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书拍了拍俊言俊章,将两个弟弟送上车,他转回头来的瞬间,非常迅速地抬手抹了下眼睛,转回头来笑着对杨树猛道:“爹,咱们还是快走吧,姑姑和阿福阿满站在门口这半天,再站下去该冻坏了。悫鹉琻晓”
杨树猛连连点头,挥手道:“走,走啦!”
俊文俊书同时朝邱晨躬身到底:“我们走了,姑姑自己在家,晚上叮嘱大兴叔他们看好门户……”
俩孩子这么一句叮嘱,瞬间把邱晨的眼泪催了下来,她哽着嗓子,抹着眼,伸手将俊文俊书拉起来,一边强笑着:“行了,我记着了,你们放心吧。回家跟你们爷爷女乃女乃说,过完年我就家去看他们。”
俊文俊书连连答应着,阿满扯着邱晨的裙角露出小脑袋来,高声叫:“去看灯!”
这清脆响亮的小嗓子叫出来,把有些不舍的离别之情给打破了,众人忍不住笑起来。俊书俊文俯身抱了抱阿福阿满:“好,到时候哥哥赶车拉着阿福阿满去看灯!”
阿福阿满偎着大哥二哥,也终于体会到了分别的不舍,特别是阿满搂着俊书的脖子,小脸儿紧紧贴在俊书的颈窝里,忍邱晨怎么叫,怎么哄都不撒手,也不做声,闹的大家真是哭笑不得。
正被小丫头闹的束手无策着,秦铮带着秦义秦礼从大门内走了出来,破天荒地带了丝微笑道:“二哥这是要回转了?”
杨树猛与秦铮接触不多,每每总觉得这个将军冷厉严肃,又加之庄户人对当官的从心底里透出来的畏惧感,是以每次见到都是忍不住惴惴着。这猛地一下子看到秦铮如此平和地问话,甚至还带了笑,杨树猛先是目瞪口呆地愣怔了一下子,方才受宠若惊地趋前几步,笑着微微躬身道:“是啊,明儿就要过小年了,要回去了!”
秦铮仍旧保持着微笑,抬手扶住杨树猛的胳膊,极温和亲切道:“二哥回去跟伯父伯母替我告声罪,我不能过去看望两位老人家了。这里有一点点补品,劳烦二哥替我带给伯父伯母,替我多多问候老人吧!”
杨树猛脸上的笑灿烂的几乎炸开来,眼底却隐隐有些不安,这人咋地了?莫不是被啥东西撞客了?
邱晨听到秦铮的声音后也转回身来,将秦铮的亲民行动几乎完全看在了眼里,她脸上倒没有不安,只是有些疑惑地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是作秀?表现他的亲民么?照说,这种场面她也没少在电视媒体上看到,并不陌生,可让邱晨疑惑的是,这么一大早的,周围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更别提媒体记者摄像机啥的,这位是作秀给谁看呐?
杨树猛的不安、忐忑,甚至受宠若惊,都在秦铮的预料之中,也觉得习惯自然,毕竟,他接触过的百姓基本上都是这样子的表现。
邱晨的愕然,疑惑,之后的审视,那种仿佛要探究到他心底深处,仿佛要剥开皮看到骨子里的探究目光,生生让经历过无数血腥沙场的秦铮都有些承受不住,而相对于秦铮这个主要目标,他身后的秦礼秦义同样觉得压力大增,更主要的是,他们明显察觉到了自家侯爷渐渐加重的戒备和紧张,偏偏让自家侯爷戒备紧张的不是刀光剑影、杀气凛然,而不过是一个妇人查探考究……质疑的目光!
让秦义秦礼最难为的是,自家侯爷突兀地放架做出来的亲近举动,却直接招来了人家质疑……侯爷的决定他们是习惯了服从,也不会反对,可他们同样觉得很搞笑,他们家侯爷还是更适合威严凛然的样子,这样亲近平和的样子……实在是不适合啊!
好在他们俩的身份要低首垂眼,不然,让他们抬头看着自己侯爷……他们实在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喷笑出来。
秦义秦礼忍笑忍得辛苦,却没有忽略耽误自己的职责,秦铮的话刚落下,秦义秦礼就上前一步,将手中捧着的两只红漆匣子递到了杨树猛面前。
“这……不敢当,不敢当,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可这些真是不敢当……”杨树猛被惊讶的舌头都不听使唤了,说话磕磕巴巴地,好一会儿也没说完一句话。
秦义毫不客气地直接将手中的匣子塞进杨树猛手里,秦礼则比较圆滑,拉过杨树猛一只手,将自己拿的匣子放上去,笑嘻嘻道:“这是我们爷的一片心意,您可不能再推却了。”
话说完,送礼物的任务也完成了,秦义秦礼合作默契地想跟着后退几步,退回秦铮身后,垂手而立。
秦铮轻轻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尴尬,伸手扶着杨树猛的一条胳膊,往前稍稍一用力,捧着两只红漆匣子的杨树猛就被他送到了马车跟前:“时辰不早了,二哥还是尽快启程吧!”
这话未落,秦义秦礼又很尽职地上前,一人招呼着俊文俊书上车,一人打开车子的闸板,牵着马缰招呼杨树猛道:“二舅爷请启程吧,耽误了时辰,路上的行程就紧张了,还是早些启程,也省的夫人惦记。”
杨树猛被这么一催一托,就有些顾不得那两匣补品,匆忙奔了两步,察觉到手里的匣子碍事,随手搁在车辕上,上前从秦礼手中接过马缰绳,秦礼看似伸手一扶,手下用力,杨树猛就觉得身体如飞羽一般,一丝力气没用就坐到了车辕上,下一刻,秦礼挥手一巴掌拍在马身上,马儿吃疼,扬起蹄子往前一冲,小跑着一路沿着池塘堤岸朝村外奔去。
跑了几步,杨树猛似乎才回过神来,连忙从车辕上探出身子来,朝着邱晨挥手道:“海棠,回去吧!”
邱晨追了两步,阿福阿满也跟着迈动着小短腿跑上去,娘仨齐齐挥着手跟渐渐远去的人致意着。
一直目送着马车绕过一片屋角,消失了片刻,又转出来,终绕出路口转弯,消失在渐渐明亮的晨光中,邱晨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有些失落地垂了垂头,眼光瞥见脚边的两个孩子,阿福阿满正仰着小脸,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儿都扯着自己的裙角,紧紧地偎在自己身上……
这一刹那,邱晨心里的失落也好,离别的愁绪也罢,都一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满心的温暖和满足。
俯身下去搂着两个孩子亲亲挨挨,邱晨将阿满抱起来,空出一只手拉住了阿福,转身往回走。
林家大门口,秦铮站在门洞下,两名侍卫垂手默立在两旁,秦义秦礼两人却不见了人影。
刚刚秦义秦礼那般作为,半强硬地逼着杨树猛爷五个离开,邱晨还多多少少有些怒气,很想回来找算找算。这回好了,那两人倒是知机,干脆躲开了,让邱晨心里有火气都找不到人发作了。
秦铮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神色却仍旧平和,看着邱晨转回来,神色淡然平静,道:“时辰不早了,该动身了。”
邱晨刚刚那一丝丝因为担心杨树猛等人安全的怒气,就在这一声淡定平静,恍如之前没有丝毫不对的话语中,莫名地消失无踪了。
是了,刚刚她是有些啰嗦了,再耽误下去,不禁杨树猛和俊文等人行程耽误,他们上山打猎的事儿也要耽误了。
瞬间自省到了自己的错误,邱晨也就没了脾气,同样恢复了平静地对秦铮略略一点头:“将军稍等,片刻就好。”
说完,抱着阿满牵着阿福匆匆回后院去了。
要上山打猎,两个孩子穿的衣物还嫌薄了些,她自己也要把身上的裙子换下来,也要弄一下头发,这会儿盘的朝云近香髻上山的话可不方便,倒时候弄得披头散发的就狼狈了。
转回房间,玉凤和青杏紧张有序地把准备好的衣物给阿福阿满穿上,邱晨则自己动手将发髻散开,简单地辨了两条麻花辫垂在颈侧,然后将昨晚临时赶制出来的兔皮帽子戴在头上,白色的兔皮柔软细密,服帖紧密地贴着额头脸颊,映衬着邱晨牙白的皮肤,黑亮的眼睛,显出一股迥异于平时的英气来。
阿福阿满一抬头看到自己的娘亲变了样子,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阿满更是完全忘记了青杏真再给她穿靴子,张着小手就往邱晨身上扑,邱晨两忙上前一步把小丫头接住,阿满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的动作多危险,已经伸出小手抚模着娘亲的帽子感叹起来:“娘亲,好看!”
邱晨捏捏小丫头的鼻子,笑着道:“阿满的帽子也好看啊!”
阿满一点儿也不矜持地用力点点头:“娘好看,满也好看!”
不过一盏茶功夫,娘仨就收拾利落了,邱晨牵着两个孩子,青杏和玉凤拿着昨晚准备好的物品,跟着一起出了门。
大门口,刚刚消失掉的秦义秦礼,还有秦勇秦孝已经牵了马匹出来,站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邱晨娘仨出来,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望了过来,然后,就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两侧裹成小毛球的阿福阿满,全部关注在了一身稍显奇异衣饰的邱晨身上。
皮帽、皮斗篷、发辫,还有几乎高及膝盖的筒靴,都让本来身形纤细柔弱的女子,变得炯与平日,没了柔弱添了几分英气飒爽,却意外地不难看,没有掩去她的清丽。此时的邱晨神色平常,抬手投足间,却比平时多了几分爽朗洒月兑,让本来并不太起眼的女子,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那么的与众不同。
“走吧!”邱晨浑身坦然,面对众人的瞩目也没有丝毫的扭捏羞涩,笑着招呼着。
秦铮的目光刚刚也关注在邱晨身上,听到她这一声招呼,微微转了下目光,随即又转了回来,很自然地上前,俯身抱起邱晨身边的阿福,同样淡淡的招呼:“我带着孝孺,走吧!”
骑马上山,路途难行,邱晨自然没想过让孩子们自己骑马。只不过,她之前想的是让秦礼秦义等人替她带着阿福,实在没想到秦铮会自告奋勇。
不过,邱晨也只是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一边抱起阿满走向胭脂,一边笑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完了,又嘱咐阿福:“福儿要乖乖地靠着叔叔,娘亲跟妹妹就在旁边哦!”
阿福乖乖地依在秦铮怀里点着头应着,小小的脸上难免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他还希望自己骑马上山来着。
秦礼牵着胭脂候着邱晨走过来,原本想接过阿满,帮着邱晨母女上马,秦铮却已经将阿福送到了马背上又走了过来。
“来,我抱着孝婕,你先上马!”秦铮很自然地伸手接过阿满,另一只手自然地接过了秦礼手里的缰绳,竟是要亲自送邱晨上马的架势。
邱晨回眸灿然一笑,大大方方地点头致谢,然后毫不扭捏地抬脚认镫,两手攀着马鞍,手腿同时用力,很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俯身下来,从秦铮怀里接过阿满,笑着道:“给我吧!”
秦铮的左手刚刚从半空中落回来,听到邱晨这话,面色淡然地把阿满递还给邱晨,然后深深地看了已经垂着头微笑着安置女儿的邱晨一眼,利落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大黑马旁边,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率先驱马前行。
邱晨又回头叮嘱了大兴玉凤等人几句,也催着马儿跟了上去。
刘家岙这边的云连山是山脉的余脉部分,近处的山坡大都山势较缓,没有什么陡坡悬崖,一行人出了刘家岙,往西绕到刘家岙与王家庙子之间的旷野地带,然后选了一片山林稀疏,坡度平缓的地方,开始上山。
离上一次落雪已经二十多日,朝阳的山坡上,村中和道路上的积雪大都已经融化了,山坡树林中,积雪去仍旧厚厚地覆盖着,从山脚往上看过去,就看到一片层层落落的白,低矮的灌木枯草完全被雪层覆盖,高大的树木露出雪外的树干枝桠,就像墨迹简单生动的简笔画,描绘出层林的递进层次来。
在家中房屋院落里出入,秦礼秦义等人看起来也就稍稍健壮些,一出了村落,骑在马上,行走在山间,他们这些人身上的那种军人特有的凌厉豪勇之气,一下子勃发起来,带动着邱晨胸中也跟着生出一股豪气来,一手紧紧揽着怀里的阿满,一手握紧缰绳,紧紧催着马儿,跟着众人一起往一片缓坡山林跑过去,丝毫没有落后的弱势。
一口气跑过一座山势平缓的山包,再往前,山势就变得陡峭起来,林木也密集得多了。跑在最前边的秦铮拉住马缰,在山包顶端暂时停了下来,回头等着邱晨和秦礼等人跟上来,抬起握着马鞭的手,划过前面的高山,却指着高山一侧的一片林木茂密,地势平缓的谷地道:“就那边吧!”
邱晨完全没有打猎的经验,自然没有异议。秦礼等人自然是唯秦铮之命是从,也随即齐声应诺着,秦义秦勇打马冲到了队伍前边,秦礼秦孝等人则四散开来,护在了秦铮和邱晨两侧和身后。
秦礼靠的邱晨最近,笑着向邱晨解释:“地势太陡,马匹难行,相对的,谷地平缓,而且背风,许多野物爱在谷地里过冬。”
邱晨释然一笑:“我根本不懂这些,待会儿你们尽管去打猎,只需找个开阔平缓,最好还有水源的地方,我生了篝火等着给你们烤野味儿就好。”
秦礼和另一边的秦孝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起来,就连跑在邱晨前边的秦铮,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阿福窝在秦铮的怀里,整个小身子都拢在秦铮宽大温暖的狐皮大氅之中,只露出一张小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歪着头对秦铮道:“叔叔,你没吃过娘亲做的烤肉吧?我娘亲做的烤肉最好吃,可香了!”
秦铮微微挑着眉梢,嘴角的弧度仍在,淡淡地应了一声,道:“待会儿就能尝到了!”
之前,她的事情他不了解的多,没参与过的更多,只不过,过去的没办法回溯,他只要等着以后就好。
阿福的小脸上扬着骄傲的笑,用力地点着头道:“嗯嗯,我娘亲不但会烤肉,还会烤叫花鸡,烤蘑菇,烤菜蔬……都可香了。”
因为有雪,下坡相对于上坡更滑,几个人都小心操控着马缰,控制着马匹放缓了速度前行,小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了之前看好的谷地。
邱晨四下望望,选中一片空旷地,树木稀少,还向阳背风,于是指给秦礼道:“那边,我在那边等你们怎样?”
秦礼没有答应,只看向稍稍靠前的秦铮,等着他的意见。
秦铮没有立刻表达意见,略略瞩目之后,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将马缰交给也跳下马来的秦义,大踏步地往邱晨所指的一小片空旷地走过去。
另一边,秦勇秦孝已经带着两名侍卫跑去丛林边缘察看,片刻就驱着马折返回来,兴奋地叫到:“今儿咱们运气不错,我刚刚去看了,野物的印迹很多,野兔黄羊之类不说,这附近应该还有一个不小的野猪群,我刚刚看到了新鲜的脚印和粪便。”
一听这话,两外两名都有些兴奋难耐起来,刚刚查看过空地转回来的秦铮听到这话,却皱起了眉头。
随即,他开口道:“前边林地平缓,你们也跟着吧,过会儿打一圈之后,再回来生火烤肉不迟!”
邱晨微微诧异,“我们娘仨跟着,会不会影响你们打猎?”
秦铮淡然摇头道:“无妨!你跟在我身侧即可。”
邱晨也随之一笑,道:“也是,你的伤还没有彻底恢复,还是不要用力才好!”
秦铮脚步微微一顿,瞥了那笑容灿烂的妇人一眼,从秦义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朝着谷底的密林驰去。
秦义秦礼等人,别说跟着秦铮打猎,上战场拼杀、偷袭、埋伏都不知经历多少回了,对与秦铮的意图,都不用对方发布号令,只需看着对方的举动,就能够如臂指使,做到完美的配合。
秦铮一动,秦义秦勇也立刻驱马赶了上去,秦礼则拍了胭脂一掌,笑着对邱晨道:“夫人跟紧侯爷!”
邱晨点点头,控着马匹赶上几步,紧紧跟在秦铮的一侧。
这两人并行到了一处,另外两名侍卫也得了自由,登时驱马越过去,横向两侧飞驰着跑向谷地的两侧的山坡,各寻一处稍稍稀疏的林间插了过去,片刻就消失在了林间。
秦勇、秦义同样如此,带着另外两名侍卫,也绕到谷地林木的两侧,穿插进去。
六人的速度极快,邱晨只觉得他们马蹄腾起的雪沫还未落下,那六人六骑,就不见了踪影。片刻后,雪沫散尽,那六个人六匹马已是声影皆无,只有雪地上趟出来的两道蹄印,分向两侧的山坡,一直迂回延伸进了坡地丛林之中。
秦铮的马速控制的很慢,邱晨驱赶着马匹,同样小心而缓慢地跟在秦铮身边,两人身后,秦礼和秦孝分列两侧紧紧护卫着,一起往密林的正面行过去。
还未等他们进入密林,密林深处突然想起一连串的呼喝之声,瞬间,静谧的好似无物的丛林中就受了惊,鸟雀惊叫着怕打着翅膀飞到半空,盘旋着。
随着邱晨几人距离密林越来越近,林中的呼喝声也渐渐近了,秦铮又带了带马缰,马儿几乎停了下来。然后,邱晨就了然地看到,两侧的秦礼秦孝都拿出来弓箭,并搭箭上弓,做好了射猎的准备。
果然,那六个人绕进林子中,是去驱赶野物去了。
邱晨同样带住马缰,紧紧随在秦铮身侧,动作麻利地从马背的褡裢中取出一条宽宽的布带出来,将阿满跟自己捆绑在了一起。系好带子,邱晨转头看去,秦铮一手控着马缰的同时还揽着阿福,另一只手,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不大的弩机,平端起来,同样也做好了狩猎的准备。
“将军,不若把阿福也放给我,我们娘仨就在马背上,在这里等着。”邱晨看着秦铮的举动,又想到他一侧没有完全恢复的肩膀,不由开口提议道。
“无妨!”秦铮头也不回地拒绝。完了似乎觉得自己过于简单,又添了一句,“毋需担心!”
阿福一张小脸激动地几乎发出光来,也从秦铮的大氅中探出脑袋来,朝着邱晨道:“娘亲,我会好好抓牢,你不用担心!”
“……”邱晨一阵无语。很想说她不是担心秦铮照顾不好阿福,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有些多余,干脆闭了嘴,全神以待,不让自己落后,让别人分了神,拖了后腿。
说话间,呼喝声从树林深处渐渐近了,林木间除了鸟儿的惊啼,也隐约传来了一些其他的声音。
秦铮端着弩的手臂抬了起来,目光瞄了瞄前方,然后回头嘱咐邱晨:“跟紧我!”
“放心!”邱晨利落地回答着,完全解放出来的两只手,紧紧握着缰绳,屏息敛神地注视着正前方的树林,静静地等待着。
“吱……”一声兽嘶,从树林中传了出来,紧跟着,邱晨就听到了沉重的奔跑声,眼睛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密林中,一些稍小的树木出现了晃动。
秦铮兴奋地大喊了一声:“来啦!”
随即,双腿一夹马月复,也不抓马缰,只用左臂紧紧搂着阿福,右手平举着弩弓,突然而快速地冲了出去。
邱晨绷紧神经等待着,秦铮马儿一动,她也立刻控马追了上去,虽然反应慢了半拍,却也只差了不到一个马身。
秦礼跟秦孝对视一眼,同时传递了个赞叹的眼神,随即也大声呼喝着,握弓驾马紧跟了上去。
邱晨微微弓着身子,眯着眼睛,也顾不得其他,只瞄着前边秦铮高大的黑色身影,控着马匹紧紧跟上。
嘣……一声弩弓弦响,猎杀已经开始!
“嗷……”一声惨嚎随后响起。
嘣嘣嘣……弩弓的弦声一连数响,那长长地兽嚎未尽,就戛然而止。
随后,邱晨又听到两旁又是弓弦声响和弓箭破空之声,兽嚎夹杂在其中,却无一例外地短促,更多的只是嘶嚎到一般就戛然而断……
邱晨不敢顾及太过,只全神贯注着秦铮的动作。弓弦声和野兽嘶嚎几乎同时停下来,秦铮也随即拢住缰绳停了下来。邱晨带着马缰,胭脂微微抬了抬前蹄,别着马头闷嘶了一声,恰恰停在了秦铮身侧。
稍稍松开马缰,胭脂有些不满地打了个响鼻儿,从鼻孔中喷着浓浓的白雾。邱晨抬手拍了拍胭脂的脖子,安抚着它,这才坐直身子,一手下意识地扯了斗篷遮住怀里阿满的眼睛,同时自己抬眼朝前边看过去。
他们刚刚短暂的冲锋,已经冲到了树林的边缘。
就在他们前边树林的边缘地带,相距不到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一片片腥红之物喷溅出来,洒在白色的雪地上,醒目到刺眼。再细看,就在林木之间,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六头黑色的野兽。隔得远看不清是什么,但从刚刚那些短促的惨嚎声,邱晨也大致判断得出,大概就是刚刚秦勇所说的野猪群了。
刺眼的红白之物,还有短促而激烈的冲锋,都让邱晨的大脑有些思维迟钝,她有些缓不过神来,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打了五六头野猪?这样的打猎也太容易了些吧!
“哈哈,这次运气不错,还真遇上了一群野猪!”秦勇从林中骑马奔过来,欢畅地笑道。
邱晨紧紧抿着嘴,对上了秦铮侧脸望过来的目光,脸色镇定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好。
“是运气不错。只是野猪收拾起来麻烦,拿来烤肉恐怕不合用!”邱晨微微白着脸,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和平静道。
秦礼和秦孝也驱着马赶了上来,闻言笑道:“这不过是热身,过会儿定有烤肉合用之物!”
秦义紧跟在秦勇身后赶了回来,不言不语地从马背后扯出两只毛色花哨的野鸡来,提在手里向邱晨晃了晃道:“夫人,此物是否可用?”
邱晨避免着不去看林中的血腥,平复了心情,看到秦义手中的锦鸡,立刻笑道:“极好!”
阿满这会儿好不容易从娘亲的斗篷里钻出小脑袋来,一看到秦义手中的锦鸡,立刻欢呼道:“娘,叫花鸡!”
邱晨咧咧嘴,俯身模了模阿满的小脸,笑着道:“你个馋猫!好,咱就做叫花鸡!”
清剿了这一群野猪,秦勇跑过来,对秦铮回道:“谷中近处已无野物!”
秦铮点点头,这才回身对邱晨道:“走,我们去刚才那处生火吧!”
邱晨答应着,心下突然了悟。刚刚秦铮不同意自己的提议,竟是为了她跟孩子的安全,怕野猪群不受控制冲出来,伤到了她们母子。
这人,有什么话不能明说么?表达个关心都这么别扭!
微微撇了撇嘴,邱晨却毫不迟疑地催马跟在了秦铮身后,微微转了个身,走了二十来米,在一块大石头前停下来。秦铮一手抱着阿福,利落地跳下马来,将阿福放在地上,转身来到邱晨身边,伸手将阿满接了下去,邱晨也自行跳下马背。
雪地里,马儿也没处吃草,邱晨从褡裢中模出一把松子糖来,喂给胭脂。大黑马也不知是不是闻到味儿,也将一张大马脸凑到了邱晨跟前,一看邱晨手心空空,松子糖都被胭脂吃掉,立刻很是气愤地打了个响鼻儿。
“你个臭家伙,喷我一身鼻涕!”邱晨笑斥着一巴掌拍在大黑马脸上,另一只手却再次伸进胭脂背上的褡裢里,同样模出一把松子糖来,喂给大黑马,这才将这只肖似主人的别扭马儿打发了。
这一会儿功夫,秦礼秦义等人也驱马赶了过来。扫雪,架柴,生火,等邱晨喂完两匹马儿转回身,巨石前边的空地上,已经有一堆篝火,噼噼剥剥地开始燃烧起来。
邱晨微微一笑,直接从胭脂背上把褡裢取了下来,又抓了几颗糖打发了两只馋马,这才拎着褡裢走到火堆旁。
火堆旁已经搬来几块石头,黑色的石头表面,刚刚清理了积雪,潮湿冰冷,又有侍卫取了几张皮垫子过来,在石头上铺好,邱晨拉着阿福阿满选好上风处坐了,然后她就将搁在一边的两只锦鸡拎了过来。
锦鸡最漂亮的就是尾巴上的长翎,色彩艳丽,邱晨首先把几根长翎揪了下来,交给阿福阿满玩着。鸡身上仍旧插着箭支,邱晨把箭支拔下来,走到一旁的雪堆里,捧了雪培在鸡身上,片刻功夫,两只锦鸡就被她培成了两个圆滚滚的雪球。
这会儿,火堆已经烧得旺了起来,邱晨搬着雪球回到火堆旁,取了一根树枝在篝火堆中央扒拉出一块空挡来,将裹了锦鸡的雪球直接推进去,雪受热溶化,很快,篝火中就腾起一团团白色的蒸汽来。
邱晨关注着雪球溶化的情况,看着鸡身上的雪基本溶化完,有少许羽毛开始燃烧的时候,手疾眼快地将鸡扒拉出来,趁着热乎劲儿,一手提着鸡脚,一手扯住鸡毛用力秃噜几把,鸡身上的羽毛基本上就清理干净了。邱晨将这只处理好的拎到稍远处,将鸡内脏扒拉出来,然后用一根比较直流的树枝透膛穿过,然后架到了篝火近旁,让火光能够烤到,却不至于直接燎烧烤糊,然后很随意地对唯一的闲人秦铮道:“你看着些,转转面儿,别烤糊了。”
说着,又拿起另一只仍旧裹着雪的野鸡再次扔进火堆,再一次进行另一只鸡的清理工作。
秦铮看着忙忙碌碌的邱晨,挥手招过旁边的一个侍卫来,低声地嘱咐了两句,那名侍卫即刻匆匆离开,沿着刚刚进入树林中的秦礼秦义等人留下的痕迹追了去。
邱晨对这些都没有注意,她很快处理好了第二只野鸡,用树枝穿好烤到火堆旁,然后转脸将第一只野鸡拎起来,看了看,很满意地朝秦铮竖了竖大拇指,算是给了个表扬,然后一手拖过褡裢来,从里边有序地拿出一只长方形的铜盒子来,递给秦铮:“帮忙打开。小心些,别洒了!”
这么说着,邱晨从靴筒中抽出一支匕首,转身从不远处松树上削了根松枝回来,成束的马尾松松针,正好用来做刷调料的刷子。
等她转回来,秦铮已经将铜盒子打开来,邱晨随意地道了声谢,一手拎着预烤过的野鸡,用匕首在鸡身上肉比较厚的部位,比如鸡胸脯、鸡大腿等处,划了一些花刀,然后用松针沾着盐末儿,香料均匀涂抹到鸡身上,然后再一次架到火堆旁烤着,另一支也同样处理了,然后又往两只鸡身上涂了一层油,待这一层油烤地渐渐渗透进鸡身之后,邱晨又取了一只小罐子出来,从里边倒出金黄色蜂蜜来,再一次涂抹了一遍。
连续几次涂抹调料,几轮烧烤下来,两只野鸡已经烤的通体焦黄,肉香、调料香的香气一阵阵散发出来,又四散飘散开来,阿福阿满也顾不得玩几根漂亮的鸡翎毛,一起挨到邱晨的跟前来,一左一右依着娘亲,眼巴巴地看着烤的焦黄,散发着香气的烤鸡。
邱晨感到身边一沉,低头就看到了两个小家伙齐齐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不由失笑地倒出手来,模了模两个小家伙的头,笑着道:“福儿满儿乖,去褡裢中把咱们带的饼拿过来,就可以吃烤鸡了。”
福儿连忙应着,很懂事道:“娘,我去拿吧!”
满儿也不甘落后,站起来,挪动着圆滚滚的小身子跑到褡裢跟前,伸手从褡裢中模出两个面饼来,先递给哥哥阿福,又模了两只拿在小手中,这才又跑回来,递给邱晨。
邱晨仰脸亲了亲两个孩子,接过面饼用树枝穿了,刷上一层油,同样放到火堆旁烤上。
然后,邱晨又指使着兄妹俩取了两只铜盘子过来,邱晨将一只烤鸡挪到距离火堆稍远些的地方,仍旧烤着,把另一只烤鸡放在铜盘子上,先撕了一支鸡腿,笑着递给秦铮:“将军,先尝尝这个!”
秦铮其实一直坐在邱晨不远处的火堆旁,刚刚一直默默地在旁边照顾着篝火,控制火势,添加木柴。这会儿邱晨首先递过一只鸡腿来给他,有两个小孩子眼巴巴地注视着,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自己毫无所动地接过来就吃。他的眉头微微一抖,抬手将那只鸡腿接了过去,然后,目光一抬看到阿福,勾着唇角往这边凑近了一些,伸手将倚在邱晨身上的阿福揽进自己怀里,拿着鸡腿喂到阿福的嘴边儿:“太烫,叔叔拿着阿福吃!”
阿福下意识地转眼看向自家娘亲,见邱晨含笑点了点头,这才抬手推着鸡腿往秦铮嘴边送过去:“叔叔先吃!”
秦铮微微有些意外,他实在没想到,一个四岁多的孩子,明明对这只鸡腿很是垂涎,但鸡腿送到他的嘴边,他仍旧能够忍着自己口水,先将鸡腿推到他的嘴边来。
秦铮眉角眼梢瞬间舒缓下来,嘴角扯开更大的弧度,都能明确地称之为微笑了。看着阿福黑亮的眼睛,秦铮张嘴咬了一小口鸡肉,慢慢地咀嚼着,然后用力点头道:“好吃!”
阿福听到这声肯定,整张小脸霎时灿烂起来,夸奖娘亲,比夸奖他自己还让他欢喜!
秦铮说完,又将鸡腿递还到阿福嘴边,这一回小家伙没有再推却,小手扶住秦铮的手,在鸡腿上咬了一口,用力咀嚼着,抬眼弯弯地看向秦铮,同样用力地点头:“好吃!”
“呵呵,娘亲做的,当然好吃!”阿满满足地依偎在邱晨怀里,小嘴儿鼓涌鼓涌地咀嚼着,一边咯咯地笑着。
邱晨低头模了模阿福的小脸,笑着道:“吃着东西不能说话,把食物都咽下去再说!”
她倒是没有教导孩子‘食不言’的打算,只不过怕孩子们吃着东西说话、大笑,容易被食物呛住罢了!
阿满立刻闭了嘴,张着黑亮的眼睛看着邱晨,用力地点着头。
“这孩子……”邱晨笑着扯扯自己的斗篷,把阿满裹得更严实了些,一边回头关注起烤着的四只面饼来。
面饼很快烤好了,同样两面金黄,酥香扑鼻。邱晨扯了一只鸡翅膀连着一只面饼递过去,秦铮接了,这回,不用再跟阿福吃一只鸡腿了。
邱晨也扯了一只鸡翅膀慢慢地啃了一口,然后突然想起来,伸手从褡裢中模出一只扁扁的铜壶来,拧开盖子,仰头先喝了一小口,畅快地叹了口气,然后抬手将铜壶也递给了秦铮。
抬抬眉毛,秦铮疑问地看过来。邱晨却并不说话,只笑着努努嘴,示意秦铮接着。
秦铮也不再询问,接过去毫不犹豫地抬头喝了一口……他毫无准备下,这一口喝的就大了些,一股强烈的辛辣味儿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并迅速冲进鼻腔,滑下喉咙……
“咳咳……咳咳咳……”秦铮好不容易忍住没将一大口烈酒喷出来,刚刚咽下喉咙,就强烈地朝着另一边咳嗽起来。
好一会儿,秦铮才止住咳嗽,回过头来。也不只是酒劲儿太烈,还是呛咳的太猛烈,秦铮玉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酡红,一双总是黑沉冷静的眼睛,也因为呛咳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湿漉漉的,生生把原本的冷厉消融掉,生出一种可怜兮兮地控诉表情来。
小萌物啊!邱晨怔了怔,睁着眼睛看着秦铮瞅了好一会儿,猛地被自己心底生出来的念头惊到,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说出去谁能相信,冷酷铁血的镇北大将军、靖北侯,居然也有这么萌的眼神?这个眼神,竟让邱晨猛地联想到一种以忠诚著称的动物来!
不过是被酒呛到,秦铮本没有在意,可转回头来就对上了妇人毫无遮掩的目光,被直直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在他忍不住想扭开脸的时候,对方居然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秦铮微微皱了眉头,这妇人,似乎又回到了初次见面的放肆和无礼了……
可不止怎么的,对方畅快的笑声和灿烂的表情,却让他不自觉地也欢喜起来,忍不住扭头再看过去,恰对上妇人笑着转回头看过来,两人目光一对,这一回,秦铮的眼神倒是没了刚刚那么‘萌’了,却仍旧有些微的哀怨味道……在加上刚刚那个‘小萌物’表情太过震撼,一直在邱晨脑海里浮现不去,她甘冈有些缓解的笑意再一次喷涌而出,邱晨抬手指着秦铮,想说句什么,却只说出一个字:“你……哈哈……”
就再也忍不住,转回头,再次大笑起来。
阿福阿满两个小家伙很是懵懂,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跟着呵呵地笑起来。
这娘三个畅快的笑声,最初在让秦铮略感尴尬微愠之后,终于,心中那股欢喜之意越来越多,越来越没法控制,终于,秦铮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破天荒地也跟着娘三个一起笑起来。
秦礼秦义几个拎着几只锦鸡野兔,后边两个侍卫抬着一只剥皮处理好的黄羊转回来,就恰好看到了这么罕见的一幕--他们威严端肃的侯爷,居然怀里搂着一个孩子,一手捏着一只鸡翅膀,一手握着一只铜壶,跟着娘三个一起,笑的满脸灿烂!
这还是他们的侯爷么?几个人心里同时升起这样一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