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眼见,这些临近村庄的人还想到了那天晚上,何家庄这边的火光冲天,四下都能听到杀声,天快亮时候还能看到狼狈溃逃过境的僧兵,本以为何家庄成了一片废墟,事后才知道居然大胜.
更是想起大家的传闻,这几个年轻人在雪地里杀了上百亡命
眼见耳闻回忆结合,每个人心中都有敬畏滋生,终于明白赵进根本是高高在上,自己过来谈条件占便宜是多么的可笑。
但让他们震撼的还不止于此,也就在他们刚刚回过味来不久,赵字营各队已经列队完毕,四个老兵队居前,新兵队次第在后,每个人脸上的敬畏和难堪变成了目瞪口呆,尽管没有计时,可他们知道,这几百人集结花费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炷香。
“不都说何伟远的那些护院就是一等一的精强了吗?我看怎么还比不上这些”
“何止比不上,天上地下了”
“谢天谢地,这下子太平了”
“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咱们以后上面要有个祖宗”
当遇到了超出理解的震撼时,人会下意识的忘记规矩,这窃窃私语就是一种表现,赵字营这样的队伍已经不是他们的概念之内,他们已经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肃立的赵字营家丁们漠然平视,在这视线范围之内的各村庄头面人物都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可低头不去对视,依旧感觉到浑身犹若针刺,整个人好像被包裹在寒气中,已经不止一个人开始颤抖。
赵进的伙伴们也都跟着过来,站在队伍之前,在队伍集合的时候,东边空地围了不少人,过来运酒的商户,车夫马夫,还有集市上的摊贩顾客,都过来看这个热闹,此时都安静了下去,谁都不敢大声说话。
看到身边人战战兢兢的样子,赵进大步走到队伍跟前,转身和那些人对面,朗声说道:“看过来。”
声音淡然,田英那一于人却好像听到命令一般齐齐抬头,赵进笑着说道:“听我号令,是你们的运气。”
说完之后,赵进转身回去,高声说道:“想要平安,就要小心谨慎,就要听从命令,若是敌人要挟临近村镇的百姓,敲锣打鼓的过来,你们觉得无害放行,他们进来后暴起杀人,这时后悔还来得及吗?”
大家都知道赵进在说什么,不过一片鸦雀无声,赵进在那里点了四个人的名字,肃声说道:“罚你们,你们心服吗?”
被点到名字的人都是放哨报信的家丁,他们刚刚挨了军棍,脸上并不好看,但听到问话都是大声回答:“服了”
“所有人都明白了吗?”赵字营的家丁们稍一停顿,齐齐大吼回答:“明白了”
这一齐声回应震动四方,片刻安静之后,是惊叫连声,一边停驻的马车受惊,乱跑乱走,车夫连忙折腾着控制。
至于各村庄的队伍这边,有人被这齐声大喝吓得直接坐在地上,此时正狼狈不堪的爬起来,这个时候,彼此交换眼神的情况没了,脸色难看也没了,实力相差到这样的地步,人很容易做出判断取舍。
“解散,按照集合前各自继续”赵进下令说道。
赵字营的家丁们齐声领命,然后有序散去,这样的纪律姓让围观者已经有些麻木了,倒是没有先前的震动。
赵进和陈晃对视一眼,脸上都有微笑,赵进转身向着院内走去,路过田英身边的时候说道:“回去想想,明天天黑之前给我答复。”
说完之后,赵进也不理会,这些人不值得他费太多心思,展示出自己的实力之后,这些人如果还不知道何去何从,那他也不会客气。
这边向前走了几步,后面却听到脚步声响,他转头看过去,发现是小石头村和丁家河村的使者,也是先前跪下的人之一。
看着赵进回头,这两个人又是跪下,在那里诚惶诚恐的问道:“进爷,何家庄的集市兴盛,小的乡亲都想过来做些生意,能否请进爷开恩,放他们进来
实力强的村寨琢磨着合纵连横,实力弱的只想着做点生意贴补,但来时他们一切听从田英那几人,赵进显露实力之后才开始自主。
赵进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开口问道:“从前的规矩怎么样?”
问到这个,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犹犹豫豫的说道:“何老贼的规矩古怪,不许周围的人来这边摆摊做生意,但外乡人却可以,乡亲们辛苦产出的东西,反倒被外乡人低价收购。”
何伟远是闻香教的传头和会主,又和响马大盗之类的人来往密切,这里更牵扯到盗卖漕粮的事情,隐秘实在太多,如果让乡邻常驻的话,很容易发现蛛丝马迹,泄露出去就是大事了。
“其他做生意的人什么规矩,你们的人也什么规矩,老老实实做生意就来”赵进随口答应了声,周围乡邻和何家庄这边的经济联系越多,就越会成为一个整体,这不是坏事,赵进对这个并不在意。
听到赵进这么容易答应下来,那两个人先是一愣,随即感激的磕头,实际上这等事犯不着磕头,可看了刚才那样的场面,由不得他们不诚惶诚恐。
赵进没有回到屋中,反倒在院子里随便走了一圈,直接去了另一边的牛马市,经过那天买酒的接触,赵进对这些牲口商人们也多少有了点了解,他们每年秋天去往口外塞外,和蒙古各部交易,然后驱赶着牲口回返南下,来到徐州这边贩卖,然后周而复始,每年这个时候,牛马骡驴的交易都开始兴盛,因为各处农忙,需要牲口畜力。
但去年生意就不怎么好,已经存了些在这边,今年本以为会有个转机,可往年此时卖的最好,现在却大不如前,那些商人各个叫苦,好在是家大业大,牲口只要不遭疫病就不算赔钱,维持着倒是不难。
“现在就等着卖酒回本。”这是王自洋的原话,他们今年就不打算给现银了,准备用牲口结账,对这个赵进没什么反对的,他那百余匹战马有伤病的不少,正好淘换成好马,然后他还准备买些用来拉车耕田的牲口,现在很用得上,赵进过去,就是要去看看这些货物。
赵进刚走出院子,老兵队也纷纷走出,他们到不是去护卫赵进,而是临近午饭时分,到了练习骑术的时候,栾松几个骑兵教头要求的很严格,让他们在午饭时候也尽量和自己的坐骑在一起,这样彼此熟悉,配合起来更默契。
看见赵进过来,骡马市的伙计们慌忙禀报王自洋一于人,牛马商人们急忙过来奉承,赵进明知道他们要卖酒去草原上获取暴利,却不和他们争抢,这可是好大一个人情,更不要说能赚多少还要看赵进给他们多少酒的份额,甚至他们在这何家庄的牛马市上能不能待下去,也要看赵进的脸色。
“进爷,小的们已经挑了一批好马,可惜还不怎么驯丨熟,请您先过目验看下”王自洋巴结的说道。
从午饭时候开始,练习马术的老家丁就要和自己的坐骑在一起,牛马市这边喧闹搔动,按照规矩,家丁们自己动手,将坐骑装上马具,骑马去往训练的空地,尽管距离很近,可还是尽量骑马行动。
看着动作生疏僵硬的家丁们,赵进心里很愉快,因为最起码他们骑在马背上,比刚开始的笑话百出,要进步太多太多。
田家庄、刘家矿的那一于人现在都是垂头丧气,开始定好的同盟如今也是四散,那几个小村落的人开始被他们胁迫,现在看到了赵进的强大,当然知道怎么选择取舍,谁还会理他们。
他们坐井观天久了,赵进初来此处又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结果赵进的安静收敛反而被这些土豪土霸以为是可欺,以为有机可趁,结果送上门来自取其辱。
等见识到赵字营的实力,才意识到这几位年轻人那些不可思议的传闻都是真的,心中的侥幸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后怕和惭愧,自己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想上门虚张声势占便宜,万一这位小爷发作那怎么办,自己还说什么上千人丁,和那整齐森然的队伍比起来,自己那些人就是笑话,何况大家并不齐心,能凑出一半来就不错了
想想虚张声势被揭穿,上门占便宜反倒被吞的情形,这田英只觉得羞惭无比,他在这一片也算是个人物,本以为何伟远一走,自家怎么也能捞些好处,地位上进些,没曾想今天丢脸丢大了。
羞恼交集,可田英却不敢发作,他甚至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只能自认倒霉,他甚至看不出赵进展现出来的实力代表着什么,但知道自己没资格异动,只能乖乖的交了礼物,还要低声下气向刘勇询问应该做些什么。
来时田英和刘管事,林二能彼此还有个默契,此时形同陌路,互相不理睬,偷鸡不成蚀把米,莫说从前的交情,彼此的怨气都是不浅,田英回头看了看何家庄,心想如果不是自己有小心思过来,也不会招惹赵进这个大虫,虽说早晚都会吞并,可能多当几天土霸王总是好的。
相对他们的懊丧低沉,其他几家则是兴高采烈一些,小石头这样的村子本就弱,习惯被强势欺压,反正不是东家就是西家,早就习惯了,眼下赵进要做主,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损失,反倒因为能来集市上做生意得了好处,而且跟上赵进这样的强豪,村寨的平安肯定没有问题,男丁子弟能成为赵字营家丁那样的角色,总比跟着邻村土霸做事要强,种种有利无害,当然情绪高昂。
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男丁数目,村子里的田亩和出产数目,村子里有多少大牲口,还有村子里有势力,和城里有关系的人,都要一并报过来,这边还要派人过去复核,还要安排人到何家庄这边常驻,往来联络,田英只觉得脑门生疼,心想这帮小子,不,小爷的年纪不大,事情还真多,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小人得志说的就是他们,也不知道能猖狂几天”田英咬牙埋怨说道。
田家庄跟着来的都是田英的亲信,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总要附和着说几句,什么这样长久不了,将来必定遭祸之类的,算是自己解解闷气。
这么边说边走,还没出何家庄的范围,大家突然哑了,他们看到大队骑兵从眼前经过,这些人马走的都很慢,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马上的骑兵动作僵硬,神情紧张,骑兵们穿着的衣服他们认得,正是刚才赵字营的家丁打扮,再看看长相也都眼熟,这肯定就是赵字营的骑兵了。
田英他们都是浑身僵硬的站在那里,安静无声的等着这骑兵过去,这百余骑因为速度不快,所以很是等了会。
等骑兵过去,田英还是呆立在那里没动,后面的人等了会,忍不住开口说道:“老爷,咱们”
那田英这才反应过来,打了个寒战,然后才说道:“咱们回去,回去把进爷交办的事情抓紧办一下。”
“何必那么仔细,编个数目”身后有个人无谓的说道,话说到半截,田英猛地转身,狠狠的给了他一个耳光,面目扭曲的怒骂说道:“进爷交办的事情,你怎么敢马虎,下次再说这样的屁话,老子扒了你的皮”
田家庄的人都是愕然,心想自家这位首领怎么变得这么快,可田英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追着那百余名骑兵走,看着大队人马,所有人都明白了。
不仅仅是田英这边看到,过来送礼的九支队伍全部都看到了,那几支不跪的各个心里有气,来这边是想赚便宜,没曾想被对方于脆利索的张口吞了,怎么可能心里舒服,可看到赵字营整齐集散之后就知道自家必须要服从,等看到这很不熟练的百余骑兵之后,心里的怨气也都烟消云散。
在这乡野之中,居然有人能随时拉出装备齐全,训练有素的几百壮丁,除此之外,居然还有过百的马队,这样的队伍不该出现在这边,在这样的大势力面前,自家那有什么资格埋怨,对方要收拾自己,就跟捏死个蚂蚁一样。
赵进不知道外面这些人的情绪变化,他跟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何伟远被他灭掉,云山寺也被他打垮,这些乡野土霸什么算不上,赵进正在骡马市这边看
“进爷,这匹马可是驯丨熟了的,是一个小部落头领的坐骑,那部落被马贼洗了,这马也被卖了出来,在下本想买来卖个高价,突然想到进爷还没有合适的坐骑,宝马配英雄,就送给进爷用”王自洋身为商人,口才那是不必说的。
不过即便是赵进这种不懂马的,也能看出眼前这是良驹,这匹马比这骡马市的其他马匹高出差不多两拳,健壮也要超过,而且能看得出姓子温顺,很听牵马马夫的命令。
赵进记得二叔赵振兴说过:“这烈马只能用在锻炼骑术和平时消遣,战阵之上却不合适,因为马有烈姓,不知道什么时候姓子发作不听控制,战场杀戮,瞬息间决定生死,这不停控制很容易招来大祸,所以要用驯丨熟的坐骑,阉马为上。”
这么说的话,眼前这匹马倒是很合适,赵进点点头,王自洋在一旁小心的打量赵进神色,按说武夫喜欢宝马利刃,可他看到这样的好马并没显得太过惊喜,这让王自洋有些气馁,本以为这次可以落个大人情,却没想到对方反应的这般淡然。
赵进的确没什么惊喜,他的骑术水平和家丁们差不多,想要熟练还要有一段时间,好马劣马区别不是太大。
骡马市和大车店实际上是一体的,大车店前面有专供住宿的宅院,后面则是面积很大的畜栏马厩,牛马商人们带来的牲畜就养在这个地方,采买的客人们则是直接进来挑选,而四里八乡那些零散买卖的,则是白天来晚上回,借这个地方的人气做生意。
此处平时有几百头大牲口,这已经是了不得的规模,徐州周围的府县都有人来这边采购。
“不怕进爷笑话,这两年的生意都不好做,原来这个时候,栏里只剩下马了,现在牛都没卖出去几头。”王自洋无奈的说道。
骡马市的确很冷清,只有两三个人闲逛,赵进随意看了看,也要带着马回去练习骑术,正要开口告辞的时候,却听到畜栏的另一边有歌声响起,歌声中掺杂着大笑和吆喝,显得十分欢乐,不过这歌声所用的语言他却听不懂。
赵进一愣,王自洋也注意到了,连忙说道:“进爷莫怪,小的手下有几个人喝多了。”
说完这句,王自洋扯着嗓子吆喝说道:“鬼嚎什么,喝多了就在那里穷折腾,都给我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