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青云哪料得女儿会施出如此一招来,一下子便慌了手脚,身子疾忙向前一跃,纵至女儿面前,抱她起来。看时,却见她头皮尽焦,伤深之处,森森地露出头骨来;粉面上的伤势虽是轻了一些,却也是肌肤大部烧焦。他悲声唤了半天,方将女儿唤醒。
白衣少女睁开二目,却也不哭不闹,只是怔怔地瞧着眼前的二人,胸膊急促地起伏个不停。
“武大人”被白衣少女瞧得心中发毛,又见得她魔鬼般的森森模样儿,直唬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身子一个劲儿地后退不迭。他一连退了几步,却也停住身子,口中发出冷笑声,怪叫道:“步青云,此时,你便是将这小娘们儿送于本官,本官也是不要的了!”转过身子,便要离去。
“武大人……”步青云话才出口,却见这“武大人”身子已然纵出门外。
“武大人”掠至院中,接过随从递过的马缰,飞身跃上马背,吆喝了众侍从一声,如飞去了。
白衣少女见得“武大人”去远,樱口一张,“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步青云抱女儿入卧室,放她身子于床,寻了些金创药,于她伤处敷了,又煎了些草药,喂她服了,便守于床前。
白衣少女虽是被炉火灼烧得面目全非,却也只是一些皮肉之伤,好在此时正值寒冬之季,伤不溃烂,伤口易愈,是以过得数月,便已然痊愈了。
步青云遭此巨变,身心大损,数月之时,便衰老了许多。便在此时,朝廷旨下,革去他濮州太守之职,永不再用。他接了圣旨,只得打点行装,向了原籍潞州而返。
此时,步青云已然尝到了一呼百应、万人奉承的官老爷的甜头,官心正炽,却被一下子罢了官,顿时,便有从三十三重天堂之上被猛然打入十八层地狱之中之感。他经此一击,更觉如雪上加霜,苦不堪言,身子愈显衰老,堪堪回至潞州,便卧身于床,再也不起了。
看看又过了二月。此时,步青云已是粒米难进。他识得自己已至病入膏肓之境,便是具有起死回生之术的神仙也救治不自己了,心中不由暗叹了一口气。他抬起瘦如干柴的胳膊,向了白衣少女招手道:“烟儿,烟儿,快过来!”
“哎,来了。”白衣少女口中答应一声,玉手端了药碗,身子款款地飘将过来。她来到步青云床前,朱唇启动,柔声道:“爹爹何事唤烟儿?爹爹先将这碗药喝了再说话吧。”
步青云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床沿,示意女儿坐下。他待女儿坐好身子,以干枯的手抓了她的玉手,用无神的二目瞧了她一阵,有气无力地道:“烟儿,你瘦多了!”
“爹爹,女儿很好。爹爹还是先服了这碗药的为是。”白衣少女笑了笑,樱口中发出轻声细语。她取过调羹来,舀了一羹药汤,在丹唇上试了试冷热,便将药碗送到步青云面前。
“孩子,放下吧,爹爹不用喝了。”步青云摇了摇头,凄然道:“好孩子,爹爹已至油尽灯枯之境,只怕要不久于人世了……”说至此处,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白衣少女轻轻拍打了父亲的后背一阵,又喂他喝了一口水,才使他平静下来。她柔声安慰道:“爹爹说甚么话来?爹爹的病不重,慢慢调理,自然会好起来的。爹爹怎能如此灰心丧气?来,爹爹,烟儿喂你用药。”
“烟儿,莫再费心了。爹爹的病,爹爹心中还不明白么?”步青云苦笑一声,又恨声道:“好孩子,爹爹落此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烟儿不值得为爹爹伤心!”
“爹爹千万不要想忒多了,安心养病才是。”白衣少女凄然一笑,低声安慰道。
步青云不接她的话头,只是顾自道:“烟儿,爹爹死不足惜,只是撇得烟儿一人孤苦伶仃的在世上,爹爹心中实在难安。”他叹了口气,又肃声道:“烟儿,爹爹有几句话不说,却觉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且是死不瞑目!”
“爹爹有话请尽管吩咐便是了。”白衣少女听得爹爹说得如此庄重,面容一肃,抖声道。
便见得步青云眼中滚出几颗浑浊的老泪来,听得他嘶声道:“烟儿,爹爹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爹爹怎的如此说话?”白衣少女心中大感愕然。
“唉,烟儿,可怜的孩子,你大概做梦都想不到吧,象儿惨死,烟儿你变得如此模样,皆是爹爹一手制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