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朝原有规定,有家丧,父死母亡者,必先卸下官职守孝三年,依晏无回的情况,自是在守孝三年之列。
晏无回倒是乐意留在府中守孝三年,甚至返回祖籍亦无异意,不过,他身份特殊,如今朝中局势又是势如水火,他这个辅国大臣一走,岂不是将小皇帝硬生生的放在火上烤。
烤得酥软可口,再任由某些有野心之人一口一口的吞食干净,待晏无回三年守孝期满回朝,大魏朝早就变了天地。
少爷坚持如此,他和连玉的活都让小姐一人做了,小姐能不辛苦吗?可是,只要少爷开心,也只能委屈小姐了
“当然还没走,若走了,这个来找你的石原就是鬼了。”流云翻翻白眼,他的问题问得这么糼稚,也不怕人笑话。
是没有好好休息的原故吧,睡眠不好,只能靠吃食来弥补了。
头疼?
偏偏他过了丧假,还请了病假,朝中谁人不知道他晏无回从小就是个病秧子,还要靠旁门左道来延续性命,定下妾室。
这位石将军也算得上是少年英才,年比少爷长十岁,如今二十有六,却已有战功在身,假以时日,这位将军的前途亦是不可限量的。
她更想指天长啸,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你怎么可以这样玩弄我,没有被玩死玩残就不罢休是吗?
他的手指修长纤细,流云看完还感慨,自己的手,不如他的美。
“哦,是连安啊,什么事?”她好累,撇了连安一眼,不是太感兴趣的道理。
轻玉虽是个丫头,可也觉得,相爷这么做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有些恩将仇报的感觉。
可,他还是留在沐家,还是尽心尽力的为她善后,省了她不少事,她不是不记事的人,曾经受过的恩惠,转个身,她仍是记得的。
双眼紧闭,养着神,却偏要看书,他闭着眼怎么看书?可怜她这个贴身小奴就得一字一句的念给他听,他听完也没有反应,呼吸平稳,好几次流云都以为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是,搬回沐府,相爷到时又要找小姐的茬,要封咱们的店铺,断了咱们的财路可怎么办?”迟早,还早得乖乖的听相爷的话啊。
太医的话,不是假的,他的确郁结于心,若是得不到舒展,于他的身体并没有好处。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那可怎么办呀。”女乃娘担忧,相爷的性情她也算是了解几分,“相爷不会真的要小姐一直当个贴身丫头吧,府里多的是下人仆佣,他不能这么过份的,分明是瞧不想沐府,瞧不起小姐——。”说着说着,女乃娘伤心的落下泪来。
如今,西州吴地王,长州长乐王都对小皇帝的皇位虎视眈眈,这两位王亦是除小皇帝之外,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人选。
“不用,让我躺一躺。”晏无蜀犬吠日虚弱的道。
她就解月兑了。
“外头有访客,是来找相爷的。”连安回道。
她的担心成了多余的,不知道石原与晏无回谈了什么,总之,翌日一早,晏无回上早朝去了。
一大早,流云早早的就醒了,若换了前几日,她一定觉得不够睡,想要再赖上个三五个时辰,今儿个心情好,连睡眠都好了,她起床,自觉的很,吩咐连玉晏无回要用的早膳,她开始到他屋里侍候他大爷起床,只要他换上朝服,用罢早膳就该上早朝去了。
他很想大姐,大姐对他很好,为什么要到别人家去,他们家也很大,大姐住得下的,为什么还要跑到别人家里去住呢。
好,她遵医嘱,太医开的汤药,每天两次,送到晏无回面前,他大爷一口也不喝。
“你哪不舒服?我让大过来瞧瞧。”流云心里头虽不太信,不过,晏无回是有前科的人,他以前身体就不太好,她也不能拿他的身体开玩笑,若真的病了,再加上劳累,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得步上老相爷的后尘。
这么,他还双眼紧闭。
“晏无回,该起身了,用过早膳之后,也该上早朝去,若是迟了,可是大罪。”她推门而进,脚步轻快,语气轻灵,心情颇为愉悦,孩子心性展露,无遗,屋内沉寂一片,只有她的声音,床上的男人一动不动,继续安枕在床上。
他哪不适了?他哪需要休病假了?他没当上相爷之前,身子不适不也还是为人出谋划策的吗?
越想就越觉得生活真是美好啊,终于有盼头了,英明神武的小皇帝,你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明智,太正确了,否则,允了晏无回三年的孝期长假,她只怕还没有满十六岁,就得变成六十岁的老婆子。
“当然要回来啊,”流云失笑的模模弟弟的小脑袋瓜,小娃儿的发,真是柔软,“大姐这不就回来了嘛,你放心吧,大姐以后会常回来的。”
他是走不得的,小皇帝虽只年仅七岁,他背后还有母系力量相顶,可相较之下,仍是需要晏无回的大力相助,小皇帝仅准晏无回半个月假期,半个月满,他就必须回朝,继续为皇效果。
沐归小小的脑袋还是想不明白。
然后——
她美美的睡了一天,将该补的补回来,才有时间回沐家,回长兴楼去瞧瞧。
相爷就真的这么不懂得体谅人吗?小姐之于相爷,也算是贵人吧,连老相爷都拿小姐当贵人来瞧,是小姐镇住了相爷,若是没有小姐,哪怕相爷还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现在的身子骨。
他已经休了好几天病假了,眼瞧着,丧期加病期,就快有一月有余,她的好日子还没有来,他还不知道要休上多久,太医每次来都说同样的话,“云小姐,相爷只是郁结于心,不得舒展,好好调养几日,便会无碍,老夫开下几贴解郁气的汤药,每日服下两贴。”
“来的是谁?”他突有兴致见客。
“我是伤心,可伤心也不能当饭吃,晏无回的伤亦不能,”若他真的一直这样下去,她是不会留在他身边继续侍候的,门儿也没有,“这一个月过完,若是他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门亲事取消,我们搬回沐府去。”相府的事,她再也不管。
“小姐——。”连安在外站了一会,看着主子安眠,小姐劳累,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禀报。
长兴楼继续开业了,刚开之时,生意的确是受了些影响,后又逢国丧,京里不准大肆铺张,如今,生意已经慢慢回流。
现在这模样,疲意现,瘦骨更是清晰,瞧这小脸,都没有巴掌大了。
她还想好好的休息休息。
她们想要取而代之,让小姐好好的歇一歇,偏偏,相爷就是认定了小姐,除了小姐之外,谁也不行。
这是个关键字眼,好好的他头疼什么,再说,她也没有很吵,平日不也是这个样子吗?
“小姐说得太对了。”就这么办。
哪像晏无回,从小娇身惯养的,白白女敕.女敕的一看就是什么事也没做过的公子哥。
“小姐,可真是辛苦你了。”女乃娘心疼极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好吃的,这些日子,她们虽说是侍候小姐的人,可小姐自个儿都在万寿阁侍候着相爷大人,哪还有功夫让她们侍候。
“石原冒昧打扰,还请相爷见谅,”石原抱拳,双眼尽是锐光,盯着晏无回,要细细瞧他是否如传言所说,是个重病缠身之人。
“是石将军。”连安回道。
一日里,总有不下几人来府内拜访,晏无回一个也不见,她见怪不怪了,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他也未必会见,这人又不怕死,他随时一副什么也无所谓的样子。
与连安出了万寿阁,流云开心的大呼一声,“真好,解放了,原来相爷要见的是石原这样的人,石大将军,你可千万要行行好,把相爷劝服了,让他早早的归朝吧。”流云双手合十,似真似假的道。zVXC。
这一躺,他又躺了三日,连安进宫为他言明请了病假,皇上允了假,也派人来相爷表示关心,连太医都来了,一定要治好晏无回的病,否则,他的病情一拖再拖,更加严重,往后不能再为朝廷所用,那岂不是大魏的一大损失。
更不可能为朝廷效力,官拜相爷了。
“好,我不吵,你该起身了。”只要他起来准备上朝,要她暂时当个哑巴,她一点儿意见也没有。
这十五天,他完完全全当个废人,除了如厕不用流云去侍候他之外,其他的都必须有沐流云的存在,当然,他如厕,她还在远远的候着,以便他有不时之需。
外界闻风便是雨,已经有人传闻晏无回因晏老相爷过世太过心伤,如今病痛缠身,卧床不起,只怕,时日无多了。
“大姐,你真的不回来了吗?”沐归眨着眼,天真问道,小脸颇为忧郁,小小年纪,已经会开始操心了。
还以为这位石大将军也会受到同样的待遇,谁知道,他们料错了。列今势意。
流云不厌其烦的又说了一次,床上的男人还是一动也不动,她愉快的心情开始有些变颜色了。
一旦晏无回跨了,于她也没有好处。
可一个大男人要一双这么美的手做什么?实干才最要紧。
不对啊!
满了,满了,如今终于十五日将满,流云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在快乐的叫嚣着,她的酷型刑就要结束了,只要晏无回回朝,他就必须端起相爷的架子,不能再当个废人,她也不用侍候个废人。
如今瞧来,他也拿不定主意。
老皇帝死前,突废太子,立了年仅七岁的小皇帝,他死之后,小皇帝立即登基为帝,已是让众皇子之间多有不和,如今皇家已是一盘散沙,朝中众臣也在观望,以备选择列队,哪边有利,归于哪边。
“女乃娘——。”流云放下手中的吃食,匆匆的咽下口中未及吞下的食物,灌了一大口水,才能清晰开口,“你别这样啊,别难过,晏无回欺负我,时日也有限的,他现在身处丧父期间,心里自然难受,当初爹去世时,他也执意陪着我。”虽说,她并不是那么需要他的陪伴,其他,他陪与不陪,于她都差不多。
“暂时不住了,”偶尔回家住上几日也不是不可以,“沐归若是想大姐,大姐带你上相府住上几日可好?”
“可是相爷伤心难过,小姐你也伤心难过啊,”轻玉小声嘀咕,老相爷死时,小姐哭得可惨了,完全都止不住,相爷怎么就没有看到呢,这段时日,小姐又是劳心又是劳力,她年纪还这么小,哪里顶得住啊。
谁让他们势比人弱。
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比相爷更快一步的倒下去了。
连安僵硬在原地,盯着小姐的所做所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日子,小姐的确是相当的辛苦。
人生人死太无常了,想做什么时,就该去做,莫待到后悔时,才想起来,原来,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去做。
好吧,她又继续接着念。
若是晏无回归朝,以往晏老相爷在朝中的旧势,加上他前些年施下的恩惠,以他才智,定能保住小皇帝的皇位。
晏无回半睁开眼,斜睨她一眼,她口中发疯的人是他,倒是瞧得清楚,若要真疯,倒是好事。
稀奇啊,流云和连安都为之讶异,连安是被石将军缠得没办法,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来万寿阁询问,其实心里不抱任何希望,反正宫里来的谁,朝里来的哪位官员,少爷一律以不便见客为由相拒。
“你不住家里吗?”只是回来瞧瞧,然后又要走了。
这郁结之心,要解开,当真不是难事。
“是石原啊,他倒是稀客,还没走吗?”石原镇守与东周国交界处,平日没有皇命,是不能善自回京的,如今恰国丧,回京一趟倒是停留了不少的时日。
她盼着他活着吧,这世道,孤儿寡母的要活于世,实在是太困难了些。
“是,”连安点头,模样像吞了颗臭鸡蛋。
强逼没有,软硬兼施,没有一样能起效果的,他紧闭尊口,不开就是不开,于是,太医一日.日来,一次次说同样的话,也一次次的保不准他大爷哪天能够完好。
年岁大了,总爱倚老卖老,这一点,总是让人瞧得不甚痛快。
娘说,大姐被送到相府去了,以后会一直住在相府里,他们的家,只是大姐的娘家,大姐想回来时,才会回来,平时见不着大姐了。
她想说,不要,不要,不要——
“去吧。”晏无回难得应下,真让她走了。
她的贴身丫环之旅终于可以结束了,流云拍手称庆啊,终于,终于,他还是活过来了。
连安请石原入内,石原年二十六,久经沙场,如今面上已有些苍桑,让人一眼就能瞧出,他是个有经历的人。
天知道他上个厕所能有什么不时之需,他就是任着性子一定让人陪着,她能说不吗?
反正没人瞧见。
如今,病若再犯,谁也不能保证他还能继续好好的。
“既然石将军有事与相爷相谈,我与连安就退下了。”她踏下椅子,合上书,说道。
长兴楼还是一派热闹的景像,流云将沐府的家人一并的请到长兴楼用膳,很久不曾好好的聚上一聚。
这实在的,虽然没有做很多力气活,可是,肚子就是饿得很快。
如今,十五天满!
前几天,她还没有踏进门,他就已经醒了,虽不动,却也睁开眼了。
她是沐家的大小姐,是尊贵的小姐之身,不是生来当下人的命,何以来了相府还要干些下人干的活。
“晏无回,”她立在床前,俯身盯着他,“你醒了没有?再不起来可就要迟到了。”他可别想皇上上朝还要等他。
小皇帝身边,不需要一些老得快进棺材,不知变通的官员护着,年青一辈才有出头之日。
她们能有什么办法,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晏无回没有与她争论,交代连安,“请石将军进来吧。”
流云念着书,两眼越来越张不开了,他白日可闭目养神,晚上可以睡个安眠觉,她就没他这么幸运,日夜不得安宁,白天哪来的精神,她嘴巴张得大大的,模样半点也不淑女,她一点也不在意。
“以他现在这模样,时日一长,他再派不上用场,相爷之位怕是保不住,他没有权势在手,任什么封我沐家的店。”她想开就开,想怎么开就怎么开,可就不是他晏无回能管得着的了,“若是京里实在不好混,大不了咱们挪个地方,人挪活,树挪死,咱们是大活人,上哪没有活路。”不用憋死在一处。
她能体会晏无回的伤心难过,所以,她任由他奴役,只要他心情能痛快起来,变回以前的晏无回,她也算没有白费这番力。
是啊,时日无多了,流云也听到这个传闻,传得跟真的一样,是谁说晏无回时日无多了,他体质纤弱,却不是个病秧子,他好得很呢,此时此刻正在悠闲的在他的万寿阁里晒太阳。
她一介女子,要改变现状,也不太可能,力气太小,有心也使不上劲。
“别吵。”片刻之后,晏无回才抚着额,懒洋洋的睁开眼,开口道,“你吵得我头疼。”
“记得,没有必要千万不要来找我哦。”她用力的叮咛,她还想好好的清静片刻,若是晏无回没有找她,今儿个晚上她就打算在女乃娘那边睡了。
“不起,”晏无回任着性子,说不起,还就真的不起了,“云儿,让连安进宫知会一声,本相爷身体不适,要休病假。”
连安上茶,流云也乐得歇歇,一旁瞧着。
“石将军不用客气,请坐。”晏无回修手一指,石原也没客气,一旁坐下。
“瞧瞧你,才多久,就已经瘦了一大圈,原本就没有多少肉,现在更是只剩下皮包骨了。”在沐府,她可是想方设法的要养胖小姐,让她健健康康的,有小姐请来的两位厨房备食,加上经常会上长兴楼去品菜,小姐的身子骨是不弱。
晏无回的睡眠向来不深,还是颇浅的,他身子骨虽没有小时候那么弱,要好成强壮型的那是不太可能,他睡得浅,只要四周稍一有声,就会将他惊醒,醒来之后,若是再想睡下,便要好久之后。
“来找相爷的人多了,相爷不是一个也愿意见吗?”他不见,谁能奈他何,“你请来客回去吧,相爷疯还没发完,不知何时乐意见人。”她不奈的挥了挥小手。
咦?
有石原在,她还真的想去女乃娘房里好好歇歇,那儿是排屋,离得远,万一晏无回有什么事,要寻她,也得好一会。
“好了,我去找女乃娘和轻玉,”她脸上已经没有刚才的疲意,“连安,你没事就守在这儿吧,若是你家主子有事,你多担着点,没有必要千万不要来找我。”
这会倒是病了,倒是不想进宫,连早朝也不上了。
沐府靠的就是朝廷,朝廷能继续重视沐家,也只能依赖晏家。若是没有晏无回,往后沐府在行走上的确会难上许多。
“可不是,我是瘦了不少,一天到晚没得歇,”流云没有说太多话,她没有空,她正努力的往小嘴里塞东西呢。
指儿一点,他又醒了。
若是将军和夫人还在世,小姐一定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哪能让人这么欺辱。
“好啊好啊,”沐归点头,高兴的仰起小脸,“我要陪大姐一起住,”
“归儿,”花红珠带回儿子,儿子年糼,还什么事都不懂,想到的话便直接说了出来,让人为难她实在过意不去,“流云,你别介意,归儿还小,什么事都不懂。”
“不懂事才可爱啊,瞧他有什么说什么的,”她喜欢听,这般大的孩子是最没有心眼,最讨人喜欢的,她没有不喜欢的道理。“花姨,若是沐归在府里无聊,我就他和清灵上相府住上几日,无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