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对你好吗?”。
猝然的一句,这话问的很顺势,这也是一位母亲对出嫁的女儿合该问起的话。太平正出神间,便甫闻了母亲这一句极家常的发问。
甫一回神,太平下意识错目看过去,见母亲也正温和的看着她,明眸弯弯、尽是慈爱不减。
但只这一句,恼不得便惹出了太平心底下那诸多的委屈!在这一瞬,母女之间天然的那股子贴己感不知觉的升腾起来,这样的天性致使她成功的忘记了薛绍的央求、也同样忘记了自己答应了薛绍什么。那么不争气的,一串晶耀的梨花泪顺着她狭长的眸子款款的漫出来。
女儿这般的反应显然是大大出乎了武后意料的!武后起了一个薄惊,那玲珑的心思很快便审度出了个囫囵大概,启口时声息迫切而隐含心疼:“怎么,他欺负你了?”顺势抬了柔荑把女儿往怀心里拥了拥,边轻轻抚模着女儿纤细的背脊连连的柔声安慰,“受了什么委屈一并跟母亲说来!”这口吻分明是柔和而慈祥的,但字里行间又分明流露出昭著的逼仄,那是毫不容践踏拂逆的天成威仪。
这一时正被那心下里的委屈冲昏了头脑,太平忘记了审视母亲现下的心思:“薛绍……他,对我很好……”只是自顾自的抽抽噎噎诉着那心曲,“只是,城阳公主不喜欢我……”并没有怎样兜兜转转,就这么委实无心的道了一句,却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自己就这样潜移默化的把刀锋对向了城阳公主。
现下的太平她自认没有母亲那般的胆魄,自认自个做不到既然拿得起、便也放得下。她的人生经不住任何的风Lang打击,哪怕只是微不足道、有意无意的一点点。
“哦?”不紧不慢的一个眉弯微挑,女儿这话在武后听来似乎有那么些意思。她面上那抹慈母情怀已然收敛住,一哂之余薄唇勾了轻笑,似乎有着很多兴趣。螓首一点,示意女儿继续说下去。
对于母亲的多变,太平一向识得。但念及自个毕竟已经嫁到了薛家成为了薛绍的妻子,母亲就算再怎样行事果敢,也断不至于会因了这小儿女之间的事儿,便对薛家怎样怎样吧?况且武后是太平的母亲,一个女儿在母亲这里没有理由不将心中化不开的惆怅、解不开的郁结倾诉个酣畅的!她也就没有什么多心与保留,将这阵子以来城阳公主对自己的种种不喜、及轻薄,就这么对着母亲全然说了个干干净净。
当然,一时情念波动的厉害,太平也就忘记了去忖度一个时宜的问题,包括城阳那句,“武媚娘的女儿给我敬茶,我怎么敢当呢!”也是原封不动的对着武后说了出来。
武媚娘……
真个是春冰薄,人情更薄;海川险,人心愈险!这三个字眼顺着耳廓漫溯进心里的时候,武后不由起了丝不着痕迹的哂笑。见过不怕死的,却终还没有见过,这么找死的!
而太平在一边儿自顾自说的痛快,她对处世之道还研习的不够练达,也不懂得时刻都拿捏起一个冷静的自持,更加学不会在自己母亲这里还要有所保留。
武后秋水般沉寂的面靥上泛起了个微微的了然神色。且听女儿徐徐道着心中的委屈,她腕子挽了个弧度,后呵护备至的顺了顺太平的背脊,什么也没再说。
“哗啦——”一声,有殿宇之上的琉璃瓦片被一阵天风吹掠撩拨的打了个旋儿、坠到了地上去。声色浅动的,带起一阵尘沙也乘了风势如雪落。
一切一切看在眼里都是那样的澄澈平和,似乎分明还是平静的岁月,不会发生任何大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