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等邱晨进门,俊文俊书已经迎了出来,随后是杨树勇杨树猛,姑侄、兄妹隔了些日子没见,再次相见自然又是一番欢喜问候的厮见,紧接着,周氏、赵氏也扶着杨连成和刘氏走了出来。悫鹉琻晓
俊文已经被杨树猛接了过去,邱晨看到杨连成和刘氏,连忙牵了阿福阿满走上去,又是一番喜悦的相见,行礼厮见。
邱晨拉着阿福阿满要给爹娘行礼,却被杨连成和刘氏扶住,又先后引着林旭和秦铮跟两位老人见过,见到林旭自然都欢喜异常,但邱晨将秦铮介绍给一家人的时候,老人也好,周氏赵氏也罢,无不露出一丝讶异和探究的表情。
介绍完林旭秦铮,彼此见过礼,却没有看到成子。邱晨目光一转,才发现成子仍旧站在马车旁,正跟青江、顺子站在一起。
这孩子,总是这么自觉地把自己归到奴仆行列里。
邱晨摇摇头,抬手招呼着:“成子,过来!”
成子脸色微微一红,垂着头走过来。他总觉得自己太幸运,遇上了‘婶婶’,将他当做子侄看待。可他怕别人说他攀附……从而总是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恪守着‘本分’,平日在家里还好些,都是熟悉的人,今儿到的却是婶婶的娘家,哪里有他上前的份儿,是以,他没有往前凑。
他,怕自己凑上去也没人理会吧!
却没想到,他的这种畏缩不前,反而给婶婶丢了脸。平日里婶婶总是把他当子侄对待,到了婶婶的父母面前,他却步上前行礼……
心里羞愧着,成子走上前来。邱晨伸手拉住他给杨连成介绍道:“爹,这是成子,虽然年纪小,可肯吃苦,肯用功,做事上学都用心尽力,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呢!”
成子躬身,给杨连成刘氏行礼:“爷爷女乃女乃过年好!”
杨连成看着比俊书还小的孩子,却深沉稳重,也知进退,笑着捋着胡须连连点头道:“看得出来,是个好孩子!”
“爹,娘,咱们先进屋吧!”邱晨赶紧转移注意力,上前扶住刘氏,往家里走。
“哈哈,看,真是欢喜糊涂了……走,进屋,进屋。这位秦公子……”杨连成哈哈笑起来,再转头让着秦铮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拘谨来。
这位年轻人,虽然年龄不大,但气势太足。杨连成从年轻就赶大车,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这位秦铮秦公子据他看来,可绝对不是一般人,就这么看上去,既不同于廖家三公子的富贵,也不同于府台二公子的矜持和气……怎么说呢,这位秦公子给人的感觉特别威严肃穆,虽然很平和了,但在杨连成和杨家人看来,仍旧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另外,杨连成也注意到了这位秦公子没有像那位府台公子一样带着小厮,几名随从都是矫健犀利的汉子,那一举一动,怎么看怎么带着股子‘兵味儿’,嗯,就是那种悍勇又特别有规矩谨慎的味道,与那些行走江湖的散漫桀骜截然不同。
上次邱晨来杨家的时候,杨家的院子很大,屋子却已经很陈旧,也只有一正两厢的格局,如今再来杨家,之前的夯土院墙已经换成了青砖砌成,还加盖了一溜儿七间南屋,大门居中,左右各三间的南屋一水儿的青石建脚,青砖青瓦,与原有的一正两厢土房对比鲜明,却仍旧整齐。
邱晨看着家里的变化,满脸欣喜地跟着杨连成和刘氏四下里看着,周氏赵氏把人迎进来之后,就匆匆钻进厨房里忙乎去了。刚刚她们可是听说了,小姑子一行到这时候还没吃午饭呢!
“妹妹,咱们还是先进屋,吃了饭再细细地看这些吧!”杨树猛在旁边提醒着。
邱晨笑着道:“瞧瞧我,刚刚还劝着爹娘进屋,一看到咱家变化这么大自己也忘形了。爹,娘,咱们先进屋吧!”
说着话,邱晨扶着刘氏,挨着杨连成一起往屋里走。
一边走着,海棠跟许许多多的闺女一样,紧挨着娘亲低声地说着话。
“娘,这件皮衣做的扎实,颜色用的也好看,这样的绛红您穿上真精神……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刘氏满脸的笑,也同样低声道:“这件是你二嫂的针线……这一件是你大嫂做的……入了冬,不用收药,她们也就做做针线……”
邱晨抿着嘴笑,婆婆对媳妇只恨不勤快,对女儿却只拍太累……这样不同的待遇几乎没有差别,但也是血缘天性,人之常情。
邱晨陪着杨连成和刘氏,后边是杨树勇杨树猛让着秦铮和林旭一起进了正屋。
一进屋门,杨连成和刘氏就被扶着在上手坐了。
邱晨带着林旭、阿福阿满和成子恭恭敬敬地给两位老人磕头拜年。刘氏从怀里拿出四个荷包来,塞进林旭、阿福阿满和成子的手里。
到这里,刘氏一手一个揽着阿福阿满,就想招呼着闺女外孙进屋说话。站在屋门口的秦铮这时却走上来,对邱晨道:“我也个老人拜个年吧!”
邱晨怔了怔,随即也就释然。秦铮的身份这会儿不能说,那么就是一个年轻人,到了杨家,特别又是过年,自然要给两位老人行礼才合理。话虽这么说,但这样的事毕竟不是必须的,秦铮能这么尊重两位老人,也是对她尊重的表现,邱晨难免有些小小的感动。
点点头,邱晨正踌躇着,由她引着上前会更加引人误会,秦铮却已经越过她走到了两位老人面前。
恭恭敬敬地长揖及地,向两位老人行礼:“小侄给二老拜年!”
说着,直起身撩着衣摆就要跪下去,愣怔着的杨树勇杨树猛兄弟一下子醒过来,一边一个抢上去将秦铮扶住:“将,秦公子,使不得使不得!”
杨连成和刘氏也连连摆手,秦铮也没再坚持,再次长揖及地行了礼,这才算是完成。
秦铮、林旭被让着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了,成子退出去找俊文俊书去了,邱晨则带着阿福阿满,跟着杨连成和刘氏进了东屋。
扶着杨连成和刘氏在炕上坐了,二老就把阿福阿满拉起来抱在了怀里,一人一个爱不释手地搂着孩子,稀罕地亲亲模模,低声地跟两个孩子说着话。
周氏和赵氏一番忙碌,已经收拾出还算丰盛的午饭来,分别摆在了堂屋和里屋的炕上。秦礼青江成子等人则由俊文俊书招呼着,在南屋的小厅炕上吃饭。
青杏和青江家的一进门就去跟周氏赵氏一起忙乎,这会儿端上饭来,邱晨连忙叫她们两个上前,对杨连成和刘氏道:“这个是青江家的,这个是青杏,这半年,可多亏了她们,不然我真是忙不过来了!”
青江家的和青杏就在炕下给两位老人叩头请安,杨连成笑着微微点头,刘氏则笑着伸手示意两人起来,将两个小荷包递到两个人手里,笑着跟青江家的和青杏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打发两人下去吃饭:“老二家的,赶紧带她们吃饭去,吃完饭,咱们再慢慢说话!”
当初林家三家仆从刚刚到刘家岙没几天,邱晨就出了门,刘氏代女儿持家,跟青江家的和青杏日夜相处了一个多月,早就熟识得很了。这会儿说起来,自然也格外亲热。
青江家的和青杏恭声答应着,却仍旧看向邱晨,见邱晨略略颌首,这才曲膝行礼,跟着赵氏下去吃饭了。
邱晨带着阿福阿满在炕上跟刘氏说着话,简单地吃了午饭。饿的有些过了,反而没了多少食欲。
“少吃点儿就少吃点儿吧,过会儿就吃晚上饭了。”刘氏抱着阿满,拿着帕子给小外孙女擦着嘴,一边笑着道。
邱晨笑着跳下炕,跟着周氏一起将碗盏都撤了下去,转回身拎了热水冲了茶又端上来,这才重回到炕上,陪着刘氏说话。
杨连成则去了外屋,秦铮和林旭也吃过了午饭,作为一家之主,杨连成就要出去陪陪客人。
俊礼从刚才就趴在炕沿上等着阿福阿满吃完饭一起玩,见饭菜端下去,连忙招呼着阿福出去玩耍。
“你个皮猴子,你哥哥妹妹坐了大半天车,估计都累了……”刘氏搂着阿满不舍得撒手,又道,“你还没给你姑姑拜年呐!”
俊文倒是知道拜年是怎么回事儿,一听女乃女乃这么说,也不含糊,趴在地上朝着邱晨磕了个头跳起来,动作灵活快速地,邱晨根本没反应过来,那边的头都磕完了。
“哈哈,俊文这动作利索的……”邱晨笑着从怀里模出一个银锞子串子递到俊文手里,回手拍拍阿福道,“你也带着妹妹去给舅舅舅妈拜个年去!”
阿福听话的溜下炕,立在门口的青杏连忙上前给阿福阿满穿了鞋子,又拿了两人的皮袄子皮帽子跟在后边。
一转眼,里屋里就剩了刘氏和邱晨母女俩,
目送着孩子们出了门,邱晨转回头来就对上了刘氏审视的目光,微微一怔,不由垂了头。接下来的话题她已经预料到了。
果然,刘氏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闺女,母女俩紧挨着坐到一起,刘氏就开口问道:“这个……秦公子是哪里人?”
邱晨知道,这样的询问避无可避,干脆问一答十道:“秦公子是京城人,在北疆戍边的,二哥他们那回去北疆,还得了人家不少照应。因为前些日子受了伤治不好,打听着我有些药又用,这才找了过来……如今伤势渐好,估模着也快回去了!”
刘氏微微皱了眉头,又问道:“还回北疆戍边?”
邱晨摇摇头:“不知道,据说当时他受伤很重,他那个职位早就排了人……我估模着,他应该先回京城去吧……”
刘氏沉思着点了点头,感叹道:“也只能这样了……唉,当兵打仗的,常年回不得家不说,这死伤……呸呸呸,老婆子胡说的,老天爷别当真!”
一不小心说了个避讳的‘死’字,刘氏连忙呸了,又祷告了一番,这才安了心,继续道:“人倒是长的不错,看着也知礼,就是跟了当兵的过日子不容易……”
邱晨听得简直哭笑不得,再让老太太说下去,就该说婚嫁之事了。
拍拍刘氏的手,将老太太打断道:“娘,您想到哪里去了。人家秦将军只是跟大哥二哥熟,又感激我用药给他治好了伤,这才跟着过来拜望你们二老的。”
说到这里,邱晨顿了顿,继续道:“再说了,人家可是品级很高的将军,怎么可能看上咱们这样的人家。您老啊,可别跟人家露出这个意思了,那可就真的出笑话了。”
刘氏抬眼看了看自家闺女,好脾气的点了点头。
她虽然只是个庄户老婆子,但毕竟活了一把年纪,那位姓秦的公子也好,是将军也罢,什么身份她不管,但对自家闺女绝对不是没有心思的。只不过,海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家毕竟是当官的,这个年纪不可能没有家室……嗯,有家室的人就不用想了。即使她闺女嫁过人守了寡带着孩子,也绝对不能给人家做妾!妾同婢,真给人当了妾,那可就相当于卖身为奴,一辈子再无出头之日了。
对了,这事儿还得尽快跟老头子和两个儿媳妇知会一声,可别让他们说出什么话,引人笑话!
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刘氏拍着邱晨的手道:“既是如此,那么你就不用安稳地陪娘说说话,外头,就交给你大哥二哥招呼去!”
一听这话,邱晨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老太太是听明白了。
她靠在了刘氏的肩头上,笑道:“当然,我多久没见到娘了,自然要多陪陪娘,多跟娘说说话。”
回了娘家,邱晨带来的车辆礼物也不用她自己操心了,直接甩手不管了,自有哥哥嫂嫂去打理。
刚刚赶着让邱晨一行吃午饭,也没顾上收拾车子里的东西,这会儿吃过了午饭,杨连成和杨树勇陪着秦铮、林旭说话,杨树猛就出去叫上青江和顺子去收拾车辆马匹,也把车子上邱晨带来的礼物收拾下来。
青江一听杨树猛吩咐,连忙答应着,随即上前低声提醒道:“二舅爷,车子上不仅有夫人给老爷子老太太的礼,还有秦公子带的礼物,咱们还是叫人一起去才好。”
这话是正理,自家妹子没啥,人家毕竟不熟,没有人家的礼没送上他们自己取的道理。于是,笑着招呼了秦礼秦勇,一起去收拾车子上的东西。
邱晨做好了刘老太太的工作,心情也放松下来,母女俩依偎着,说着或久远或新鲜的话题。
杨树猛带着青江顺子进来。
青江和顺子捧着礼,先给杨老爷子磕了头,这才依言将邱晨带的礼物交给青江家的,由她送进东里间去。
杨树猛转回身,引着秦礼和秦勇进了门。秦礼秦勇同样向杨老爷子行了礼。
秦铮道:“小侄客居在此,也没甚礼物,这是小侄亲手打的几块皮子,还算厚实,应该比外头买的强些。”
杨连成连忙道:“年前就让老二捎了那些补药来,如今又亲自登门还带了这些……实在是太客气了。”
“伯父不必客气,小侄跟大哥二哥都是极好的,伯父只当子侄看待,再客气就见外了。”秦铮寒暄着。
秦礼和秦勇捧着礼物站在当地,垂着头听着自家侯爷耐心地寒暄,心下暗笑,他们侯爷最不耐烦这些,今儿却能耐着性子这般,还真是……
杨连成暗暗叹息着,也知道不好拒绝,笑着点点头示意杨树勇杨树猛接了礼,秦礼和秦勇又躬身一礼,这才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杨家兄弟接了礼物,自然不能放在客厅,就一同送进东里间里去。
经过东屋的时候,杨树猛先捧给刘氏看过,一边道:“这是秦……公子送的礼,说是亲手打的皮子!”
秦铮送的礼物是一个大包袱和一个不宽大却很长的红漆雕花匣子。
邱晨也挺好奇秦铮送了什么礼物,也跟着刘氏探过头来看。
包袱解开,里边的压得结结实实的皮子一下子蓬起来,邱晨伸手一翻,足有十多张皮子,品色都是极好的,有狐狸皮、貉子皮,最下边还有两张毛色极好黑色熊皮,邱晨也不禁心头微动。
貂皮什么的,非一品以上的大员可是不能用的。杨家是普通庄户人家,给杨家二老的礼物,狐狸皮貉子皮之类虽说不如貂皮珍贵,杨家二老却都能用上。看来秦铮备这份礼是真用了心的。
刘氏用手模了模狐狸皮柔软厚密的皮毛,看了看旁边有些出神的闺女,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抬手打开了那只红漆匣子。
匣子一打开,非金非玉,却丝毫不比金玉廉价,竟是一支比成年男人拇指还粗,身须俱全老山参!
邱晨眨了眨眼睛,往山参的顶端看去,一眼就看到长而虬结的参芦,那参芦上分布着的密集的瘢痕,行内人称之为‘芦碗’,每一个芦碗代表着一年的参龄……这么密集的芦碗,邱晨目光一扫不由暗暗地吸了口气,不用细数,也能大致估模出来,这两只老山参最起码都要七八十年参龄,甚至很可能达到百年!
人参素有‘七两为参八两为宝’的说法,这还是旧制十六两一斤的说法,八两差不多二百五十克。邱晨目测,这支野山参即使达不到‘八两为宝’的等级,七两(220克)是绝对有的。
而且,这支野山参品相极好,主干粗短下有两个分枝,加上细长的根茎和扭曲的芦头,非常神似的一个‘人’形。而且极难得的是,下边无数参须极为齐全,最下端的细小参须几乎比头发丝儿还细,密密匝匝地固定在盒子里,真真是好像一部保养得极好的长髯!
这样一支野山参,只怕千金也难买到!
暗暗吸了口气,邱晨转眼看向刘氏,轻松地笑道:“这参的品相倒是不错!”
刘氏脸色有些不好看,回头看了看自家闺女,指着盒子道:“这,这是不是太贵重了?”
邱晨挽着刘氏的手,瘪瘪嘴道:“东西再贵都能花银子买到,你闺女可算是救了他一条命,那个用银子可是买不来的。”
刘氏扭着脸看着自家闺女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点点头道:“也是,人家贵人命也贵!”
邱晨笑靥如花:“还是娘说的对!”
刘氏瞪她一眼,自己也撑不住笑了,挥挥手示意杨树勇将东西送进东里间里去。
既然有刘氏的安排,晚饭自然又是分开坐的。杨连成带着杨树勇兄弟,在外间招待秦铮和林旭。俊文俊书仍旧去招呼秦礼等人。邱晨则乖乖地带着孩子们,跟刘氏和两个嫂嫂在里间炕上摆了饭。
吃过晚饭,略坐了坐,俊书就引着秦铮去了南屋东间的客房。
这个房间是新建的,连家具、被褥帷幔都是一水新,虽说家具用材做工不如林家的,但布置上却是几乎跟邱晨的房间一样。原本也是收拾出来,以备邱晨母子过来住的,没想到,却让秦铮第一个住了进来。
邱晨仍旧跟杨家二老挤在一盘炕上,阿福阿满跟俊礼玩的投契,干脆跟着俊文俊书去了西里间。
母女俩被窝挨着被窝,枕头并着枕头,邱晨和刘氏分开几个月,难免有许多话说,喁喁地说话声直到深夜,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闺女回娘家,一般都是当日即回。像邱晨这样离得远的,也就住一晚,第二天是必须回去的。
邱晨家里虽说没有婆婆管束,作坊也停了工没有什么事务,可再过一天就是初五,初五日又称破五,习俗上却是不能走亲戚串门儿的。
邱晨自己不信这个,也知道杨家二老不会怨她,可她总要顾及两个嫂嫂的感受。
于是,一大早,邱晨就如来时一般,踏上了归程。
天色有些阴沉,据说有大雪的征兆,气温却并不冷,只是彤云低沉,让人感到有些憋闷。
一路急赶,巳时初已经临近安平县城。
邱晨敲敲车厢,招呼秦礼把成子叫了过来。
“你要不要回家看看……”邱晨的话没问完,就看到成子变了脸色,忍不住叹口气道,“毕竟是过年……你也可以只去看看你父亲!”
成子咬着嘴垂着头,好一会儿,才默默地摇了摇头。
自从他到了刘家岙,跟林家牵了契书,他的爹爹别说去看他一眼,连句话都没捎过一句……包括过年!他不在那个家里,他的爹爹终于松了一口气吧?
既如此,他又何必回去,招爹爹烦恼?
看着成子这样,邱晨也心疼。可父母出身这种东西,是最无奈,最没办法代替改变的了。成子,只能自己决定和承受。
“好了,”邱晨倒了杯热茶塞进成子手里,“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喝口热茶暖和暖和。”
成子手捧着温热的茶杯,头低低地垂着,压抑着的酸涩终于冲进眼窝,化成泪水夺眶而出。
自从娘去了,有多少年没有人管过他饿不饿,冷不冷了……没想到,只是为了活命签了契书,却遇到了这么好的婶婶,吃用不说,与俊文俊书一般无二。还教他制皂炒药,还送他上学堂……
他跟这个婶婶可是半点儿血脉关系都没有,却比那至亲至今的血脉至亲,不知强多少!
邱晨很清楚地看到成子的衣襟上两点深色的水渍……心里叹口气,她却没有说什么。这个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却因为经历的缘故,比同龄人都要成熟的多,她相信他能够自己承受,也仍旧能够自强不息!
过了一会儿,见成子脊背不再那么弯曲着,头也没那么低了,邱晨这才温声道:“人的出身没办法自己选择,但人要走什么路,却可以自己做主。”
成子默默地回味着这句话,好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除了眼睛微微有一点点红外,已经看不出刚刚那片刻的悲哀和伤心。
点点头,成子看着邱晨道:“婶子,我知道了!”
邱晨笑笑,接过他手里已经冷了的茶,换了杯热的递回去:“喝杯茶,吃块点心,天气阴的厉害,咱们要回到家再吃饭了。”
“嗯!”成子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一口喝干杯中的热茶,朝着邱晨笑笑:“婶子,我下去了!”
这一路仍旧很顺遂,回到刘家岙的时候,不过未时初。
邱晨带着阿福阿满在大门口下了车,径直回了后院。玉凤接着娘三个进了屋,很快就抬了热水进来,先照料着阿福阿满泡了热水澡,抱进炕上的被窝里暖着,邱晨也泡了个热水澡,两天赶路的颠簸和寒冷,渐渐地从骨子里驱赶出去,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玉凤走进来,坐在邱晨背后给邱晨洗着头发,一边低声道:“夫人连着两天赶路,定是很辛苦了。”
邱晨笑着摇摇头,玉凤哎呀一声,赶紧把手里的头发松开,却仍旧揪得邱晨闷哼了一声,然后苦笑道:“还好,就是太颠簸了……”
玉凤微微挑着眉毛,疑惑道:“难道那辆大马车还不如咱家的车子平稳?”
“不是!”邱晨苦笑,“那辆车子比咱家的车子平稳的多,只是……只是路面冻得太硬了,自然颠簸的厉害些!”
她想说的是车子没有减震,路况也差的很……可这话,她能跟谁说?跟谁都不能说!
玉凤失笑地摇摇头:“也是,路面冻得太结实,是颠簸些……呵呵!”
绞干了头发,邱晨穿了一身舒服的薄棉袄裤走出来,大兴家的已经带人把饭摆到了炕桌上,青杏正看着阿福阿满用饭。
阿满嘟着油油的小嘴儿,朝着邱晨叫到:“娘,快来吃饭……还是大兴婶子的手艺好,这狮子头香,昨儿我舅妈炖的狮子头都不透,硬得很!”
“你个小丫头,这话能是你说的?”邱晨虎着脸呵斥道。
小丫头享了不到一年福,居然就知道挑拣了,还嫌她舅妈的手艺不好!
阿满嘟嘟嘴,然后很知机地就往邱晨怀里钻,“娘……满儿错了,再不说了,娘亲别生气!”
被她这么一撒娇,邱晨哪里还绷得住,噗嗤一下就笑了。
“行了行了,赶紧的起来吃饭……看看你一嘴的油,再蹭就都蹭我衣服上了!”邱晨推着小丫头坐好,拿了帕子给小丫头擦擦嘴巴。
阿满很委屈地嘟着嘴,看着邱晨软软地叫:“娘……”
被她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满眼的委屈和控诉,再软软地这么一叫……邱晨的心都软成水了,只好伸手又将小丫头揽进怀里,夹起一只雪白的鱼丸儿塞进阿满的嘴里,这才安抚了小丫头的委屈。
吃完饭,娘儿仨略略消了消食,补了一会儿觉,晚上起来,邱晨带着孩子们跟林旭和成子在二进院吃了晚饭,秦礼带着孩子们去晚练,邱晨就把年前的账目拿出来核算。
过了初五,很多事情就可以做了。比如去府城看地建房子。云济琛和廖文清捎了信儿来,已经在府城南边儿,靠近洛水的地方买了四百多亩地。
买地廖文清和云济琛可以出面,但建作坊还得她亲自去看看,根据水源地势之类,用水要方便,排水也要做好。
之前在家里制皂,即使有少量废水,也不会影响环境。但去府城开的作坊可就要大量的生产了,届时废水也会增加很多。她已经考虑了废水处理的方法,尽最大努力减少排污污染。她可不想因为她的缘故,让环境污染提前上几百年!
细细地算了去年一年的收入,又算了支出和结余。打开柜子,将账面跟现银对照了一下。然后开始做起来新一年的预算。
制皂工厂那边不需要她预支,仍旧是云家廖家出资建设。她眼下最大的投资就是南沼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