于苏梅而言,前三个篇章,最为重要,反而是最后一个,没有太大用处。她一直将自己对苏梅的印象停留在前世,以为她还是那个说话算话,绝对坚持原则,不违背自己承诺的人。
却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也会使诈。
好在她能够看得见那本书,也好在她走了上去,否则她若按照约定放他们母子离开,将来必受其害。
想到此,白清的面色顿时就沉了下去,阴森森的道:“你毁掉的,是异能篇?”
“你能看得见?”苏梅惊恐抬头望向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
白清今日给她的印象,实在是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她查到的信息,跟她今日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而且,她竟然能够看得到这个原本只有她自己看得见的东西,叫她真的不敢相信。
她却不知晓,她所了解的白清,的的确确是她的真性情。只不过今日白清的目的,就是为了毁掉毒药篇,通过上辈子和书中的了解,加上这辈子越来越多的迹象让她知道,毒药篇是苏梅最大的依仗,也是白家和太子一脉最大的威胁。
无论如何,她都要毁掉它,为此,她可以不折手段。
所以,她违背承诺的行为,让白清很生气。她没有替她解答疑问,只固执的说道:“你没有遵守承诺,你毁掉了我对你仅余的信任。”
苏梅闻言,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好似调色板一样。
她素来遵守承诺,所以才恨那些背叛诺言的人。今日,为了将来能够有一份保障自己和孩子安全的手段,她背弃了自己的坚持,选择做一个背叛承诺的人,心中本就有些梗壑,此刻还被对方一口叫破,实在是有些无地自容。
“你不是最恨不守承诺的人么?你有什么资格恨他们,你同他们,是一样的人!”
白清这话,彻底打垮了苏梅。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这个理由,恨着她的父亲,对那日渐苍老的男人所有的讨好视而不见,发誓有生之年定要让他明白,背叛者的下场。今日,她却也违背了自己诺言,她有什么资格去恨他呢?
颤抖着手,她终于还是狠下心来,摁上一个碧绿色的装置按键。只听“嘭”一声,“毒药篇”三个黑色的大字爆裂开来,然后化作点点光芒,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厚厚的《农业百科全书》,顿时薄了许多。
她又翻开“医药篇”,从里面倒出来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翠色玉瓶,十分舍不得的递向白清。
白清接过玉瓶,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只剩了四分之一的样子。看来冀王受了那么重的伤,能够活下来,果然是因为她。
今日前来的两个目的全都达到,白清很是满意,将玉瓶小心翼翼的放进怀中,转身就走。
苏梅见状,当下凄厉的喊道:“你骗我!”
白清回身,微微一笑,道:“你先骗我的。所以,我不会马上让你出去,你在这里,再呆一个月吧!”语毕,畅笑着走了出去,完全不管身后苏梅的叫骂声。
一出牢门,就看见颜弥娅远远的站在石廊里,来回的走动着,偶尔还焦急的朝这边望过来。一见白清出现,当即快步迎了上来,目光上下的打量着她,好似要看清楚她有没有受伤,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没事!”白清心情很好,挽住她的胳膊在她肩上轻轻蹭了一下,笑笑道,“我们回去吧!”
“白清,你个骗子,大骗子……放我出去,求求你,放了我……”牢里的苏梅,谩骂过后,开始哀求。
颜弥娅有些狐疑,不知道她离开这短暂的时光中发生了什么。
白清却完全不管,脚步轻快的率先往外走去。颜弥娅有些无奈,摇头笑笑,跟了上去。
与监守狱卒打了招呼,又慷慨的散了些财,二人才离开京畿大牢。
坐上马车之后,白清面上的笑容都一直未减。颜弥娅虽好奇,可见她并没有说出来的打算,也不追问。
只是见她此刻心情甚好,忍不住就开口道:“哥哥传了信,说这两日就要回来了,清儿,明儿你来侯府,好不好?”
白清闻言,面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肖肃,要回来了?
那个大半夜的偷偷闯进她的闺房,还搂着她,在她的床上躺了一夜,然后一句话都没留,就悄然离开的男人,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