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前行,一路无阻。说笑之间,又行十里。
“烬之,前面不远应该有座小镇,过了那座镇便入了丰邑地界。今晚我们便在那里休整可好?”宁朝暮抬头看看天色,转头问岳烬之道。
“好,听你的。”
岳烬之慵然斜靠,修长的手指正拈着一块桂花糖往嘴边送,嘴边还留着上一块留下的糖沫粒子。
宁朝暮此时正想着稍后的安排,看他一眼便想也未想,探手过去便把糖摘下来塞进自个儿嘴里,碎碎念道:“你不知道这个桂花糖有多贵,得省着点儿吃……”
话音未落,这才意识到究竟做了些什么事儿,霎时间闹了一张红脸。反观岳烬之还是老样子,风轻云淡,似乎如此尴尬的事与他无关,眯着眼睛把桂花糖咬得嘎嘣响。
暧昧升温,宁朝暮便不再说话,默默扬鞭赶路。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马车迎风而行,少顷,宁朝暮耳边却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打斗之声。
“我听到了。”岳烬之言语之间一顿,“可是这条路无法绕行,我们除了硬着头皮往下走,别无他法。”他侧耳而听,面上略有一丝担忧。如今他重伤未愈,甚至还不如普通人。莫说动手,便是危急时刻随她跑路都是决计不能的,万一出些什么三长两短……都是他不想的。
“烬之你莫要担心,本姑娘这些日子潜心毒之一道,略有小成。恰巧在平城也配置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在此处,他们若是不招惹我们那再好不过,如若招惹,那正好练练手。”宁朝暮对此并不在乎,言语之中一派神采飞扬,耀眼至极,让人挪不开眼。
听罢,岳烬之便会心一笑,脸上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
是的,还有她。
岳烬之心中明了,如今的宁朝暮确实不再是当初相遇之时的宁朝暮了。前些日子疯了一样研习医术毒术,夜夜挑灯,如同魔怔。他亦是隐约知晓她究竟为何如此,当下心中便又是一暖。
“如今在下寄宁寨主门下,为宁寨主所属,便烦请宁寨主费心费力,护在下万全。”岳烬之笑的分外好看,拱手行礼对宁朝暮道。
宁朝暮见此不由得豪气冲云:“爷自当把你保护地妥妥的,晚上你给爷暖被如何?”
尾音高扬,挥鞭策马,侠女风范尽显无疑,又略带了些调笑的匪气。
这便无畏无惧,向着前方疾行而去了。
马行渐进,眯起眼睛便能略微看清楚战局之况。宁朝暮打眼一看,便勒住了马。
只见前方打斗之地在道路南侧密林坡地之中,形势异常危急。人多围困人少,已呈合围之势。眼见着战圈之外蒙面黑衣人越围越密,战圈之内还站着的人却越来越少。战局最中有一九尺汉子舞着五尺长刀,密不透风地保护着身侧之人,端的是刀法精妙霸道,却也只是困兽之斗。怕是不消几时,便也如同倒地的同伴无异了。
在宁朝暮两人之前还有一商队,观望许久见这场打斗也没个完,似是急着赶路,便闭着眼睛顺着路北闯了一闯。黑衣之人见此,却也未曾有所动作,如此宁朝暮便知这群人定是有目的的围困,大约是为了寻仇或者奉命,不会伤及旁人。
既然如此,同样闯过去便是了。
可问题在于——战局之中被围困的汉子,却是旧识。
络腮胡,铜铃眼,九尺身,五尺刀。
姚不平。
上次在落雁城中,多亏的这位姚大哥援手,岳烬之才得以胜得如此干脆。如若不然,怕是棘手的紧。后来他因故提前离开,没来得及谢过。却不曾想在此处遇到他,更不曾想,他会身陷如此必死之局。
“烬之,怎么办。”宁朝暮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细细数着对阵双方的人数。
“不能不救。”
“我知道。可是该如何救?”姚不平一方有力一战的只余下四五人,蒙面人一方则还有十二三之数。
岳烬之咬碎了最后一块桂花糖,在包糖块的油纸边缘撕下一角,顺势扔向天空。纸片轻轻飘落,顺风往西北方去了。
“老办法,你当日如何打劫的我,今日如何救得他。现在正刮东南风,迷药可曾有备?”
“有的。”
“那便好。我们绕道过去吧。”
“可是,这迷药可不分人……”
“无妨,中了再解就是了。”
“……”
宁朝暮无语之下,驾车往东南方去了。心里默默怨念,这人怎么说话如此噎人……
正当她小心翼翼的驾着马车往东南去的时候,却听一声音乍响在耳边。
“岳老弟,替老哥哥搭把手可好?”字字清晰,如雷在耳。
登时这辆马车便成了战局的焦点所在。
岳烬之苦笑一声,原想神不知鬼不觉速速解决,却不曾想,事到临头又出意外。注定不能安生。可是姚老哥,老弟我如今身体孱弱,却是无能为力了。
身侧,宁朝暮更是急得跳脚。这姚大哥早晚不出声,偏在此时横插一杠。登时便有四五个黑衣人抽身,向马车方向而来。姚不平一方压力顿减,如此便可再支撑些时辰。
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黑衣人,宁朝暮脸色一凛,心中亦是紧张,轻声对岳烬之说:“烬之,你先去车厢里。”
“不。在下要亲眼见证宁大寨主的英姿勃发。”岳烬之微微一笑,调笑一句,为的便是让宁朝暮不再如同紧绷的弦。
正如他意,宁朝暮听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还请岳二公子拭目以待,若看我不慎跌个四脚朝天,莫要笑我。”
说罢便用力一拍身下车板,借力而起,顺势拔出护身短刀,踩着比那日在西渡口娴熟三分的步法迎上前去。
岳烬之此时也是捏了一把冷汗,如今朝暮处于下风口,散药不利。若想绕过五人合围转至上风,却没那么容易。当下便欲暗自提气运转,却不曾想触及伤势,疼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宁朝暮已与对面之人短兵相接,举刀隔开了几柄利刃之后便手忙脚乱,险象丛生。毕竟从未置身于此般险境,对战之谈几乎未有。宁朝暮辗转腾挪之间似是不要钱地拼命用药,竟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被她赌中两个。如此之下,军心大定,便不再如刚开始时一般被动。
只见她步法越来越熟练,出手时机亦是愈加精准。右手短刃引人攻势,左手虚探入怀,模出三根五寸长针,插隙便探手直刺贴身最近之人。不看所刺方位,只求刺中便好。这长针之上尽是涂抹了她研制之药,药性不猛,却也颇为难缠。
又去其一。
十回合之内,连去三人,宁朝暮此时已绕至上风口。这等大好机会怎能错过?伸手便是一扬。
此时亦是天公作美,正正的刮了一阵小风,仅剩两人便也如同另外三个弟兄,倒地不起了。
宁朝暮现下才觉心有余悸,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再加天不时地不利,却也不知道当时哪里来的勇气。便想便走回马车方向,抬头便见岳烬之一张煞白的脸,双拳紧握,满面担忧。
心下便知他定是心中不安想运功相助,却触及了体内伤势。当下便绷紧了一张俏脸,冷声说道:“怎得,岳二公子如此看不起我?”
岳烬之心知理亏,只得抱歉说道:“小暮,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这是何意?”
“我,担心你。”
无论多大的委屈与怒气,此时为的这一句话便烟消云散了。宁朝暮面上还是横眉冷对,坐上车拿起鞭子:“净会说好听的哄我开心,你难道不知我更担心你的伤势吗?”
岳烬之展颜一笑,便知风波已去。
战局另一侧,姚不平几人压力骤减之下,亦是有所反扑。虽已是强弩之末,却在弦断之前亦是以命搏命砍杀四人,只余姚不平一人护着怀中之人死死支持剩余三人的攻势。
宁朝暮趁热打铁,驾车靠近之后便抽身上前,故技重施,从背后针刺两人。姚不平顺势落刀又斩杀一个。
至此落幕,天下太平。
姚不平护着身侧之人走至近前,未曾认出女扮男装的宁朝暮,也未见另一侧的对战之况,便只是对岳烬之行礼谢道:“多谢老弟仗义相救,我与我这小后生得以逃出生天。”
说罢便将人向前推了半步。
“篇迁,谢过岳师叔救命之恩。”
映着夕阳余晖,宁朝暮抬头看向此人,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