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大家的紧张,七皇子显得很沉静。他的脸上没有担忧,没有沮丧,有的只是深沉的坦然。或许,這是机会,上天为他解决了一切,他不必再纠结于孝与不孝之间,也不必再为是否继续争夺帝位而犹豫。比起其它人,他更乐于听天由命。
德妃手里的帕子被她拧得死紧,這个向来以温柔端庄示人的女人,此刻也无法抑制内心狂涌的紧张。天帝生前让她的儿子监国,她对圣旨多少抱着希冀。
贵妃、淑妃、国舅等人神色各异,四皇子依旧板着脸,可他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攥紧。
玉琬是众目焦聚的中心,此刻的她无心理会旁事,只在心里祈祷着能尽快将圣旨取出。安公公一直很安静,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双炯亮发光的眼睛一瞬不瞬紧盯着众人。从容不迫,十分淡定。
“喳喳”的声响陆续停止,玉琬只觉手中一紧,玉符竟然再次卡住。整个大殿再次寂静下来,大家屏息四望,想看看别处是否有异常,可大家失望了,整个大殿静得连根针掉落都会掷地有声,更别提有哪处机关动响了。
“安公公?!”失去耐心的贵妃叫唤,她的语气含着被戏弄的恼火。
“是!老奴在!”安公公应,神情依旧是那么笃定,既没有因为大家的注视惊慌失措,也没有因为贵妃的怒气忐忑不安。
看到如此镇定的安公公,贵妃茫然了,心里拿捏不准,只好再次哑火。原本要冲口而出的责备之言再次咽下,转而望向别处。
“這是怎么回事?”一向稳重的德妃也心急起来。
安公公微微一笑,态度恭谨:“请娘娘和各位主子稍等片刻,据陛下所説,這机关还需要一点时间反应,时间到了,自然会有圣意出来。再説,就是给老奴一千一万个胆子,老奴也不敢拿這事来欺瞒大家。”
贵妃回头,凤目如炬,她盈移莲步到安公公面前,轻启红唇一字一顿道:“量—你—也—不—敢!”
安公公低头,侧身,给她让路。
玉琬盯着半截显露在外的玉符愣神,等了片刻,仍不见声响。這下,即使她性子再稳也忍不住从内心开始焦灼。她抬头,意识到众人瞻仰的龙腾壁就在自己的眼前,她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情不自禁地窥觑起来。张牙舞爪腾飞中的巨龙,熠熠闪光的龙眼,栩栩如生的龙鳞……這是完美的杰作——威猛的气势、辉煌的色彩、庄严的神态、气派的整体。這,就是象征着权力和富贵的龙!
“怎么还没动静?”国舅站出来质疑。
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国舅的话音刚落,便听“喳喳”的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便听“腾”的一声锐响,龙爪处飞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锦盒经过玉琬肩侧,悄无声息地落在软垫上。平整的软垫立时被砸出一个印痕。
玉琬被唬了一跳,随着突尔情况的发生,她的两腿无意识地惊退几步。锦盒落地,玉符迅速转回,龙爪霎时回至初样,一切再次静止。
国舅爷噎言,瞠目结舌盯着地上,锦盒静静地躺在那,其长短和大小皆与圣旨卷收时无异。在场众人大凡见过圣旨的,均都猜测出几分。
天渐渐亮了。
醒神的众人朝着锦盒跪下,大声三呼“万岁”。玉琬站在锦盒帝边,见众人拜倒,忙不迭退至一侧,与大家一同跪下。
响彻殿宇的高呼声过后,大殿再次沉静。众人面面相觑,都拜倒了,谁来宣读圣旨?玉琬靠锦盒最近,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望向她。她惶然,立刻跪退两步,埋首伏地。
“玉琬,你来宣读吧!”贵妃道。声音不大,可在极其肃静的大殿里,仍然很扎耳。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玉琬抬头,侧转,柔和中带着怯弱的目光扫过大殿。七皇子朝她点点头,以示鼓励。四皇子则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对她示弱的姿态似嘲笑,又似赞赏。二十一皇子两眼弯弯眯成线,那高兴得意的神情只差跳起来为她欢呼。玉琬的目光停留在国舅脸上,這是她第一次正面打量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不!应该説是她真正意义上的仇人!国舅的脸型已经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因为他那松垮堆积的皱纹改变了它原有的形态,只隐隐约约可看出国字脸的轮廓。他留着小山羊胡,很短,已经发白。眼睛很小,细长。玉琬看到他的眼睛,脑中浮现出一个词:贼眉鼠眼!有谁想到,在天朝权势滔天的国舅大人竟然是這副德性?!所谓人不可貌相,大抵如此。
“玉琬?!”贵妃再次唤。
玉琬回神,立明现状,恭敬称是。她慢慢挪至锦盒前,双手将它捧起,然后起立。锦盒是普通的朱红色,面上雕着双龙戏珠,四周祥云缠绕,捧在手中颇有些重量。大家盯着它,目不转睛。
玉琬按捺心中的激动,努力保持双手的平稳。它将锦盒的正面回转过来,一个小铜扣霍然呈现在她眼前。现在,大家的命运就握在她的手中。只要她轻轻将那小小的铜扣扳起,从中取出圣旨,天下便可大定。她怀揣繁杂的情绪,带着无法言喻的悸动,左手托着锦盒,右手颤抖着伸向铜扣。
“嘎——”朱红的殿门被人推开,金色的阳光映射进来。巨大的声响和强光的刺激刹那间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紧张。
众人回首,玉琬呆立。
一个人影出现在殿门中央,隔着门槛,茫茫成一片的阳光裹着他,让他与自然融合。他低着头,躬身扶在门边,弓着的脊背微微起伏,俨然是在喘气。他身上披着的褐色长袍歪斜在一旁,有些朦胧的身姿看上去充满疲惫,带着风尘。
一向镇定的玉琬怔怔地望着来人,欣喜、感激、兴奋之情汹涌而来,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