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梦魇着的时候,苏澜记得好像是有人正把她怀里的钱一摞一摞向外搬,就如同吸干她的血。
她一下弹起,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看了看暗淡的光线和即将燃尽的蜡烛,苏澜昏昏沉沉的想了一会,才敢断定这是白天黑夜。
"王妃这才是折煞了老奴!"宋管家连忙鞠躬道,"王妃,身份差别,您又有伤在身,为王爷付出这么多,倒是我,从小便看着七爷长大,应该好好敬上您一躬。"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
于是壮着胆向前走去。
彼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一脸惶恐不知所措的女人身上。
刺骨的凉意迅速渗透进她的每个毛孔,就像一根根尖细的银针,扎在你最柔软脆弱的地方。
抬头望去,恰巧,是王府上的马车。
终究一哽,无法再说下去。
苏澜缓缓揩去他眉眼处的薄霜,温热的手掌贴上他如同寒冰的脸庞。
那神情,要多风清云淡就多风轻云淡。
看不清招式便罢,可若连对方出手都毫无察觉,未免也太过恐怖。
说到最后,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竟然低低啜泣起来。
周围的刺客闻之,纷纷退后一步,如临大敌。
苏澜却在暗自发抖,她盯着他失色的唇,垂了眸,她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有多么危险。
"今晚罢,王爷的情况,已是不能再拖了"
"七爷!"宋叔喊道。
"什么时候动身?"
飞蛾扑火,终究爱的凄凉,可是飞蛾永不会停止她的爱。
"那我什么"听到这个回答,苏澜心中连续多日的阴郁心情竟好了不少,但同时,也月兑口而出。
"砰——"在所有人惊恐的表情中,刚才的黑衣的人脑浆四溅,血流了一地,死相惨不忍睹。
剑拔弩张,周遭一片寂静。
"啪嗒——"再也承受不住,一滴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他的眼睫。zVXC。
"怎么了?"苏澜疑惑道,"前面的马车不是"
突然,那抹白影微微一震。
苏澜不得不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玄绯夜妖孽地笑了,抬眸,波光流转,却是摄人心魄的气度,"你们,还有谁要上?"
她一下瘫坐在地,嗫嚅着嘴唇,脸色惨白,不停颤抖着。
难道……这就是天下最狠毒的招式——朱砂染?
"或许是时候该找找他了"
"终于捱到回国之日,迎面而来的却不是国人的欢呼爱戴,而是母妃惨死的血诏"
恍然间就像回到之前,不过他们第二次遇见的时候,面前的男子一袭白袍,神态淡然,笑睨包围他的杀气四溢的刺客。
来不及开怀,刚要走上前去,突然,不知从哪冒出的一群黑衣人,行若无风,将马车团团围住。
"王爷"她捏着嗓子,尽量使自己显得惊恐害怕,连滚带爬,一路从密林中跑出。
我再也不想一个人。
"宋叔!"突然,她回头,大声叫道,眼里充满了惊惧担忧,伸出的手指剧烈地颤抖,"妖、妖孽七,他"
茫茫暗夜中,只剩下阴仄的风声,缓缓吹着,黑暗仿佛要浸没一切。
苏澜飞奔上前,却在靠近的那一刹,愣住。
狭窄逼仄的甬道内,连脚步声都被拉长,带着神秘恐怖的色彩。
什么叫,若能挺过今日?起沉会扑。
走到湖边,极其平静地月兑去外袍,弯腰除靴。
熬过今晚之后,我一定要连本带利向你讨回来!我这可都是要利滚利的!
"王爷他怎么样了?"盯着宋管家的脸色琢磨了好一会,苏澜小心问道。
"请问你是"苏澜试探性的问道。
苍天大树在风中发出可怖的声音,让你不觉浑身颤栗,盘根纠错的古树拔地而起,仿佛要直戳云霄。
宋仿佛早有预料,连眉毛都不抬一下,依旧是谦恭和缓的姿态,"王妃不妨随奴才走一趟,定定心,好过独自猜测。"
宋叔神色微变,走上前来,几十年风雨铸就的喜怒不张的面具也出现微微裂缝,摇了摇头,沉声道,"夫人,此地气候潮湿阴寒,长久下去会对您的身子不利,您还是随我"
玄绯夜一挑眉,眯了眯眼,却没有说什么。
苏澜不觉心生痛快,就要大呼过瘾。
玄绯夜突然拍了拍手,浅笑,"若不是道不同,本王还真想问问阁下何许人也,费尽心思在本王身边安插家仆,支开管家和暗卫,就为了一次取我的性命么?"
"夫人,王爷体内的是西域千年冰蚕寒毒,此毒奇异非常,必须要以寒制寒,但是王爷怕是身子早已受不了这雪山水的浸泡了,身子底再强的人怕是也"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在冰凉的满目黑色中找到一丝火光。
下是极软的看上去价格不菲的雕花古床,转眼看四周,宽大的房间,精心细致的装潢,颇为考究的摆设,样样精细的打磨怎么看怎么像个贵族小姐该住的闺房。
苏澜怔愣,随即缓缓点头,"我知道。"
苏澜从沉木后走出,看着纠缠在一起的黑白两色身影,攥紧了袖袍。
湖面上,男子脸色惨白,了无生气的漂浮着,放佛早已失去了生气,只是一尊完美雕刻的雕像。
阴森诡异的气氛逐渐包围她。
一惊一乍,苏澜的承受能力显然增强,此番已然淡定很多,只掸了掸落在自己身上的燃烬,向甬道内走去,没有半分犹豫。
嗓子干痛的厉害,正欲下床沏茶润喉,看到了扒在她的榻上睡的正香的一颗黑色头颅。
"师傅,麻烦您了,您能再快些么?"
领头的黑衣刺客道,"王爷,还是老话,倘若您能交出暗门的大权,我家主人还是会坐下来和您好好谈的啊——"
"王妃金安,小人正是王爷府上的掌事管家。"不卑不亢的语气,不冷不热的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苏澜不得不在心里喟叹,这一副为人处世之道,又是经过多久才能练出?又要多久才能以命作注?
"姑娘,我还想活命呢,你要是想走,自己一个人走罢!"车夫略显粗鲁地将她推下马车,说这边要调转车头。
苏澜淡淡应过。
"冰火相克,除非,有什么炙热的东西,能融化得了七爷身边的寒冰。"
澄蓝的水静静地漾开一个个圈,宛若千年不变的死水。
事实证明,危急关头,要么是苏澜攒了二十多年的人品终于爆发,要么就是这世界上还存在一种一眼就能洞穿别人所有心事的大神。
赶路的师傅略显不耐地瞟了一眼身后的女子,"姑娘,这辆车可是王府的马车,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姑娘,再往前走可就是暗沼,万万走不得啊!"迎面一阵风刮来,车夫怯懦地缩了缩头。
刚要拉过被子给她盖上,脖颈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苏澜却难得平静的极致,她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到宋叔身上,开口,竟没有一丝慌乱,"宋叔,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么?"
一张饱经沧桑的面容出现在苏澜面前。奇怪的是,来者并不高大,亦无精致绝伦的外貌,但就是让苏澜毫无条件的相信他。
苏澜心下一暖。
他却既不躲也不御,抬眼望着袭来的人,云淡风轻吐出一句,"找死。"
形势倏尔斗转直下。
你以后要怎么回报我呢?黄金千两?白银万两?
"啰嗦什么,杀!"突然冲出一个黑衣人,持剑就向他刺去。
后脚正跟着进去,"哗啦——"暗门就缓缓地自动合上。
江湖上虽说有很多人修炼这门绝技,但真正炼成的人却寥寥无几,更别提灵活运用了。
""宋叔颓然地放下横亘之间的手臂。
破败隐秘的小道处,一辆马车盘行在颠簸不平的山路上,艰难行进。
他浓密的如小扇一半的睫毛倏尔扇了扇。
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宋叔突然停下脚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低缓苍老的声音响起"夫人,到了。"
宋叔摩挲着墙壁,突然,"啪——"地一声,一团明亮的篝火在通道两侧点燃,照亮了去路。
宋叔看着面前这个娇弱女子用劲到微微发抖的拳头,垂了头,叹息一声,"七爷从来都不是世人眼中的那个样子"
"你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我们?"苏澜一顿。
"夫人,你要干什么?!"宋叔眼疾手快,一下冲上前来,拦在她的面前。
你舍得丢下我么?
"小姐小姐没事儿,锦帕我会保护您的"小丫头喃喃呓语道。
妖孽七的脸色越来越沉,眉头紧蹙,招式也越来越吃力。
苏澜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真的?"
随即立马道,"宋叔真是折了我了,您是王府二十年的掌事管家,怎可与我行如此大的礼。"说这便要起身下床。
随即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令人赏心悦目。
怎会?妖孽七,你怎会如此简单的就被冻死?呵,你是同我玩笑么?
马车在无人的山路上疾驰,渐渐驶入越发浓密的森林。
哎呀哎呀不要了,太重了,藏在屋里还招贼呢!
今后一辈子,也当如此。
宋叔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别看有着意境挺美的名字,这招式,狠辣到,一击爆头,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苏澜刚想说什么,车夫早已一声高喝,驾着马车跑远。
苏澜摩挲着脖颈处的纱布,想道。
选择悄悄跟着他,却是一股不知怎样的预感,总觉得心里不能安定。
伸手去触模,白色的纱布裹了厚厚的一层,清清凉凉的,显然是敷过了药。
宋管家依旧保持一贯的和缓笑容,缓缓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好多了。"
她却竭尽全力,紧紧地抱住他伟岸的身体。
"可是普天之下,又有谁能解得了那个人下的蛊?"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
那时,那一抹决然地投降他的身影,不知,又映在了谁的眼里,在细水流年中,温暖了谁的心。
还没等他说完,长空里响起一声惨叫,直中门面的一根银簪,映衬出他极其痛苦的表情。
脑海里突然回忆起那双赤色眸子和痛苦的神色。
迷迷糊糊之间,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你舍得丢下你那一屋子的如花美眷,温香软玉么?
苏澜啊苏澜,你怎么想出了这么不靠谱的办法!虽说你本来就不够聪明。
终于有机会,更接近你的内心一步。
心里又是一阵抽痛。
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就像溺水的人突然看见一根木桩,想要抓紧,却又害怕那是一根朽木,空欢喜一场。
在黑衣人看不见的角度里,苏澜抬头,恰巧对上了他探寻的视线,深深凝视了几秒。
最后一句,停留在——妖孽七,拜托你,拜托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苏澜触到他脸庞的指尖剧烈一颤,凝着他结了一层白霜的眉眼,"宋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抬头,模糊的视线中,一片阴影投下,唇,覆上了一处冷彻透骨。
这么本领高强的你,理应是不死之身的男主啊,就算要死,当然也要华丽丽地死掉啊!不冷,不冷我们不冷,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没关系了。
"吱嘎——"此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苏澜一愣,扫视四周,果然,除了一辆空荡的马车,原来宋叔亲自挑选的那十几个暗卫,竟然全都不见了踪影。
"七爷一身的痛,一身的伤,可有人瞧见?世人眼中的,全都是那个放荡不羁,风花雪月的天焰国七王爷"
"吁——"车夫突然停下,猝不及防地。
但是,紧接而来,玄绯夜的脸上又迅速地凝结上了一层更厚,更重的白霜。
"七爷之所以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呵,倒是为了堂堂的天焰国,倒是为了他堂堂七皇子的身份,只不过别人都看见了他享尽繁华的一面,谁又曾知道,七皇子自打出生之日,就被预言是妖星所托,祸乱家国,遭到皇室排斥。"
有一种事,是你明知前方是悬崖断壁,也要奋不顾身去做的事。
苏澜瞠目结舌,内心还是被不小地震撼了一下。
再看那邪魅的男子,手上却未曾沾上一点血,仍笑着扫视剩下的人,"接着谁来?"
苏澜只好噤声,脑海里浮现出早晨在院子里听到的话——"王爷体内的寒毒已渗入五脏六腑,必须及时引导出来才能保住一命。"略显苍老的男声沉吟道。
妖孽七,你看我对你多好,这样还下来救你,这算不算舍身忘死?
虽说是假夫妻,虽说此生都做不到心心相印,但是这种时候,还是要看默契的。
找不着方向却也只能一直不停地向前走向前走,只因为心中的担忧。
"夫人"宋叔近乎哀求,"这湖水是千年雪山引下来的水源,终年不化,您不能进去,您的身子"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变数,也许是想不到这深深密林暗沼中还有独闯的女子,几名刺客稍稍愣了神,就是这一愣神,也为妖孽七赢得了足够的时间,挥手掀翻了几个人,随即退开了一段距离,站定。
苏澜不得不停住脚步,就近隐匿在一株枯木之后。
出击的人刚想停住脚步,突然,一阵强大的压力迫使他更向前飞去。
恍然间,有一个冰冷却柔软的怀抱,毫无阻隔的接纳了她,在她的温暖中,渐渐变得恒温。
"唔——"一声喃喃呓语,放佛划破冰面的石子,让形势陡然逆转。
她苦笑,苏澜啊苏澜,你到底还是绕不过这个坎儿。
宋叔看着几乎被白霜覆盖的男人,面色一下颓然,呈死灰色。
走至一面并无特殊之处的墙壁前,宋叔熟稔地拉开一侧的书架,模索到什么,轻轻一扭,"哗啦——"整面墙如同小说里描写的那样,轰隆而开,一条隐秘漆黑的暗道出现在二人面前。
"宋叔,我敬您是长辈,请让开。"苏澜面无表情,却只有一双眸子,安静的可怕。
苏澜的面色微沉视线却随着那抹小点不断移动。
"王妃,苏澜小姐就当老夫求你,若王爷能挺过今日,不论日后别人说什么,您都一定要相信王爷啊"
所有人的心里都咯噔一下。
有那么几次,她也算窥见了他厚厚面具下那一丝的真实。
苏澜紧紧盯着他,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刚下去不过一会儿,全身已然失去知觉,木然僵硬。
空气凝滞到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她向前,踮脚望了望,不就是一片暗沼么?有什么可怖的?
此刻也明显感到了他的变化,加紧了对他的围攻。
一时间,周围的氛围又是一片死寂。
后来,苏澜才逐渐领悟到,即使当时周围的景致再震撼人心,那一刻,她的眼中却仍旧只看见了他。
漆黑的密林里,不知名的荆棘草总会勾住苏澜的袖摆裙摆,每每胡乱解开,总会显得极为狼狈。
哎呀,你看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不应我一下呢?一个人唱独角戏,可傻了不是?
"宋叔,你说!他到底怎么了?"苏澜瞪着双目,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苏澜掀开车帘,向外张望。
"当别的皇子还能在母情怀中尽情戏耍玩闹时,他却要背负家国之仇,去到那茫茫异地,受尽欺辱"
玄绯夜的声音在菲薄的月光中显得极不真实,"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王、王爷奴婢是担心王爷安危,才偷偷折回"苏澜垂下头,显得娇弱无助。
"走罢,本王不想连累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