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上下是一阵的愁云惨雾,事情一件件的发生,让他们措手不及,先是长兴楼死人事件,再来是长兴楼被封事件,现在又来自家主子被别人给“绑架”了,此事容不得人拒绝,他们除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收拾东西上门当个“人质”,别无他法。
“小姐,女乃娘去求相爷,你不能就这么住进相府去,你去了相府,咱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呀。”她可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不能去,就是要去,她也得跟着一块去。
可,相府终究不是沐府,入了相府深似海,以后的日子如何是谁也料不到的。
可——
没有直接与丈夫同居一处的,当然,晏府不是其他地方,想当初晏老夫人还在世,便是直接与晏老相爷同处一室,两人相亲相爱一世,没有那么多有的没有的规矩。
他是笃定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连安自拔了舌,若连安真的手快在她未开口制止之前就把自个儿的舌头拔了下来,结果无非是她愧疚于心。
一口,再一口,喝一口汤——
“云儿别哭,爹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这么多年,爹看着你一步一步的过来,你比无回坚强,将来爹不在了,你要成为无回最坚强的后盾,他才能更用心的为国效力,为民谋福,云儿,你这是功德,是天下的功德,知道吗?”
流云有些歉然的看着连玉和连安都变了脸色,他们也不习惯了吧,只怕现在心里正在翻江倒海,瞧瞧,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晏无回也看着她,“长裤还未褪下。”他动也不动。
一个年仅七岁,在诸皇子中排行第九的皇子,只是因为母妃得宠,便登上帝位,这让人如何不眼红,让人如何心甘。
“连玉——。”她扯开嗓子喊,连玉守在外头,一听声,便立刻奔了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无回,爹不能瞧见你和云儿成亲,你要答应爹,好好照顾自己,也顾好云儿,”
“你不照顾我。”他当真如她所愿,一字不落的再重复了一次。
“还有。”他像个孩子似的坚持要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衣物才进浴桶去,“你不把这条也褪下吗?”
别怪她,要怪就怪他们的主子,一切都是他们的好主子惹得祸,她可是天底下最无辜的受害者。
低头,流云的唇角微微一抽,“真的吗?”再抬头,她已是惊喜万分了,“可是,云儿搬进无回哥哥的房里,那无回哥哥要睡哪?”
“好,我喂。”她就充当个丫环,好好的服侍他。
“小姐,你——。”
“真的不要了?”一小碗而已,他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点胃口?还那么长时间没有好好的吃一顿。
人定胜天,却胜不了生死之劫。
“能侍候在主子和小姐身边,是连安上辈子积的福。”舌头保住了,连安的面色却没有多大的变化,不知道是已然习惯,还是被吓傻了。
“以后府里的大事小事都交给刘管事和柳英来打理,若有不能下决定的事先征得花姨娘的意见,若是连花姨娘也不能拿定主意,直接上相府寻我。”离了沐家可不是不管沐家,她不知道晏无回最终打的是什么目的,让她不好过,还是觉得困着她好玩,无妨,她低头,她认输,那也是一时的,没有谁会是永远的落败者。
“你不照顾我?”他突地,开口道。
“女乃娘随我一道去相府,轻玉也是,柳英留在沐府看着流云阁,协助刘管事打理府中事,”流云心里早已有谱,府中人事,早有安排,柳英是她专门培养也来的干才,让她行婢女之责着实有些太大才小用了。
“别以为我在开玩笑,瞧他不会自己动手了,你不喂他,是人活活饿死他吗?若是传了出去,会让人笑话咱们相府里养着的都是一群恶仆。”
“自是瞧我家云儿。”谁知,晏无回的回话更让人起鸡皮疙瘩,“云儿往后可是常住万寿阁,能日日见到云儿,心里自是欢喜非常。”
“还是没动吗?”
这一世,他们父子缘份已尽,所以,不会再有任何的牵扯吗?
头一点,声一应,这舌可就没了。
“都想看,无回哥哥是想自己拔一个给我瞧瞧吗?”那她可就得拭目以待了。
“还是让连玉来吧,我没有侍候过人,不会。”她自个儿还是别人侍候的呢,这活儿是轻玉做的,若是她自个儿把自个儿洗得干干净净,半点也不让轻玉帮忙,轻玉可是会摆上一张苦瓜脸给她瞧,活似她硬生生的剥夺了她的乐趣。
府中之事,稍做打点,也简单的打点了些衣物,直接领着女乃娘和轻玉,由韩氏父子的护卫,直接上相府去了。
是啊!
“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这是连玉热好的清粥,清淡暖胃,一会就要午膳了,到时再吃些别的。”她将碗筷递到他的面前,晏无回只是抬眼,定定的看着她,不接,也不语。
他在玩她。
大魏国势虚,朝中重文不重武,文人据多,武将缺才,朝中真正能称得上英才的将军,着实不多。
这是威胁呀,被人笑话成是恶仆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少爷饿死,打死他也做不到。
“是啊,人死人能去哪?自是去西方极乐了,你这样盯着那扇门,盼着爹从里头出来,爹在天有灵,他哪还有心思去西方极乐啊,你这是阻了他的道,你当真想当个不孝之子吗?让爹连死都不安心。”他这模样,老相爷瞧了会放心才有鬼。
云儿与无回的命数相连,当年正是请教过无数高人,数人都如此言语,他才没有执意改变这门亲事,依旧委屈云儿为妾。
连玉连问了好几次,服侍主子沐浴更衣这种事,收他这个贴身小侍来做是再妥不过的。
流云瞪眼,扯了扯唇,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好吧,现在不是抬扛的时候,他心伤,她能体谅,暂且让让他。
所幸,没有吐出来。老相爷握着儿子与流云的手,舍不得松开,这一松,此生再无能力相握,“云儿啊,你答应爹一件事可好。”他已将她当成晏家儿媳,这几年,有些事变了,他瞧得更清。
“爹放心。”握住父亲无力的手,这双手,要他极小的时候,握着他,安抚他,是他最安心的大掌,如今,这手掌已失了力,眼瞧着便要失了生命,晏无回眼眶泛红,却只是咬紧牙关,强颜欢笑,他不想父亲走得不安心。
久到,流云以为他会一直握下去,握得天荒地老,然后,他动了,起身召来人,开始安排晏老相爷的后事。
“当真。”
一口,再一口,夹一筷子菜——
“你说,这个时候,爹走到哪儿了?”她问,声音不大,也不小,她知道,他能听到的。
呵呵,流云假笑两声,她的脸皮终究是没有晏无回那么厚,可以若无其事的说着违心之语,“无回哥哥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云儿真的好开心,”她僵硬的道,想要故做娇羞状,奈何没有做出来,光想都觉得有些恶心,她的道行还是太浅了。“云儿也很高兴可以天天看到无回哥哥呢,可是,无回哥哥那么忙,一大早就要上朝去,回来时天色也不早了,云儿每天能见无回哥哥的时辰就那么一点点,云儿好伤心哦。”好想吐哦。
“你要月兑吗?”流云反问,“你要是愿意月兑,我就不介意把你剥得干干净净的,”她眯着眼瞧他,知他是故意的。
少爷这眼神,盯着人连骨头都发毛了。
这句话差点害得流云被口水呛死,她瞠目的看着他,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是,少爷。”流云翻翻白眼,拿着巾子,上前将他的皮肤当成死猪肉一样用力的擦,心里还不断的低咒——
双手一伸,站得笔直,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却没有心情去过份同情了,她现在要同情的是她自己,这位少爷让人服侍沐浴更衣,还真的像个木偶一样,什么都得别人帮,他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月兑。
晏无回不觉得饿,胃早就没有感觉了,可是,他知道人是要吃饭的,不吃饭,这身子骨,撑不了多久。
“是,云儿知道,爹放心,云儿答应你,不离开他,会成为他背后最坚强的后盾。”现在晏老相爷说什么话,她都会点头同意,就是要她这辈子都给晏无回为奴为婢,她也会眉头都不皱,便应了下来。
是哦,他是三岁小孩。
“好吧,我去找连玉,让他备水,”
他在瞧什么呢?心里的执念又是什么?人生岂能复生,他不曾出现幻觉,不曾看过父亲的英魂从里头走出来,更不曾在梦里梦到父亲。
流云小姐是个意外,经常动不动的就碰触到少爷的心结,让少爷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的胆子可没有那么小,以为被他三言两语就吓到了,“我是答应他一些事情了,可是,我又没有答应他要处处服侍你这个三岁小孩。”他可以再过份一点,“晏无回,你不能做得太过份,你爹若是在天有灵,他会哭的。”
“天翻了又如何?地覆了又如何?”晏无回全然不在意的道,流云听得讶异,瞧得心惊,这人,是真的这么想。
只要少爷好好的,要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的,连玉还真的端起饭碗,要喂晏无回吃饭。
“怎么会,少爷,小姐绝对没有讨厌你,小姐是现在这个世上最关心少爷的人。”连玉心惊,深怕自家主子又要受刺激。“小姐,你说是不是?”他直朝流云眨眼睛。
时年冬,皇帝逝,新皇登基。
流云才不管晏府有什么规矩,就是让她直接住进晏无回的屋,她也乐意。
流云褪去他的外衫,内衫,至于下面的裤子,她便直接无视了,她真想不通晏无回还真的让连玉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未免太没有自理能力。
即为商,便不会做亏本生意
酒楼,衣纺,药铺,总有一样,会被他挑中,再大赤赤的挂上封条,将人活活的气个半死。
“你介意我是个废物?”他抚额,叹息,可怜之相必现,“原来,我们还未成亲,云儿已经开始讨厌我了。”他自艾自怨的模样,连女子也比不上他。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少爷是个脾气极好的翩翩佳公子,事实上少爷大多时候也的确是,可一旦触及少爷的某个心结,少爷立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心情很好?”连安问得犹豫,主子的心事岂是他可以随意发问的,但,他实在掩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主子的行为太过意外,自打主子入朝为官,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居多。
他就不觉得累,不觉得辛苦吗?
人生人死,是大劫,谁也改变不了。
“自是睡在原来的位置。”
“你当然累了,是个人都会累。”流云起身,开始搬吃的,“你还会饿呢,都好几天没有好好的吃过东西,你都不知道府里上上下下有多担心,万一你的身子出点差子,岂不是要他们全体以死谢罪吗?”一府的人,连个主子都照顾不好。
流云回瞪,“你不是又不吃吗?再不吃,你就真的饿得只剩皮包骨了,你可别忘了你是相府的主人,整个相府的人都得靠你养活,还有皇上还等着你呢。”他饿死了,可是会有很多人感到困扰的。
流云捧着吃食,站在晏无回身边好一会,他果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尊石像坐在这儿,哪像是个人啊,哪有一动也不动的人。
“放下。”晏无回道。
“我已经照顾你了,帮你沐浴更衣了,连玉也帮你备好了饭菜,你还想怎么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是废物,你当真要当个废物吗?”他若真想,也不是不可以,相府有的是人愿意侍候他这个废物,保证是真心真意的,也绝对会尽心尽力。
他好整以暇的在院里的石桌前坐下,只差没有翘着腿,哼着曲儿,一日的疲惫,不见半点影儿,连安护在一旁,侍才主子吩咐连玉办事去了,这会——
“是,”连玉手里捧着的是早膳,如今,已快到午膳时间,他手里的食物是热了又热,少爷硬是一点味口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少爷的身子骨也扛不住啊,“小姐,你劝劝少爷,让他多少吃些进去,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才好。”就是铁人也扛不住啊。
“别离开无回,你与他皆是苦命的孩子,从此没了父与母,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真当她是丫环来使了,若换了以前,流云早就拿着手里的碗直接砸过去了,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我来。”流云接过连玉手里的吃食,“放心吧,我会劝他吃下去的。”
换下一身朝服,晏无回心情颇好,眸光灿亮,忙累一日,脚步却是依旧轻快,流云今儿个起,就得以小媳妇的身份来面对他,他是她未来的夫,女子处处以夫为重,夫之言,妻必遵之。
“我允的事,谁敢乱说。”
果真,连玉领着人来了。
此情此景,无法妄言是好是坏,总之,少爷能有笑容,对他们来说,皆是喜事一件。
他是守丧其间,虽不用洗得那么干净光鲜,可该有的整洁度还是要有的,他是太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万寿阁是为主子安排的居所,当初为了让晏无回安心休养,除了侧屋,并未备下仆佣居所,流云带来的女乃娘和轻玉就得跟府中的其他下人一样,住在后院排屋。
有流云在无回身边,是件好事,流云是无回的定心丸,这些年,他瞧着儿子的变化,知道儿子有心于流云,若是无心,又岂会处处的捉弄她,又岂会强硬的让她十二岁便彻底的搬进相府。
“哼,说得真好听。”流云重重的坐下,“晏无回,你这种人还真的不适合入朝为官,晏伯伯怎么会认为你是最合适接替他的人,他这是引狼入室,朝廷在你的手里,还不知道会如何的天翻地覆。”
流云翻了翻眼儿,她能说不是吗?现在的晏无回不正常,她也得跟着他一块不正常。
“连玉是我的随侍,不是我的女人。”晏无回淡然的道,这个理由,比任何事实都有用,“你可别忘了,在爹面前,曾允下什么,如今爹尸骨未寒,你就打算食言了吗?若然如此,爹怕是要来找你。”
新皇登基,不仅大魏朝内震惊一片,连邻国亦多有注目,东周,西越,大夷国皆盯着大魏这块肥肉。
沐家不会跑,她沐流云也不会跑,偏偏晏无回就是定了时辰,误了时辰,即便她到了相府,他也不打算实现自己的诺言。
清楚了,流云听得非常的清楚,也相当的明白,那就是,原本天才一般的晏相爷,如今变成了弱智,低能,连自己吃饭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回去。
晏无回慢条斯理的睨她半晌,最后,没有坚持要她将他月兑得干干净净的,他跨进浴桶,水温刚好,的确是舒适不少,他靠在桶缘,闭上双目,“来替我擦背。”
“少爷,”连安不解,瞧着自家主子突然笑起,心中一突。
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万寿阁见他,他也真是闲,堂堂的相爷,就真的没事可做了吗?一回府就找她,她都没有他闲,瞧瞧他笑得多诡异,不知道才里在想什么呢,说不得又在想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想逼谁,害谁了。
相较之下,晏伯伯更像她的爹。
啪——
他是想吓人吗?
“你干嘛盯着我?”她抬头,看着他,她都快吃完一碗饭了,他却不动如山,光坐在那儿盯她,是看她有多能吃吗?可别忘了,她适才干的可是体力活,这会儿,也要补充补充体力,否则,怎么吃得消,她的身子骨不弱,可也没有强壮得不吃就能饱,还是他有特异功能,不吃光看就饱了,“再不吃,饭就要冷了。”
连玉点头,将食物交出,却不能安心的离开,他退到一旁,若是主子有个意外,他也好冲将过去。
“谁说云儿睡地上,云儿自然也睡床上。”
相府晏无回为辅国大臣,新皇年仅七岁,朝中各支虎视眈眈,皇族中人个个都认为自己比小皇帝更适合皇位。
照理说,流云搬进万寿阁是不合规矩的,哪怕今时今日沐流云成了晏无回的正妻,也不能说搬就搬进丈夫的院落,寻常大户人家,正妻有正妻的院落,妾室有妾室的院落,丈夫爱上哪个院落便上哪个院落。
如此好戏,岂能错过。
连玉不明所已,犹如云里雾里不明状况,这是怎么一回事,少爷用膳,何时需要旁人喂了。
流云第一次觉得自己感受到他的心,他的难过,他的压抑,他的痛——,他为何要隐忍,是因相爷的身份不能在旁人面前示弱吗?
不得有违!
“谁家沐浴,是穿着长裤进浴桶的。”
“好了,进去吧。”她看着他。
“你——,”好,她先服个软,直接上前,剥了他的长裤,“现在可以进去了吧,”他全身上下,唯一剩的就是那条里裤了,再褪下,他可就是光溜一个。
“我没有不吃,”他慢条斯文的道,“只是累了,不想动,你喂我。”zVXC。
“干嘛不让喂,连玉侍候你多年,最熟悉你的习性,他在你身边侍候,肯定比任何人侍候的更好。”她顺道的赞扬连玉,连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激一番,总觉得,眼前的气氛,太过怪异。
刚开始,流云还很委婉的告诉他,连玉再问,她就直接告诉他,这是他家主子吩咐的。
当初沐大将军之事,的确是朝中的一大撼事,只可惜,沐大将军后继无人,余一子沐归尚年糼,连皇帝的岁数都没有。
那一夜,很平静,老相爷回光反照,倒是一脸的安祥,没有半丝痛苦,他的床前,晏无回与流云守着。
“哦——,”这一声,音拖得长长的,流云噘着嘴儿,“原来无回哥哥这么没有良心,自个儿睡软软又舒服的床,却要云儿睡在地上,那我可不干,”
“好,云儿想瞧,岂能坏了你的兴致,连安,拔一个让她瞧瞧。”面不改变,语气温柔,偏若只是交代连安做一件再小不过的事,那是拔舌,是犯了重错的人,才会下拔舌地狱。
“我做的过份?云儿,你来告诉我,哪儿过份了?你说过,要照顾我的。”
“住手。”她娇斥,“拔人舌有什么好看的,要拔去拔猪舌啊,”她没有兴致瞧这血腥之事,“连安,你上辈子一定做多了坏事,这辈子才来遭报应的,否则也不会摊上这样一个主子。”她回瞪晏无回,他仍是一脸似笑非笑,淡定如常。
“不行,女乃娘不放心。”
而她,首不其冲。
流云脸色一变,暗一咬牙,她心狠不过他,连安不是她的随侍,她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连安丢了舌,往后连句整话也说不出。
他们,同处一室,同睡一榻,同枕一被,夫妻也不过如此,他倒是开通,“那可不行,那儿是无回哥哥的屋,也是无回哥哥的床,将来云儿真嫁了无回哥哥,也是为妾的,岂能早原配先一步住上无回哥哥的床,那是辱了原配的身份,将来云儿可是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说不得还要被骂上一辈子,这个骂名,云儿可不背。”她默默指责他的无良,黑心肝。
这块大肥肉,谁都巴望着都狠狠的啃下一口,周边各国都在布署,一旦其中两国连盟,只怕,大魏真的要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你们家少爷要吃饭了,你还不赶快过来侍候着,端着碗,喂你家少爷吃饭。”
他由着她喂,喝下一小碗清粥,胃着实是暖了点,他摇头,不再继续喝。
轻玉要帮她,她也只是将褪下的衣物让轻玉拿走,洗好后再好让轻玉把干净衣物拿过来,其他的,还是自个儿动手的。
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一个小皇帝,一个新上任不久的年轻相爷,满朝文武又是面同心异,在外人瞧来,眼下的大魏可就是一盘散沙。
他的心眼,没有那么坏。
再不洗,只怕连苍蝇都要找上门来。
“爹,你别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人的生命太过脆弱,流云的眼泪止也止不住,越流越凶,她想笑着安抚床上的老人,真的想笑,想让他更开怀一些,可是,无论她怎么勉强自己,怎么装,也强笑不起来,眼前的老人,真的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不,再也不会了,人死不能复生,他是个聪明人,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
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爹长年在外,虽有血缘上的亲近,却在父女关系上越行越远了,父亲之于她,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晏老相爷归天,流云哭得嗓子都哑了,可晏无回半声也没有哭,他只是静默的握着晏老相爷的手,久久,久久的——
“是,”连玉如同得到特赦,立刻放下手中碗,退至一旁。
一坐就是一天,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以为这样瞧着,老相爷就会从屋里出来吗?
换了衣,也像换了个人似的晏无回坐了下来,却不动手吃饭,只是盯着流云。
安置妥老相爷的后事,相府拒绝他人再来拜访,朝中特准了晏无回一个假期,让他平复心情。
失职之至,唯死以谢其罪。
皇家大丧过后,晏老相爷便卧床不起,拖了半个月,终是走了。
据高人提及,云儿命定却不是晏无回的妻,若是成了晏家妇,那便坏了云儿的命数,无回的病,去了仍会返。
服侍他沐浴,洗发,更衣,还要擦干他的发,一番下来,午膳早就过了,流云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好在,连玉给他们备了饭菜,还热呼呼的,看到饭菜,流云也不招呼晏无回,自个儿坐下,端起一碗饭,先扒了再说。
“若是旁人说了呢,你能怎么样?拔了旁人的舌,还是缝了旁人的嘴,”暗地里,人家该说,还是该说,没有人会管你是谁,你是相爷就了不起,那也是台面上的,私底下,人家可管不了这许多。
呃——
假话!
“够了。”
“女乃娘,事情早就没商量的余地了。”一路回来,她早就想得通透,既然应下了,上晏府又如何,她半点不拒,反倒是他晏无回才需要害怕,惹上的麻烦一时半会是甩不掉的,“东西随便收一收,我也不是不回来了,相府与沐府离得这么近,每天回来一趟也行。”她撒娇的摇着女乃娘的手臂,脸色怡然,没有为难,她就是不想让她们难过。
“云儿,我累了。”他疲惫的闭上双目,歇上片刻。
好在相府管事颇会理事,给女乃娘和轻玉安置的屋子很舒适,空间不小,还备了个小空间,能自己煮些吃食。
女乃娘和轻玉倒是不觉得委屈,有吃有住就行,能侍候主子就行。
“好吧,”流云也不勉强他,“一会就要用午膳了,我让连玉备些热水,让你好好的沐浴更衣可好?”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少爷,请张嘴——。”他咽了咽口水,小心亦亦的道。
“爹放心的——。”得到应允,晏老相爷安祥的双眼,面目泛着笑意,呼吸不在,他走得没有遗憾。
啊!
“爹,你说。”此时此刻,早就不在称呼上扭捏,流云早已泪眼模糊,当初亲爹死时,她都没有哭得这么惨过,这一次,她是真的伤心,晏伯伯待她的她,她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
花红珠与李嫣连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沐清灵和沐归甚至连最后见姐姐一面都不曾,便听说姐姐已经打包妥当,被送到相府去了。
老皇帝驾崩,晏老相爷得闻此消息,心中生悲,原本就不好的身子骨,一下子更跨了。
他没有一副强健的身躯,这段时日,又是国丧,又是家丧,他太累,身累,心累,若不是必须扛着,只怕早就垮了。
原本,她还打算培养韩起的,不过,韩起似乎志在习武,对别的兴趣不大,好吧,她向来不爱强人所难,韩起愿意成为一个护卫,她便如了他的愿,让他一心一意习武。
连玉和连安退至一旁,流云不请自坐,他瞧着她,她也瞧着他,久久没有其他声响,半晌,流云先耐不住性子了,他想瞧多久,她脸上也没长花,伸手在他面前挥了两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知无回哥哥到底在瞧什么呢?瞧得两眼都发了直。”她娇声甜气的问道。
无事时,他便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老相爷的院落里,睁着眼,看着老相爷所居的屋,一眨也不眨的瞧着,一坐,便是一整天。
“你穿着进去啊,进去自己月兑。”还真想让她帮他月兑啊,门儿都没有。
将来大魏被搅得天翻地覆,他也觉得不会怎么样,是不是他小时候生命连脑子也一并受影响,抑或是,他以前的柔弱,致使他性情大变。
将来若是还想再上一层楼,她甚至可以花钱聘请更高明的师父来传授他武艺,当然,最终的受惠者是她,他该护卫的人也是她。
连安一向忠心耿耿,对主子的吩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这会主子已经吩咐,他绝对会如了主子的意。
他养的儿子,或许心底有些固执,有些强硬,有些为所欲为,可无回不是坏人。
“很好。”晏无回也不避讳。
他无法冒这个险,儿子的安危,他必得顾着。
父亲走远了,所以,连他的梦也不曾来。
“何事?”
这不得有违,说得可真好,晏无回笑得更放肆。
父亲一生为民操劳,为他忧心,如今,也该好好的安息,与娘相聚,他不能阻着,拦着。
好吧,谁让她此时同情心泛滥呢。
几大桶水,注满浴桶,晏无回已经好几日不曾好好的沐浴过,一身衣服也没有好好了的换过,已经皱了,再细闻一下,他身上都已经隐隐有些味儿。
“是吗?既然白日相见时辰不多,为免云儿相思之苦,夜里就搬过来吧。”晏无回脸不红气不喘的道,一旁,连玉和连安听得直抽凉气,少爷这是在做什么,流云小姐才十二岁,尚年糼,此时就共处一室,待到小姐及竿,名声早就毁得一滴不剩了。
好吧,她又看到连玉目瞪口呆的样子了,她觉得最近连安和连玉都很可怜,总是被突发的事情整得莫名其妙的,犹如丈二和尚一般,怎么也模不着自个儿的头脑。
流云被安置在万寿阁的侧屋,曾经在相府做客所居之所,相府管事已经打点布置妥当,该备的东西都备下了,全已小娇客的舒适为主。
“人死了,能去哪?”久久之后,他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她听得心酸,这样的晏无回,她不认识,不熟悉,也不喜欢。
好惨!
“云儿是想看拔舌,还是想看缝嘴?说来听听。”他颇有兴致的询问,仿若只要她一点头,想看拔舌,他立刻就拔个舌给她瞧瞧,想要缝嘴,就立刻缝个嘴让她过过瘾。
在姐拾家。晏老相爷满意了,他转向儿子,他和妻子唯一留下的血脉,妻子担忧了一辈子,临了也不能好好走,还要为他担忧的儿子,如今,他亦担忧,只是比妻子走时,多了一抹安心。
大魏的天下,就要栽在一个七岁的小娃儿手中。
晏无回沉默,只是抬着,睨着他半晌,越瞧,连玉就越是心惊,差点就要丢下饭碗,直接脚底抹油溜了。
相府管事很担忧,连安和连玉也坐立难安,主子再这样下去,是会病的,一旦病了,后果是谁也承不起的。
连安是有多倒霉,才会摊上晏无回这样的主子。
“你当真要瞧?”
“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他不答反问。
她很满意了,正要多呆会,连玉便来寻她,说是少爷回府,有请。
晏无回没有拒绝,“让连玉去备热水,云儿侍候我沐浴更衣。”他大爷爽快的下了命令。
哪是见她才高兴,分明是整她才高兴。
一件件,一桩桩,不条不紊,他没有悲伤痛哭,只是脸上再也没有那似笑非笑的笑容。
“以后,你要侍候你的丈夫,现在开始学,恰好。”他给她找了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
不像,很正经,说得跟真的一样,就是跟真的一样,才让人觉得心里惊得慌,他到底哪根筋不对了,她慢慢挪,将自个儿挪到他身边,探手模模他的额,额前也不是太烫啊,他的体温很正常,没有发高烧,所以,不是说胡话。
她将食物放在桌上,陪他一起,蹲着一同看那扇开着的门,屋里没有人,没有人会从里面出来。
“是,”硬着头皮,连安应是,他对主子的命令从未有过半点质疑,如今,更不会,手一探,极快的,就要伸手硬生生的拔了自己的舌。
她的丈夫,岂不就是他,现在就开始侍候他,他可乐呵了。
流云跟在连玉身后,她适才去排院瞧瞧女乃娘和轻玉的安置情况,没有要求相府管事要特别照顾她们,可也不能苛待她们,女乃娘和轻玉是她带来的人,是她的家人,可不是寻常的下人,自是不一样的。
“是是是,你就是个废物我也一样会好好照顾你的,”她端着饭碗,递上前去,“来吧,我喂你吃,省得你饿死了。”
晏无回敛目,睫微合,睨了连玉一眼,连玉意会,立刻退了出去,将这一方天地留在两位主子。
连玉走后,晏无回才张口,含下第一口饭,让流云侍候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