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记 第二十九回 宫廷乱君王昏嗜色如命2

作者 : 北石2009

刘允章向皇上看了一眼,见皇上金口紧闭,却也豁了出去了,又续道:“皇上,朝廷如此终年聚兵;官府又贿赂公行、长吏残暴,且是食禄人多,输税人少;赋税既如此繁重,天灾**又时时威胁,百姓怎能不于死亡线上苦苦挣扎?走投无路之时,或自杀以寻解月兑;或揭竿而起,杀官造反;或遁入空门为尼、为僧;或沦为娼、丐,任人欺凌。此不便是‘哀号于道路,逃窜于山泽,夫妻不相活,父子不相救’么?”说至此,他眼中早已落下泪来。

刘允章话才说完,便见皇帝李漼龙体由龙座上猛然站起,二目赤红,以手指了他,大叫道:“反了,反了!你、你、你如此诽谤寡人,诬蔑朝廷,居心何在?左右,与寡人拉了出去,砍了!”叫声才出,便见抢出二个武士来,绑了刘允章,往外拖了便走。

刘允章在大笑声中,叫道:“皇上,微臣之言虽是偏激了些,但皇上细细思来,可有道理么?臣死不足惜,只是若任由‘九破’、‘八苦’如此继续发展下去,只怕要危及李唐江山社稷了!”

懿宗皇帝听得刘允章呼声,龙心一震,挥了挥龙爪,道:“推了回来!”他命武士为刘允章松了绑,叹了口气,肃声道:“刘允章,你的话虽是有些道理,但若要朕逐退宦官,取消藩镇,消除朋党,却亦非一朝一夕之事。宦官之势已然根深蒂固,藩镇割据由来已久,若操之过急,他们若寻畔闹事起来,叫寡人如何收拾局面?”懿宗皇帝苦笑一声,又道:“你上之事,朝野尽知,若不作出些样子来给人看,叫寡人如何交代?唉,也罢,寡人便将你贬为庶民,出京去吧;适当之机,寡人自会召你还朝的。”

刘允章听得皇上传旨,叩头谢恩,出京去了。谁知刘允章这一走便是数年,直至唐僖宗李儇即位,才又被召还朝。

高大胡人待刘允章坐子,拱了拱手,笑道:“刘老学士当年甘冒杀头之罪,上唐朝皇帝,为民请命,对此,本酋长是极为推崇的。”话儿一转,又道:“刘老学士偌大年纪,由繁华的京师之地来此穷乡僻壤,想来不只是为了领略太原风光的吧?”

“哈哈,李节度使好爽快的性情!”刘允章见高大胡人单刀直入,却也不与他绕弯子,当下伸手入怀,掏出一幅黄绫来,笑道:“李节度使,李大学士千里迢迢来此,乃是奉皇上之命下诏来了。”他口中说话,手中黄绫递至高大胡人面前。

高大胡人接黄绫在手,取开看时,其上却有两百字之多,道“诏示河东节度使李克用:令尊国昌君附唐以来,败吐浑,讨庞勋,屡建奇功,恨苍天无情,令令尊早早地便归极乐,朕心甚痛。李节度使克用神勇无比,昔年为朝廷平灭黄巢叛逆,功勋赫赫,只是先皇有些偏激,使李节度使有亏。今先皇龙驾已晏数年,李节度使心中芥蒂想来亦已消除了吧?朕为补先皇之过,特赐克用公为晋王,总领封地军政事务。朱温原为黄巢逆党,后投先皇,先皇赐号‘全忠’,认作御弟,用为四镇节度使;今,朕又封天下诸道兵马大元帅,加梁王爵。尊宠之隆,古亦罕见。位尊如此,本应忠效朝廷,为君分忧解难,但其却不思报国,反欺君枉上,图谋不轨。晋王见旨,可代朕伐罪。大唐昭宗大顺元年。”

高大胡人便是李克用了。此时,他既为沙陀族酋长,又是唐朝的河东节度使。

沙陀,原是我国北方的一个少数民族,因居于新疆巴里坤湖的一片沙地里,是以被称为沙陀了。朱耶赤心为沙陀酋长之时,正是唐懿宗朝。此时,朱耶赤心见沙陀周围强敌环视,只怕被吞灭了,便归附了唐朝。懿宗皇帝见沙陀来降,龙心大悦,钦封朱耶赤心为朔州刺史。唐懿宗咸通九年,庞勋率桂州戍卒起义,朱耶赤心为取悦朝廷,充当了镇压义军的急先锋,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被唐懿宗封为金吾上将军,赐国姓,于是朱耶赤心摇身一变,便成了李国昌了。是以唐昭宗诏之中便说“令尊国昌君附唐……屡建奇功”了。自此,李国昌官运亨通,青云直上,职位一升再升。岂料乐极生悲,便在李国昌为振武节度使之时,为吐浑军所袭,败退神武川。便在此时,李国昌夫人秦氏于神武川之新城产下一子,此子便是李克用。

李克用乃李国昌第三子,在妊十三个月才生,却也忒怪了些了。李克用自幼神武,还在咿咿学语之时,便已然颇善骑射;十五岁,便随其父南征北战。因其马快兵利,武艺高强,冲锋陷阵,无坚不摧,被沙陀人呼为“飞虎子”。因此故,甚得李国昌喜爱,且是颇爱沙陀人敬重。看看又过了些年,李国昌见得李克用日臻成熟,足堪大任,便报于朝廷恩准,将振武节度使之位传了与他。唐僖宗乾符年间,李克用因镇压黄巢义军“劳苦功高”,被僖宗皇帝加封为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侍中、陇西郡王,且是又特旨加封河东节度使。

李克用瞧罢圣旨,沉思良久,冷笑道:“刘老学士,昔日,本酋长被李儇老儿一骗再骗,吃亏不浅。李儇老儿如此阴险狡诈,李晔小儿与李儇一母同父,又哪里能好了多少去?今日,本酋长却是再也不想上李晔小儿的当了!”

“李兄,身为人臣,焉能言君王之过?且是昔日之事已过多年,李兄也早该释怀了。”刘允章拱手笑道。

“刘老学士怎的如此说话?也便是刘老学士,若换他人,本酋长早便对他不客气了!”李克用面色一沉,切齿道:“刘老学士,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本酋长今生今世岂敢忘怀!僖宗老儿不唯夺我妻、杀我父,又以重兵伐我,逼得我走投无路,几乎丢了性命,且是使沙陀几乎亡种、亡族!此仇此恨,深比大海,本酋长岂能不刻骨铭心,又怎能释怀?”

李克用继了父位,做了振武节度使。按照唐制,各地节度使均要定期入朝觐见皇上。便在李克用继位的次年,又到了晋谒皇帝之期。李国昌识得儿子初次朝见,不识朝廷规矩,只怕他要做出不合礼节的荒唐之事来,惹人耻笑,丢了沙陀人的面子,便也随了李克用往京师而来。随李克用同行的,还有李克用的夫人。李克用入京觐见皇上,本是不能带夫人的,可他的夫人说,自己从未到过中原,未见过天朝大邦风俗人情、礼节仪式、文物古迹、自然风光,尤欲一瞻大唐皇帝圣容,说是此愿若遂,便是即刻便死去了,今生也是无憾的了。李克用听夫人如此说话,却也不好且是不愿拂她之意,是以便带了她同行。

李克用三人一路无事,便也顺利到达京师。经僖宗皇帝恩准,李克用父子同时入含元殿晋见。李克用父子施过礼,身子站于一旁。皇上以龙目瞧了李克用一眼,笑道:“李爱卿,令夫人不是随了爱卿一道来的么,怎的不让她一道面君?”

“回皇上,贱内虽是极欲一瞻皇上风采,但是不得皇上圣旨,怎敢轻易上殿?”李克用口里说话,心中暗道:“好个厉害的皇帝老子,连本节度使的夫人随了来之事都是晓得的!”

僖宗皇帝听李克用如此说话,满面春风地道:“传朕旨意,着李节度使夫人上殿晋见。”

随着殿头官一声吆喝:“李克用夫人上殿面君!”便听一阵珠玉相撞的“叮当”声传了过来。伴着清脆悦耳的声响,由殿外,飘进一个袅袅婷婷、千娇百媚的女郎来。此女作胡人装扮,头戴卷檐胡帽,身体着绿色翻领窄袖外衣、绿色条纹裤,三寸金莲套一双小巧玲珑的皱纹皮靴。此种异族装束,配了花容月貌、柳枝藤条腰肢、丰乳肥臀,温柔娴雅中透出英武刚毅之气。那种风韵,那种媚情,真个有“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之趣。绿衫女子婀婀娜娜飘至殿前,恰似微风轻拂的绿荷。

自那绿衫女子飘进殿门,殿上之君与殿下之臣便觉眼前陡然一亮,目光不觉尽吸于其身子及花容之上。及至绿衫女子的身体飘近殿下,偌大个含元殿内顿时便平添了一道靓丽的风采;众人更是怔怔地盯着她,目光发直,竟然忘了她身子旁边还有李国昌与李克用二人。

僖宗皇帝见了那娇滴滴的美人儿立身于殿下,恰似星辰里的明月,放射出璀璨的光华,三魂七魄早已飞了二魂六魄,便是剩下的一魂一魄,亦附在绿衫女子的身子上了,不肯移动半分。竟然忘了自己那九五之尊的万金之躯,肥硕的龙体由龙座上立了起来,圆圆的胖脸笑成了一个咧开了嘴的大石榴,龙目直瞪,龙口大张,一个劲地吞咽着龙涎,鼻孔之中,“呼呼”地直喘粗气,却似拉风箱一般。

一时之间,偌大一个含元殿,竟然哑雀无声,只有众人呼吸声在急促响起。

僖宗皇帝正恍惚间,龙耳之中却传入了一声莺声燕语:“小女子张荷拜见皇上,愿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僖宗皇帝龙心一震,却觉如闻仙乐圣语,抑或如饮醍醐,受用无穷,龙口中“哦”了一声,龙面上“嘻嘻”地笑着,只是龙口中再也说不出话来。

僖宗皇帝正自傻笑,却觉龙袍被人扯了一下,他龙心悚然一惊,却又有些恼怒,龙爪一挥,向了龙袍拂去。皇上龙爪才触一物,便听一人低声道:“皇上,是老奴!”李儇转龙首看时,却见自己龙爪正碰在一个独目宦官扯龙袍的手上。皇上笑脸一红,涩声道:“啊,田阿父,又为何事?”

独目宦官指了指张荷,又指了指龙座,示意皇上坐了与她叙话,岂料皇上此时已然魂不附体,竟以为独目宦官是要自己赐座于张荷,疾忙传旨道:“张爱卿平身,坐了说话。”

众臣在皇上面前,何时又坐了与皇上叙过话?今见得张荷受此殊荣,心中均觉酸酸的、且是涩涩的。李克用父子身子立于张荷身旁,心中是何滋味、作何感想,却又不得而知了。

僖宗皇帝见张荷身子飘然落座,龙口之中“哦”了声,笑嘻嘻的道:“张荷?嘻嘻,你果然叫荷儿?”前时,张荷身体飘进殿来,僖宗皇帝便以为她必是一枝清荷无疑,今听她道叫“张荷”,是以才如此发问。此时,僖宗皇帝龙体虽是立于龙座旁,龙心却早已飞到了张荷身子上了,是以问过此话,却再也识不得说甚为好,只是寻思道:“寡人宫中佳丽如云,虽也个个花枝招展的,但能及得这张荷之色者,却无一人,与她风韵、气度相媲美者,却更是难寻!如此说来,朕这个一朝人王帝主却是枉做的了!朕若能讨得张荷的欢心,与她有一夜之欢,便是这个劳什子皇帝不做,也是心甘情愿的,且是便死,也是无憾的了!”僖宗皇帝思来想去,便觉身子如腾云驾雾一般,轻快地在空中飘来荡去;龙心之中,更有说不出的滋味。李克用父子说了些什么,听入耳中的,竟是半句也无,心中只觉茫然一片。

僖宗皇帝正自如入梦境,忽听一声“皇上,到了”之声传入龙耳之中。皇上龙心猛然一惊,一些魂儿、魄儿便又附上了龙体了,睁龙目瞧时,才见龙体被独目宦官搀回了寝宫。此时,皇上龙心之中虽是有些恼怒,却又不便发作,只是龙体向龙床上一躺,向独目宦官挥了挥龙手,懒洋洋地道:“田阿父,朕身子有些不舒,欲歇上一歇,阿父便退去吧。”

独目宦官却不便去,只是以独目定定地瞧着僖宗皇帝无精打采之态,口中“嘻嘻”地笑道:“皇上是龙体不舒,还是龙心不舒?”

“田阿父寻甚开心,寡人烦得紧!”李儇龙口中发出不耐烦之声。

“皇上可是为了那个女人么?”独目宦官尖声笑道。

“田阿父怎的信口开河?寡人哪里能有如此想法?”僖宗皇帝龙面一红,讪讪地道。

“嘻嘻,皇上的心思怎能瞒得过老奴?老奴可是‘旁观者清’哩!”独目宦官面上依然“嘻嘻”笑着,细声细气地道:“皇上真想将那个女人弄到手么?”

“阿父,君夺臣妻,有毁五常,此话亏你还能说得出口来?”唐僖宗恹恹地道。

“皇上昔日圣明过人,怎的今日竟然如此迂腐了?什么纲啊常的,那都是给别人看的,又有何用,有美人在怀受用么?”独目宦官口中发出声震殿宇的大笑声。

“不可,不可!田阿父,违背纲常伦理之事,寡人是断断做不来的!”李儇龙头连摇,道:“寡人若是如此施为,只恐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哼哼,耻笑?皇上,请恕老奴大不敬了,当年,玄宗皇爷纳杨玉环为贵妃,那杨玉环不是玄宗爷之媳么?玄宗爷与杨贵妃之情,不仅未被后人耻笑,反被传为千古美谈。皇上纳个臣妻为嫔妃,便会遭人非议了么?”独目宦官冷笑一声,又道:“哼哼,皇上,便是皇上百年之后,有人非议皇上,那又有何干系?”

李儇听独目宦官如此说话,龙心之中虽是有些不悦,却也龙体一骨碌由龙床上爬起,急问道:“田阿父可有妙计么?”

“嘻嘻,皇上若是称心如意了,那便如何酬谢老奴?”独目宦官见得皇上猴急模样,心中但觉好笑,却又趁机要挟起皇上来。

“田阿父,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阿父乃宫廷总管,内掌寡人玉玺、符命,外管朝廷禁军,兼执朝廷机要,如此高位重权,难道心中还不满意么?”李儇笑了笑,略思片刻,便慨然道:“寡人若能如愿以偿,便再赐田阿父一个内枢密使吧。”

“什么?内枢密使?皇上不是说笑话吧,皇上真将内枢密使之职赐于老奴么?”独目宦官心中一阵狂跳,嘴咧如盆,大笑道:“皇上当真慷慨至极,只是皇上到时可不能反悔啊!”独目宦官所以如此狂喜,原是内枢密使一职,乃代宗朝时所设,虽是名为协助皇帝理事,实是代皇帝裁决政事,其职位高于朝中任何一职。

皇上听得独目宦官之言,大笑道:“田阿父,朕金口玉言,还能言而无信么?朕又何时骗过田阿父了?”

“皇上倒也说得是。”独目宦官嘴巴向前一伸,附于李儇龙耳之上,嘀咕了一阵。

却见皇上龙头摇得货郎鼓相似,龙口之中连声道:“田阿父,使不得,使不得!”龙颜一肃,又沉声道:“田阿父,如此做,不嫌忒也绝情了么?伤天害理,只怕是要遭报应的!”

“哼哼,皇上,天在哪里,理存何方?皇上乃是真龙天子,皇上便代表天!皇上金口玉言,皇上圣旨便是理!既想养汉子,又欲立贞节牌坊,哪有如此万全其美之事?皇上既然下不得狠心来,此事便当老奴未说便是了!”独目宦官口中说话,身子转动,举步便走。

僖宗皇帝龙心大急,龙爪疾出,一把拉独目宦官过来,连声道:“好,好,好,便依阿父之计行事便是了。”

夜半,李克用正拥了张荷酣睡,忽听一声大呼声由窗外传了进来:“走水了,救火啊!”李克用心中吃了一惊,疾忙推开张荷的身子,慌慌的寻了一件衣服,穿了,跃下床来,飞身冲出门外。

是夜,正值望日,一轮皎洁的圆月悬挂中天,地上遍洒银辉。李克用身子立于院中,借了朗朗的月光,二目向了火起处望将过去,但见烈焰冲天、浓烟滚滚,又听得噼里啪啦的火爆声不时传将过来。李克用仔细辨了辨方位,口中不觉惊叫出声:“哎啊,不好!”顾不得多思,身子纵起,施展轻功,向了火起处直掠过去。

是夜,狂风大作,直刮得飞砂走石。火借风威,火龙肆虐,漫天狂舞。李克用才飞至火起处,便听“轰然”一声巨响发出,见得一座房屋倒塌下来。李克用的身子被气浪所迫,冲出了数丈开外。他见得此等情景,口中发出一声惨叫之声,脑袋“嗡”的一声作响,便见他一头栽倒于地,身子便一动不动了。

也不识过得多久,李克用忽听耳边有人急促地呼唤道:“李兄醒来,李兄醒来!”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四片眼皮睁了开来,看时,却见自己的身子躺于皇帝李儇怀中,李儇正焦急地呼唤着自已。

僖宗皇帝见李克用醒转过来,龙颜之上现出欣慰的微笑,龙口中发出温柔之声:“李兄,令尊国昌公罹此惨祸,寡人亦甚感心痛!唉,李兄,事已至此,悲伤徒劳,且是有损身心,李兄还须想开些、节哀顺便为是!”僖宗皇帝虽是贵为一朝人王帝主,李克用亦是他的臣子,但李克用乃是沙陀族酋长,是以不当其他大臣之面时,僖宗皇帝便以“李兄”呼李克用了。

李克用听得皇上劝慰之言,点了点头,悲声道:“多谢皇上恩典!”口中说话,眼中之泪却是止不住地往外流淌。李克用镇定了良久,方哽咽道:“皇上,如此皇家圣地,如何便轻易走水了?”

“李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意外之事时有发生,谁个又能料得准、说得清呢?唉,亦怪苍天无眼!”僖宗皇帝语声庄重地道。他龙爪扶李克用身子起来,又对身旁的宦官吩咐道:“快扶李兄回房歇息,好生侍候了。”

“多谢皇上隆恩!只是臣怎敢当诸位公公侍候,还是自己回去的为是。”李克用拱了拱手,举步便走。他才迈步,忽觉脚杆发软,浑身无力,身子一趔趄,差点摔倒于地,却被皇上龙爪扶了:“咳,李兄此时身心大损,只怕自己走不了路了,还是让他们侍候了吧。”将李克用的身子交与宦官扶了,自启驾回宫去了。

李克用在宦官的扶持下,慢慢走回住处。他进得门来,嘶声叫道:“荷儿,荷儿!”连唤数声,却不见夫人回应,更不见她的花容出现。李克用心中大感诧异,又高声呼道:“荷儿,荷儿!荷儿哪里去了?”如此的呼了半日,却是半点回音也无。他心中略感不妙,又疾声呼道:“荷儿,荷儿!你听到了么?”夜空之中,除了他的呼声在回荡外,更无半点他音。

李克用心中大急,虽是驶欲出去寻张荷一寻,身子却觉重若山岳,沉沉的半点移动不得,且是摇摇欲坠,只得躺身于床。李克用识得今日之事实是有些蹊跷。他喘息了一会,鼓了鼓勇气,对了身旁的宦官道:“公公,劳动一下大驾,替李某寻夫人一寻,那便又如何?”道时,满面赔笑。

众宦官听得李克用如此说话,一个个的只是冷笑不止,却是谁也不挪动一子。此时,便听一个宦官尖声道:“哼哼,咱家若是不高兴了,皇上也是不愿侍候的,何况一个异族番人?”

李克用心中叹了口气,暗道:“本酋长在沙陀,一呼百诺,谁敢不尊?料不得今日却要受此些阉人的鸟气!倒真真应了‘得时的狸猫欢如虎,落势的凤凰不如鸡’之言了!”身子向里一转,面朝墙壁,再不理睬眼前的这些宦官。李克用的身子虽是歇于床上,脑子却又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他寻思道:“父亲惨遭横祸,尸骨无存;夫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自己身子亦似染了重疾,半点动弹不得。唉,如此处境,叫本酋长如何面对、如何处置?又令本酋长之心何堪?”想至此,眼中不觉又落下泪来。

李克用心中正自难过,忽听一个尖尖的笑声传进门来:“李节度使的驾子当真比皇上还大,竟然不理睬老奴的这些弟兄了!”紧接着,奸笑声变成了呵斥声:“小的们,皇上让你们好生侍奉李节度使,你们怎的袖手旁观,一动不动?快闪开,让咱家来侍奉李大人!”李克用听得叫声,心中吃了一惊,身子虽是动弹不得,脑袋却能运动自如,急忙转脸看时,却见一个紫衣宦官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如飞闯进门来,手中剑一挺,径向自己身子刺了过来。李克用见得利剑已近背心,直唬得冷汗浸透了衣衫。李克用心中如此一急,身子之上便觉有一股力量涌了出来,双腿一蹬墙壁,原本移动不得的身躯竟然滚下地来。

紫衣宦官一击未中,心中吃了一惊,身子跃前一步,往下一俯,挺剑又刺。

李克用见紫衣宦官剑尖颤动,又听得“嗤嗤”的破空之声不时传出,识得他功力不弱,虽欲躲避,奈此时潜力已出,身子却又半点动弹不得了。李克用心中发出一声哀叹,索性二目一闭,静待一死。

正自危急万分,忽听“呼”的一声声响发出,见得房外蹿进一个蒙面人来,只一掌,便将紫衣宦官手中剑荡开,又一把将李克用身子抓起,挟于臂下,足尖轻点地面,身子一挺,便已然冲出房去。

紫衣宦官哪料得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他只一愣神儿,手中剑便被蒙面人一掌荡开,且是险险的便要月兑手飞出。也亏得这紫衣宦官功力不弱,身子又退得快极,否则,只怕手中宝剑要伤了他自己的身子了。紫衣宦官见得煮熟的鸭子又将要在自己眼皮底下飞走,哪能容得?听得他尖声喝道:“小的们,与咱家追了出去!”手执利剑,率先冲出房门来。

众宦官正自发愣,听得喝声,陡然惊醒,便也随了紫衣宦官纵出房来。众人看时,但见殿顶之上人影一晃,霎时无影。

紫衣宦官见得此人功夫,识得追之不及,即使便能追上了他,自己与此些宦官亦是无法将他留下来的,只得罢手,任由二人去了。

却说蒙面人身挟一人,在殿宇之上飞来掠去,竟是如履平地,几个起落,便已然掠出皇宫来。单凭这身轻身功夫,当今之世,只怕未有出其右者。李克用功力虽也不弱,但见了此人之功,却也不得不暗自钦佩。

蒙面人飞出京城,将李克用身子猛然摔落于地,直摔得李克用口中发出“哎哟”一声惨叫之声。蒙面人却不理会他,左手由怀中掏出一颗丹丸来,右手用力一扯他的耳朵。李克用吃痛不过,嘴巴大张,一声“哎哟”之声不禁又叫出口来。蒙面人趁李克用嘴巴未合之机,屈指一弹,见得丹丸如电,直飞李克用的口中,冲入咽喉,“咕噜”一声,滚下肚去。蒙面人手一松,沉声道:“滚吧!”

李克用见蒙面人强迫自己吞食丹丸,自认凶多吉少,正欲张口怒骂,却听肚内“咕咕”数声声响发出,便觉方才还是沉沉的身子陡然一阵轻松。他试着运了运气,亦觉真气畅畅的,半点阻碍也无,心头亦有说不出的舒服。李克用本是绝顶聪明之人,早已猜出了蒙面人是谁了。见得他疾忙翻身跪倒,叩头道:“多谢岳丈大人数命之恩!”爬起身来,又恭声道:“岳丈大人何以至此?”

蒙面人却不言语,手出如电,向了李克用的身子推了过来。李克用哪料得蒙面人会猝然出手,却被他一把推了个仰八叉儿。见得蒙面人足尖一点地面,腾身而起,如飞去了。

李克用被蒙面人一把推倒,虽是此时他功力已复,这一跤却也跌得不轻,挣扎了半天,才爬起身来。他向着蒙面人的背影唾了一口,心中又暗骂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此时,李克用虽是识得自己父亲猝遭惨祸、妻子下落不明,定与皇帝李儇大有干系,却是苦无证据,又不能入宫寻仇;即使此时自己便握有如山铁证,又能如何?李克用无计可施,只得狠了狠心,顿了顿足,蹒跚着回神武川去了。

李克用妻子被掠,父亲尸骨无存,此等血海深仇,焉能不刻骨铭心?李克用回至神武川,便学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报仇雪恨。李克用由沙陀人中选出一些勇士,组成了一支铁骑军。此些勇猛敢死之士,不唯武功堪称一流,且是身经百战、经验老到。铁骑军的骑士,身著铁甲,头顶铁盔,铁甲外面罩着黑衣;铁骑军的战马,身子之上亦披了铁甲,头上绑了钢刀。铁骑军因人、马俱黑,酷似那乌鸦一般,是以便被人呼为“鸦儿军”了。李克用听得此怪名儿,却不以为忤,竟然命人在铁骑军的铁盔、铁甲、铁皮之上铸上了“鸦儿军”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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