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工作来,泉哥儿的拘谨淡了些,神色却肃正起来,有板有眼地回答了邱晨的问话,“……从过完年,咱们作坊里的产量就一提再提,又加了一批工人,作坊里的工人分成三拨,一拨一拨地轮换上工,一刻不停地赶工,生产出来的东西却仍旧不够卖的……”
邱晨点点头,又问:“去年也放麦假,秋假么?”
泉哥儿道:“去年放了五天麦假,秋假没放。今年这么忙,我们也没想到会放十天的麦假……”
除了刘家岙的作坊是邱晨全权管理外,其他的作坊都是邱晨出制造师傅,掌控产品质量,其他的管理协调事宜,她都没怎么参与。正如泉哥儿所说,客商要货要的紧,一再增招员工,一再地提高工人们的劳动效率,却仍旧没办法满足客商的提货要求……为什么,一放就是十天的麦假呢?
邱晨微笑着,让着泉哥儿喝水,自己也抿了口茶,这才笑着缓缓开口道:“过年你也没回家,说起来,你已经两年没回家过年了吧?”
泉哥儿意外地怔了怔,随即笑着点头道:“可不是。两年了……”
微微一顿,泉哥儿感叹道:“来前,总觉得自己读书识字能写会算的,挺能耐了。真到了这里,才知道自己是坐井观天,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别说我不过是读了三五年书,就是读了十几二十几年的人也大有人在……更别说那些人情往来的本事了,那是读书也学不来的。”
邱晨眉头微微一跳,嘴角一展,笑容深了一分,温和道:“你这个年纪,一天天长大,一天天视野开阔见识也多起来,能看到别人的长处,才能长进……能看到自己的不足就好,怕就是怕那些夜郎自大之人,那才是不知天高地厚!”
泉哥儿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挠挠头道:“夫人还是……嘿嘿,还是那样。之前总觉得夫人爱教训人,到了这里,才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多得夫人教导几回……”
邱晨笑笑,“制皂上可有什么问题?”
泉哥儿神色一肃,道:“那倒没有。当初夫人教的实在,小子也没敢偷懒,学得还算扎实。后来的几次配方调整,也都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邱晨笑着点点头,看着泉哥儿笑道,“年前就听说有几家看好你,想把闺女嫁给你,怎么样?如今可定下了?有没有看婚期?”
一听邱晨这个问题,泉哥儿终究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道:“没有……还没有定下!”
看着泉哥儿青涩的害羞模样,邱晨忍不住笑起来:“呵呵,你这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婚姻嫁娶乃人生大事,有什么好害羞的。再说了,你离家这么远,婚事上家里也帮不上忙,你自己再害羞来害羞去的,小心好姑娘都被人挑走了,娶不上媳妇儿了!”
“嘿嘿,嘿嘿……”被邱晨这么一笑话,泉哥儿反而不那么害羞了,嘿嘿地笑着听邱晨说完,才道,“不是我害羞,是那几家人跟咱不是一条道上的……”
说着,抬眼定定地看着邱晨,已没了半点儿玩笑的表情。
邱晨见他如此,也不再玩笑,只温和道:“怎么回事?我说过,我还是我。你也不要生分,还跟以前一样,有什么话尽管说!”
“是!”泉哥儿答应一声,敛了敛神色,肃正道,“夫人您是知道的,京城的作坊咱们只管着配料,就我一个人在。大管事是云家的,账房和二管事分别是廖家和唐公子的人。”
邱晨点了点头。
当初建这个作坊的时候就是这般安排的。她只负责原料调配和重要的几个技术关键,其他的进料生产销售诸般环节皆不理会,比之安阳府的作坊参与的更少。为了保证合作各方的利益,更为了合作关系的稳定和谐,合作的四方都派了人员,分管不同的部分。之前一直也算协作的不错,产销都做的很好,这从收益的不断递增上也能看出来。
泉哥儿继续道:“我初来之时,什么事都不懂,只管着配料和制皂,其他的也无心理会。后来渐渐熟悉了,有不断上新,也没有太多精力去理会其他,那几个人对我也都特别好,我最初还以为是看着我年纪小,又踏实肯干才如此,还因此欢喜过。没想到,后来有一次,廖家的账房请我吃饭,一个劲儿地劝我喝酒……还影影绰绰地问我些制皂的事情,我就防备起来,后来装醉之后,他还不死心,追着我问,我都装醉混过去了。从那以后,我小心起来,廖家这个账房又试探了几次,都被我混过去了……另外那些人,说什么看好我的本事的,也有要将闺女嫁给我的,细细追究下来,不外是为了咱们的制皂方子……我们一家蒙受夫人的带契才有了今日,我决不能做那种昧良心的事儿。可,可是……夫人,我,我受苦受累不怕,我就怕哪天一不小心泄露了咱们的方子出去……”
说着说着,情绪渐渐激动起来,一个大小伙子竟是红了眼睛。
邱晨看他如此,也不由唏嘘。
泉哥儿虽然伶俐聪敏,但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又是在刘家岙那种单纯朴实的环境中长大,一下子来到京城,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事情,别说依靠,连个可以说话商量的人也没有……真是难为他了!也难怪,在知道邱晨嫁入京城,并不知道详细确实的情况,仅凭着传言的猜测,就找上门来了。
感叹了一回,邱晨笑着宽慰道:“这事,当初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到人心难测,让你一个人过来,是难为你了。你能做到今日这样,已经很是难得……”
这样的话已经算是很盛的赞许了,泉哥儿连忙起身拱手,连道不敢当。
邱晨摆摆手,笑着道:“你做的很好,我说的不过是实话,没什么不敢当的。”
“……嗯,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你且安心回去,我过几日就会安排……安排人过去协助与你,也会协调其他诸方关系……”说到这里,邱晨一顿,吩咐陈氏道,“叫喜良来!”
喜良是福儿的小厮,十四岁,容貌憨厚,五官平实,但很并不憨,应变能力强,另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记忆力特别强,传话办事最是合适不过了。
陈氏出门吩咐小丫头去唤喜良,邱晨跟泉哥儿道:“我找个小厮跟你认识认识,以后就打发他常去作坊里走几趟,有什么事你可以找他,或者传话或者送信……等我理顺了作坊里的事情,到时候再做其他安排吧!”
泉哥儿见了邱晨,虽说邱晨衣着装扮比在刘家岙时华丽了许多,气势也颇有不同,但待他依旧态度温和,语言亲切,让他颇有找到了依靠的感觉,将心里的事儿说了,也觉得轻快放松起来,听邱晨这么说,连忙道:“夫人放心,小子回去后仍旧会好好做活儿,不会耽误了事儿!”
邱晨笑了,点了点泉哥儿道:“人家惦记你的本事,你也能学着别人的本事啊。那些人事排布、应酬往来、以及账目统算诸般,你学一点是一点,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泉哥儿愣了愣,从心里爆出一团欢喜来,勉强按捺住心头的兴奋,连连答应着。
邱晨但笑不语。
泉哥儿兴奋了一阵,略略平复了,又思忖了一回,道:“夫人,虽说几家的人都有各自的心思,但也不是都那么不要脸地算计。唐公子派去的二管事虽说性子傲了些,说话不好听,但并不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云家的大管事也还好,试探过我一两回,并没有强迫或者使什么下作手段。”
邱晨点了点头。等陈氏将喜良带到,邱晨也没吩咐喜良什么,只是让喜良带着泉哥儿下去用饭招待。她也问过了泉哥儿作坊里的假期安排,知道还有八天假期,泉哥儿可以不必回去,邱晨就让喜良这几日带着泉哥儿在城里转悠转悠。
“……你且安心住上几日,我理会完了,就让人将你送回去。”邱晨最后宽慰着泉哥儿,让他将心底最后的一丝疑虑消了去,神情轻松地跟着喜良下去了。
他在刘家岙的时候就见过喜良,虽说不太熟悉,但能在放眼满是陌生面孔的京城看到家乡的旧识,还是让他感到放松和亲近。加之二人年纪相仿,也能说得上话来,自然相处起来比其他人更容易。
杨璟庸打发了去的人,想必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混出来的人精儿,或许是对制皂方子不屑一顾,也或者是得了杨璟庸的吩咐没有动手……不过,若是动起了手段,别说泉哥儿根本不会察觉,就是云家大管事,只怕也会不知不觉地中招吧!
至于廖家那个账房所做之事,在邱晨看来还不仅仅是下作,而是手段太浅,或者说人太蠢,居然被一个刚离开家门的小孩子给看破了……
而之所以廖家的人如此不顾所以的下手,邱晨并不以为会跟廖文清有关。廖家虽然只是说商贾之家,但内部矛盾却从来不少。也正是因为商贾之家最重利,这才会这般亟不可待。
至于云家,因为是官宦之家,更看重的反而不是商贾之事,在那些人眼中,走仕途的云家大公子才被寄予厚望,而二公子行商谋利,在那些人眼中无异于自甘堕落,又有谁真的在乎云济琛参股的一个小小的作坊!
泉哥儿跟着喜良下去了,邱晨也起身回了正院。
心里琢磨着泉哥儿所说的种种,不多时就大致有了个着手的方向,随即就让陈氏将秦礼带来,细细地吩咐了一番,秦礼应声而去。
这件事并不复杂,对于如今的邱晨来说,撇开廖家也不会有任何不利影响。当然了,有廖文清在,她还希望保持着与廖家的合作……如此一来,难免就要费些心思了。
安排好这些事,都已经午时末刻了,陈氏过来提醒道:“夫人,时候不早了,您身子要紧,您还是先吃午饭休息会子吧!”
邱晨看看案几上的座钟,竟然十二点半多了,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肚子饿了,连忙笑着吩咐道:“那就摆饭吧!……嬷嬷,你们也受我带累着耽搁了吃饭,也不必去厨房了,吩咐一并取来,陪着我一起吃吧,人多了,吃着也香甜些!”
陈氏也不推辞,笑着应了,回首吩咐丫头们给夫人摆饭,也一并吩咐丫头们将自己和两个大丫头的份例饭菜拿上来,跟夫人一起用饭。
等饭菜端上来,邱晨这边的饭菜皆为清淡菜品,即使有鸡豆花,看起来也清淡的很,根本看不出油腻。相对的,今儿陈氏和两个大丫头的饭菜却有一个红烧肉,酱红色的肉块,陪着浓香稠厚的汤汁,让人垂涎。
邱晨看看桌子上的饭菜,禁不住笑道:“这一看,我这边倒像是吃苦受罪的了!”
玉凤笑道:“夫人又说笑了!”
邱晨一笑,要了一块红烧肉,咬了一小口,直觉浓香满口,软糯酥烂,看着腻腻的东西吃下去,居然没有反胃,就把一块红烧肉吃了。
“夫人能吃肉了?要不要再来一块?”玉凤欢喜地询问。
邱晨摆摆手:“一块就够了!”
平日她就不怎么能吃这种厚腻之物,更何况,怀孕增加营养,却不是越补越好,补过了,孩子过大,生产的时候就会无形中增加危险系数。只要孩子发育不耽误,稍微小一些才好生养。
还好,她虽然对怀孕生子没有经验,大概的胎儿发育还是知道的。几个月应该补种什么营养,她大致也还记得。这个时代没有经过加工提纯的东西给她吃,她就想办法多吃一些富含的天然食物。最大的好处就是纯天然无污染,孩子一样能够健康发育和成长。
吃罢饭,丫头们将残羹剩饭收拾了下去,陈氏伺候着邱晨漱了口,陈氏道:“宫中赐宴差不多要到申初时分,还有一个时辰呢,夫人稍稍歇会儿吧!”
邱晨答应着,起身去净房洗了手脸,回来将头上的钗簪除去,散了头发,又除去身上的褙子,上床歇下。
一上午没能歇息,躺下后,不过几息功夫,邱晨就已经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酣沉,再睁眼,就看到房中日影西斜,看时间已是下午三点一刻。她这一觉睡了整整两个小时。
听着屋里安然静谧,能够清晰地听到窗台座钟的嘀嗒声,邱晨就知道,定是孩子们还没回来,略略躺了片刻,觉得脑子清晰起来,这才缓缓坐起身来。
胸口的烦恶仍在,却没了呕吐的感觉,倒是像吃了什么不好消化的东西,胃里塞得有些发胀。
唉,要是平日觉得不消化,大可以吃上一丸山楂丸或者和胃消食丸,可这会儿却不敢碰那些东西,山楂吃多了也有滑胎之忧……下意识地模模仍旧平坦如昔的小月复,邱晨叹了口气。
没怀过孕的人,是完全无法想象怀孕生子的辛苦的。难怪有一句话: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果真如此!
听到她起床的动静,玉凤挑起床帐子看进来,见邱晨已经坐起来,连忙将床帐子挂起,蹲下来替邱晨穿了鞋子,含光朝外头吩咐了一声,也跟蒸雪上来伺候着。
洗漱了,蒸雪给邱晨绾了头发,外头的小丫头快步跑进来通报:“夫人,侯爷打发人来,宫里的赐宴已经散了,侯爷带着两位小主子这就回来,让夫人准备准备。”
之前,邱晨已经跟秦铮商议好了,只要她的身体允许,端午还是要回梁国公府一趟的。
邱晨已经梳好了头,衣服也备了一件鹅黄色实地纱榴绽百子连袖褙子,出门前穿上就好了。这会儿还有空闲,邱晨就吩咐备了笔墨,斟酌着给廖文清写了一封信。
廖家的事情,想也能知道大致的原因。事关人家家里的阴私,还是有廖文清自己出面处置更妥当。
提笔而就,搁了笔,邱晨展开信笺看了一遍,确定表达无误,这才交给玉凤折好放进信封中。
“不要用火漆了!”邱晨淡淡地吩咐。
她跟廖文清差一点儿做了夫妻,虽然秦铮从来没提过,但一定知道这件事。虽说,如今她跟廖文清二人都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但还是要考虑秦铮的感受。索性把信件敞着口,大大方方地交给他安排人送达,坦然、信任,不是天生的,也不是不可磨灭的,需要彼此互相维护和经营。
信写完了,邱晨重新坐到妆台前,取了两支红宝碧玉虫草簪,还有那只蜜蜡芙蓉簪,让蒸雪帮她攒在发间,又戴了两只指甲盖儿大小的艾虎,这才起身,由着丫头伺候着穿了备好的鹅黄实地纱褙子。
“夫人,您穿黄色也好看!”玉凤在旁边夸赞着。
蒸雪也跟着附和,又建议道,“夫人头上的蜜蜡芙蓉跟衣裳很搭,若是再添一两件翠玉的首饰会更好看!”
邱晨走到穿衣镜前看了看,发间的蜜蜡芙蓉簪,颜色鲜黄莹润,两支虫草簪嵌了红宝和翠玉,虽然精致,却稍显小了些……衬着鹅黄的长褙子,却是有些单调。
点了点头,三个丫头就如得了什么喜信儿一样,一起跑去妆奁中寻找,片刻就托了七八件各色的翠玉发簪回来,什么人物故事、什么山水亭阁、什么花卉虫鸟……邱晨看得惊讶又好笑,伸手扒拉了一下,挑出一支赤金翠叶步摇来,交给蒸雪:“就攒这一支好了!”
这支翠叶步摇是通体透碧的翡翠雕琢成主簪,其上用赤金累丝而成纤细的树枝叶柄,桠杈斜逸横出,缀着片片豆粒儿大小的翠玉叶片,一片片同样翠绿欲滴,浓的净透鼻澈,透光看都没有半点儿杂质瑕疵。而且,这件翠玉步摇的赤金枝桠工艺精湛,一片片绿翠叶子仿佛活的一样,随着人行走动作,就会微微地摇动,如清风拂动,鲜活灵动……邱晨初见时简直就注意上了,这在后世可是难得一见的天价帝王绿翡翠,还是最好的玻璃种……这个时代,翡翠才刚刚进入人们的视野,价格并不高,连传统碧玉的一成都不到。
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邱晨甚至有些意动,要不要专门派人去云南那边贩运些高档翡翠回来,就是自己不用,搁上几百年,也是一笔巨额财产……后来,邱晨冷静下来,又难免失笑。
这个时代的物件儿,存点儿什么东西,几百年后不是身价不菲?又何必拘泥于翡翠一种?唉,现代全民收藏热,她之前还没觉得,如今看来,也不可免俗地受了影响了。
戴好这一支翡翠步摇,斜逸的枝桠翠绿的叶子,趁着鲜黄莹润的芙蓉,恰是相得益彰,相映成趣,邱晨看了一眼,觉得还行,趣味生动还不显繁琐,这才满意地转身。
“夫人,您这步摇真好看,要是配上坠子和镯子就更好看了!”丫头们还在旁边游说着。邱晨却摇头拒绝了。
若是可以,她宁愿一件儿首饰不戴。更何况,这件翠叶步摇也是单件,并没有配套的其他首饰,碧绿的步摇搭配上白玉黄玉的物件儿,反而杂乱无章了。
收拾好了自己,邱晨又让丫头们将秦铮和孩子们要穿的衣裳拿出来看了,秦铮是一件竹青色的锦绣长袍,孩子们则跟大人一样,阿福是跟秦铮同色同款的竹青袍子,阿满则是鹅黄色的实地纱无袖褙子,只不过绣的不是榴绽百子,而是大朵大朵的海棠花,更加生动活泼。
这边筹备好了,外头也紧跟着就传来了啪嗒啪嗒的奔跑声。邱晨笑着起身迎了出去,能这般奔跑的没有旁人,也就阿满那个活跃的过分的小丫头了。
抱住跑进来的阿满,给小家伙擦了擦鬓角的汗珠儿,就听小丫头叽叽喳喳地说起了所见所闻,阿福也紧跟其后走了进来,邱晨搂过来亲了亲,倒了水给两个孩子喝了,一边儿让丫头们带着两个孩子去喝水,一边儿听着阿满主讲阿福补充的种种见闻趣事,从童言稚语中,邱晨也可以大概将宫中的节庆活动勾勒个大概,确实是热闹非常喜庆非常的。
秦铮紧跟在后边进来,邱晨接过他月兑下的朝服,递给丫头们收好,看着秦铮喝了杯茶,坐下说了会儿话,孩子们已经清洗好了,又跑过来跟邱晨说了一回,吃了几块小点心,秦铮自去洗漱了回来,换了备好的竹青长袍,一家人再次出门,乘了车往梁国公府而去。
这一回,秦铮没有骑马,两个孩子正在兴头上,都不肯坐在车厢里,邱晨就将二小交给随车的秦义秦礼几个带着,只有她跟秦铮坐在车中。
秦铮伸手揽住邱晨,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低声询问:“今儿感觉可好?”
“好多了,午饭吃的也香甜!”邱晨抬头笑笑,说了句让秦铮宽心的话,这才话题一转道,“今儿上午,安阳知府太太吴氏打发了人过来,说是带着女儿回了京城……她家大小姐今年十五了,之前就请了宫里的教养嬷嬷在家里……”
邱晨的话没有再说下去,秦铮就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嗯,立国之初,太祖曾下诏令,后妃遴选不拘出身。但经过两代之后,民女虽然仍旧能够遴选入宫,毕竟学识才艺礼仪上要差许多,哪怕是绝色,也多没什么品阶,大多数则是被充为使女宫娥。先帝时,宫中一名出身低微的蓉嫔颜色姝丽,深得圣宠,难免骄纵起来,拈酸吃醋,争风使兴,后来竟将一个得了圣眷的贵人活活打死……那个容嫔被白绫赐死,朝臣趁机上谏,希望皇上取消民女采选,专以官宦女子充盈六宫。先帝允准。到了当今,又下旨,每五年甄选一次,并不强制,年满十四岁,未满十八岁,未有婚约,父兄在六品以上者,皆可应选。”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当然,宫中使女还是会由民间选出,只不过人数不多,三年一选,每次不过二三百人。”
邱晨听得管家女子要进宫遴选,心里就是咯噔一声,立刻想到了满儿会不会也受到影响……还好,还好,当今皇帝还不算太混蛋,只限制了参加遴选的条件,却并不强制,还算有些廉耻。不像某朝皇帝那样,但凡满十三岁的官员女儿统统要先供皇家挑选之后,才能再行婚配……那个什么选秀政策简直中马到了令人发指!太恶心了!
邱晨沉默着,秦铮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臂,低声道:“唐家乃雍王外家,却一直未曾涉足朝堂高层……这一次,想必也是为了再加一层亲近之意。”
这话……想来唐家跟雍王已经有了默契了。
默然了片刻,邱晨开口道:“前些日子,穆伯调查了许多姑表姨表结亲的例子,相对于没有亲缘关系的人,近亲结婚所生的孩子,智力低下和其他畸形残障比例要高出许多……”
秦铮眉头高高挑起,看着邱晨又缓缓落了下去:“我回去跟穆伯聊聊……不过,你不用担心,唐氏不会嫁给雍王。”
这一回换成了邱晨瞠目,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多操心了。摇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邱晨依着秦铮的肩头闭目养神,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