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听得这话,转头看向北宫馥:“你要那些药渣做什么?”
北宫馥看着她:“我的方子恕不外传,反正有效就行了。爱睍莼璩”
她总不能告诉她们说,她的药渣是用来喂食北宫成快要游离到体外的魂魄的吧?
先别说这道理有多么的骇人听闻,就算是真的说给她们听了,以这帮人多疑的性子,能不能相信她都不知道,所以何必跟他们浪费口舌呢?
“但是药渣,却不是给世子吃的。”北宫馥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辂。
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借她的药方来下毒,路子里的丹砂,根本就是有人准备捞起来故意给北宫成服下的。
不过现在多解释也无用,有岑风欣出面,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又有人出面顶罪,想必老夫人也不会太过为难岑可慧。
果然,老夫人抬眸看着岑风欣,再看看那老婆子:“你这婆子以为世子病了就可以怠慢,真正是该打!婕”
“是是是,奴婢该打,该打!”老婆子赶紧磕头如捣蒜,“求太夫人看在奴婢为北宫家干了一辈子活的份上,饶奴婢一命!”
岑风欣忙道:“老夫人,这刁奴着实可恶,不过她一家子祖祖辈辈都是为北宫家干活的,看在她一家子为北宫家兢兢业业为北宫家干活的份上,世子现在也已经救了回来,老夫人你看能不能……”
太夫人盯着岑可慧半晌,又看看那老婆子:“好,就当是为世子积德,你这刁奴的死罪就免了,不过活罪难饶,拉出去重打五十,罚半年月俸!”
老婆子很快被拉了出去,太夫人的目光盯着岑可慧看了良久:“你终究还有个疏忽的罪过,也罚你半年月钱吧!”
岑可慧赶紧行礼:“谢老夫人!”
太夫人挥挥手,搭上寒香的手背:“我也乏了,回去吧!”
说完这些,她的脸上竟真的有了几分倦意,往外看了一眼北宫馥刚刚离去的方向。
那丫头走得真是急,也走得绝情,一丝儿留恋都没有。
寒风凌冽,但北宫家筑起的暖墙,却将冬日的寒风阻挡在了墙外。
只是这墙,到了夏日,总是需要推倒的。
人这辈子,能推倒重建几次暖墙呢?
听雨轩,晚秋的儿子此刻北宫馥房内的桌上,地上只有薄薄一床被子,尸体需要寒冷来防止腐化,所以不能让他太过温暖。
北宫馥定定地看着他,终于拿起手中刀,割了下去。
“小姐不可!”如雪叫了起来,“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算是秋姨,也会恨你一辈子的!”
北宫馥只是笑笑:“不忍看,就出去吧!”
说着,她已经慢慢切开了孩子的喉管。
如雪赶紧闭上眼睛,转身快步就跑了出去。
北宫馥看着她的背影叹口气,就算都是紫霞山上下来的,她们终究不会是同路人。
北宫馥在孩子的喉管里搜索了一阵,用镊子挟出里面的东西,是非常细的绒毛。
接着她搜索了孩子的肚子,肠胃,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这么小的孩子,自然是喝女乃的,并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将孩子的身躯缝合好。
她的针线活还是很不错的,孩子的身体基本上看不出伤痕,不过如果要仔细检查的话,肯定是瞒不过大家的眼睛的。
不过北宫馥并不惧怕,就算晚秋真的要恨她,她也必须要这么做。
帮孩子穿好了衣服,另外一边的灵堂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是孩子死亡以后第三天清晨,因为没有这么小尺寸的棺木,所以只能去定做,北宫馥付了一倍多的价格,才让别人赶工作了一副小小的楠木棺材。
将孩子放入棺木之中,北宫馥亲自为他盖上棺材盖。
“天儿,娘没有能力为你办一场丧事,这一场,就当是娘还给你的吧!”北宫馥默念了一句,看着灵位上的空白,才想起,这孩子似乎还没有取名就已经死去。
“二小姐,秋姨娘来了。”身后,寒香的声音唤回了北宫馥的神思。
转头,看到晚秋一脸呆滞的模样,被带到灵堂前,整个人软绵绵的,没人扶着就直接瘫软地倒在了地上。
北宫馥蹲子看着她:“秋姨,给孩子上柱香吧,你若是倒下了,孩子怎么办?”
晚秋抬头看着她,忽然点点头:“对对,孩子……孩子……”
“孩子需要你!”北宫馥再次提醒她,起身帮她点了三炷香递给她,“上香吧!”
晚秋看着小小的棺木,再看看前方的香烛,有一瞬间的迷茫,但随即她便咬咬牙站了起来,将三炷香微微颤颤地插-入了香炉内。
北宫馥又看她一眼:“孩子没有名字,你给取一个吧,我让人写上。
晚秋看看她,摇摇头,思绪倒是比上一次清醒了许多:“我念书不多……”
“不如叫北宫天吧?”北宫馥承认自己有些私心,“孩子肯定是上了天上,所以,叫北宫天好不好?”
晚秋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北宫天……北宫天,孩子去了天上?”
“是啊,孩子去了天上。”北宫馥重复。
“好,就叫北宫天,天儿……天儿!”晚秋脸上第一次有了几分笑意,只是她这几声“天儿”却叫得北宫馥心头一阵阵发痛。
北宫馥退到一边,让如雪取了笔墨,在空白的灵牌上写上:北宫天之灵位。
写完最后一笔的时候,她的手不由抖了一下,有种了却一桩压在心头许久的心事的错觉。
也许,她想解开这个心结很久了吧,不知道从今天开始,她的心,是不是可以更狠一些呢?
“太夫人到——”外面传来司仪的传话,接着又是一堆人:“夫人,二夫人到——”
“蔡姨娘,三小姐到——”
“东府大小姐,二小姐到——”
……
一个个唱喏完毕,两府的人算是都齐聚在了听雨轩了。
北宫馥素来不喜欢热闹,但是今日的热闹,却是让她有些愤慨悲哀的心情总算得到了一些安慰。
晚秋还站在原地,一脸的悲戚。
太夫人一进门以后,就皱了一下眉头:“谁让她站着的?”
寒香忙道:“老夫人让奴婢带她进灵堂,奴婢以为是让她来拜祭的。”
“这个罪人,也配站着?”太夫人冷哼一声,对身边两个粗使丫头道:“去,让她在小公子面前跪着忏悔!”
“是!”两个丫头立刻一左一右压着晚秋就跪到了灵位前。
晚秋只是一如既往的呆滞,由着她们押着,跪在冰凉的地板之上,单薄的衣衫使得她瑟瑟发抖,却不说一句话。
“哼,既然二小姐执意要将灵堂设在听雨轩,按照大润的规矩,亲人过世要在家设灵七日,你就跪足七日,好好忏悔吧!”太夫人冷哼一声从她身边走过,寒香立刻点了三炷香给她:“老夫人。”
太夫人接过香,眼圈红了起来,对那灵位道:“孩子,你有个罪孽深重的亲娘,才会导致你不能在我们北宫家享福,不过你放心,女乃女乃已经让她在你的灵前忏悔了,你就安心去往西方极乐吧!”
她说完这些,就要把想插上,随即便看到了灵位上的字,忍不住再次皱了眉头:“这灵位上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她这次的目光明显是投向北宫馥这边,北宫馥看着她道:“是馥儿取的,秋姨也同意了。”
“她?”太夫人的声音一时尖锐起来,“她有什么资格同意,她又有什么资格给我们北宫家的孩子取名字?”
北宫馥神色不变:“既然老夫人也觉得孩子是去了西方极乐,那便是天上,那叫北宫天也没有错处,亦是遵循了老夫人的意思取的名字。”
“你……”太夫人竟然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沈夫人忙上来解围:“老夫人,媳妇倒觉得馥儿确实懂得老夫人的心思,才会取这样一个名字的。”
太夫人看了北宫馥一眼,冷冷地道:“是么?”
“孩子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如果此刻再改,怕是不吉利。”沈夫人赶紧又劝。
太夫人深吸口气,终究不再坚持。
北宫馥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看到最坏的结果。
岑风欣作为最亲的人行礼,而那个真正最亲的人此刻却被当做罪人跪在地上。
北宫馥冷眼看着这一切,她知道她所能做的已经到了极限,太夫人能让晚秋来参加这个葬礼,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是北宫成给的面子!
北宫馥叹口气,却听外面有人道:“玄鸿道长来了。”
太夫人大喜:“哦,居然请来了玄鸿道长?”
北宫馥点点头:“玄鸿道长说这个孩子跟他有缘,所以孙女让人去请的时候,他就来了。”
说话间,只见玄鸿子已经领着一众弟子走了进来,跟太夫人等人行礼。
太夫人脸色终于好了一些,看看北宫馥,那意思是:你总也算办了一件对的事。
北宫馥假装没有看到,却见玄鸿子到了北宫天的灵前看了一下,转头对太夫人道:“贫道会在这里做三天三夜的道场,你们都是孩子的亲人,需要轮流在一旁守候。”
太夫人看看其他人等,岑风欣忙道:“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这些守夜的事情自然是我们小辈的多做做,这么多人,轮的过来的。”
“那就要二夫人多费心了!”玄鸿子看着她,“二夫人是孩子的母亲,你们的母子缘分虽然浅薄,但名分已定,不可更改,这三日需要沐浴更衣后,一直留在灵堂内。”
岑风欣脸上一脸的悲戚:“儿子过世,哪个母亲心中不悲痛呢,别说是三天,便是三十天,我也愿意!”
北宫馥冷眼看着她,她肚子都没痛一下,就做了人家的母亲,还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心疼那个孩子呢。
果然是,长得好,不如戏演得好。
这边大家轮流守灵的事情已经定下,晚秋当罪人留在灵堂,岑风欣作为母亲为儿子守灵,其他人则是轮流休息,每次做道场的时候,都会最少留五个亲人在场。
北宫政和北宫勤算是最后到的,北宫勤这几日都留在家中,他也为晚秋求过情。
毕竟晚秋容貌姣好,性子又温和,他心中多少还是会有些不忍的。
不过老夫人的固执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又有岑风欣在一旁挑唆,哪里容得他善待晚秋半分?
就在众人忙着为北宫天守灵的时候,这几日北宫馥却不停地在花厅附近几个地方走动。
她甚至偷偷去了一趟东府。
现在大家都很忙,太夫人也不乐意看到她,巴不得她在众人面前消失,所以她乐得清闲。
一晃就是小年夜了,当初约定的五日期限已到,而玄鸿子的水陆道场,今日也是最后一场了。
北宫天在侯府挺尸也已经有六日,明日就要送入陵墓安葬了。
当夜,玄鸿子带着一众弟子正做最后一场道场,所有的道士带着北宫家的人绕着棺木行走。
岑风欣当然在内,她已经近三日没有好好安睡,今晚有些神情恍惚。
忽然,她的袖子晃了一下,竟然拂到了那小小的棺木之上,那棺木震动了一下,就这样被她轻轻巧巧滑落到了地上。
“哐当!”所有人后半夜的睡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胆小的尖叫了起来。
北宫天小小的尸体从棺木中滚了出来,包裹着她的小被子松了开来,露出光光的小身子。
岑风欣也吓了一跳,睡意全无,虽然有些惊恐,却还是强壮镇定地看着玄鸿子:“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玄鸿子低头看那孩子,却见晚秋比他更快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那孩子:“天儿乖,你怎么不穿衣服啊,来,乖乖把衣服穿上,这要是着凉了该怎么办?”
她这几日几乎水米不进,也没有人提醒她用餐,不眠不休,形容枯槁。谁也没想到她这个时候竟然还有这个力气来抢孩子,一时间灵堂内有些乱了,老夫人不在,沈夫人当家,见此情景忙对身边的人道:“快快,把孩子放回棺木之中去……”
立刻有两个丫头去晚秋手里抢孩子,但是晚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抱着孩子一步步躲,死都不让她们把孩子抱走。
“天儿乖,娘亲在这里,她们谁也抢不走你的!”她一边柔声哄着孩子,一边死死抱住孩子,“天儿……天儿你怎么了,你身上这么会有这么多伤?”
她忽然蹲了下来,把孩子放到地上,解开他的包裹,再次露出那小小的身子。
刚刚大家都不敢直接看,这次目光都定在晚秋的身上,孩子的样子自然也看清楚了。
北宫天,太学士府刚刚过世的小公子脖子上,肚子上,都有着一道不太明显,但绝对不会让人忽视的伤口。
沈夫人都皱了一下眉头,想了想,对身边的丫鬟道:“去告诉老夫人知道。”
“不用了,老夫人已经来了。”灵堂门口,北宫馥扶着老夫人一步步走了进来,目光淡然地扫过岑风欣和屋内其他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