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记 第三十回 行无常处无常无常是苦2

作者 : 北石2009

“阿叔,小侄文不成,武不就,无德无能,怎敢觍充夷离堇之职,掌管契丹全族兵马?”耶律阿保机连连摇头,急辞道:“请阿叔收回成命!”

耶律连波面色一寒,沉声道:“阿保机,老叔的话你也敢不听了么?”耶律连波见耶律阿保机面现惶恐之色,绶和了一下语气,又叹声道:“贤侄,自咱们的先祖将东胡族改为契丹族以来,虽是不断发扬光大,却也未有大成。尤是自老叔任都首领以来,更是未有半点新的起色。唉,老叔老了,不能有所作为了,老叔若是再占居夷离堇之位,而无所事事,岂非尸位素餐了么?请贤侄以契丹民族为重,以契丹大业为重,担此大任!”他说“将东胡族改为契丹族”,原是如此的。契丹族是乃由秦汉时的东胡族发展而来的,原来居于辽河上游潢水流域,此后不断南迁。北魏时,契丹人与中原往来密切,以马匹、皮革易中原的茶叶、食盐、丝织品、铁器等物品。隋唐之时,契丹族逐渐强大起来。

关于契丹族的起源,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呢。说是有一个英俊而勇猛的少年,骑一匹白马沿土河东行,行至潢河与土河相汇之处的木叶山,遇上一位乘青牛的美貌少女。二人一见钟情,互相爱慕,两情相悦,遂结为夫妻。两人的后代,便是契丹各部落之人了。此便是“白马、青牛”的故事。

契丹人逐水草放牧,随季节迁徙,以马背和帐幕为家,善骑射,好争斗。他们春于湖上捕鱼,秋于山林射猎,冬避寒,夏避暑;饥食生兽肉,渴饮鲜马女乃,倒也活得逍遥自在。

唐朝末年,契丹人不断南侵,夺取了不少唐朝的土地,以致成了大唐帝国的一大忧患。但此后不久,所侵占的土地又被唐朝夺了回来。因了此故,耶律连波才道:“未有大成”“未有半点新的起色”了。

耶律阿保机听得耶律连波的肺腑之言,心中却似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甚滋味了。耶律阿保机面上一红,直至耳根。他怔了片刻,方讪讪地道:“叔父,小侄原来以为阿叔只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今听得阿叔发自内心之语,才识得阿叔又是一个极易动感情的古道热肠之人!是小侄……小侄为了叔父的一片良苦用心,便勉为其难了!”耶律阿保机本想说“是小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了”,但话至口边,终于未有说出来,而换成了“为了叔父的一片良苦用心,便勉为其难了”之言。耶律阿保机如此口、心不一,面上不觉现出些尴尬之色来。

耶律连波见得耶律阿保机应允,心中大喜,转过身子,对了其余七部的大人肃声道:“诸位大人,由即日起,军中之事,本都首领便不再过问了,由耶律阿保机夷离堇全权处分,请诸位大人服从夷离堇的调遣!”

前时,契丹七部落的大人亲见耶律阿保机救护耶律连波,又奋勇逐退黑衣少年,对阿保机的人品、武功、机智倒也衷心敬佩,今听得耶律连波之言,当下各个站起身子,躬身道:“谨遵都首领吩咐!”转过身子,又向了耶律阿保机拱手道:“恭喜耶律大人荣升夷离堇!”

耶律阿保机见得众人如此拥护自己,心中甚觉感动。他向众大人作了个罗圈揖,慨然道:“难得诸位大人如此抬爱阿保机,阿保机在此谢过了!阿保机当尽微薄之力为契丹效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众人又叙了会话,各自散去了。

耶律阿保机回到自己大帐之中,先谢过李克用与周德威相助之恩,尔后,又将自己当上夷离堇之事对二人说了一遍。李克用、周德威二人向他道了喜。三人说至闯营之事,周德威笑道:“二哥好俊的功夫,一根套马杆在手,犹如蛟龙飞舞,神出鬼没,端的厉害无比,小弟几乎招架不住!”

周德威话才说完,便听耶律阿保机叹声道:“三弟,莫住二哥脸上贴金了!二哥这点本事,二哥还不识得么?若非三弟相让,只怕二哥便早已出丑了!怪不得三弟小小年纪,便统率沙陀大军,功夫当真了得!那耶律连波何等神勇,竟远远及三弟不得!”

李克用听阿保机、周德威二人说得如此兴高采烈,心中却也欣喜,听得他大笑一声,高声道:“二弟不知,一年前,在太原城外,周、周、周统军替大哥挡住赫连铎、李钧、李克举的三般兵刃,力斗三人,那份豪气、那份勇气,那份胆气,才真正令人钦佩!”

耶律阿保机面上现出神往之色,叹声道:“大哥,可惜小弟无福领略三弟当时的神勇之态。”

“报夷离堇得知,都首领召夷离堇帐中议事!”一句恭敬之声由帐外传将进来,直入一位手捧兵之人耳中。此人正仰卧帐中,沐浴着由帐幕门中而入的融融春风,手捧一,正有意无意地翻阅着,脚前,还放了几卷。此情此景,真个有“清风一枕南窗卧,闲阅床头几卷”之趣了。他正感奇妙无穷,忽被叫声打破了情趣,心中自是有些不悦,却也不便发作,只是慌忙放手中于床头,随了传令人出门而去。

“夷离堇”来到了一座帐中,对了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老者施过礼,正欲开口说话,却听老者放声一笑,问道:“贤侄还记得五日后是何日子么?”

“五日后是何日子?”“贤侄”面现惊疑之色,旋又叹声道:“唉,阿叔,小侄近日似是患了健忘之疾,眼前的甚多事情竟是记它不起,更休说五日后之事了!难道五日后要有紧要之事发生么?”

“哈哈,贤侄用心专一,只知苦读兵战策,精研用兵之道,竟连五族酋长大会这样的大事都忘记了!”高大老者大笑道。

“哎啊,阿叔,小侄实是糊涂,竟然将此等紧要之事都忘到脑后了了,实实不该!”“夷离堇”经老者一提,心中陡然醒悟。他拍了下脑袋,又笑问道:“叔父准备如何去参加大会?”

“贤侄,叔父偌大年纪,且是体弱,这般模样了,再去参加五族酋长大会,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了么?况叔父近年来,亦懒得动弹,便不去参加大会了。”

“不去参加大会了?”“夷离堇”心中大感诧异,急问道:“阿叔便如此轻易放弃争夺五族都酋长的机会了么?”

“哈哈,贤侄,五族都酋长可提调沙陀、契丹、室韦、奚、吐蕃五族兵马,地位何等紧要,咱们哪里能轻易便放弃了?且是五族都酋长大会每十年才举办一次,此次机会若是错过了,不是要再等上十年了么?”高大老者大手举起,又猛然砸下,高声道:“争,贤侄,不仅要争,而且还要争到手!不过,却是你去争!”

“我去争?阿叔不是在开玩笑吧,小侄怎能代您老人家去参加五族酋长大会?”“夷离堇”急的额角青筋直跳。

“怎的便不能去了?贤侄武功、策略无不在叔父之上,由贤侄去代叔父去参加五族酋长大会,即使争不到五族都酋长之位,料来亦是不会给契丹人丢脸的!”高大老者铿声道。

“夷离堇”听高大老者说得如此坚定,却也不便再辞,只得轻笑道:“阿叔既不愿劳动身子,小侄便谨遵阿叔吩咐,代阿叔一行便了。”

“夷离堇”、高大老者显见便是耶律阿保机与耶律连波了。

光阴荏苒,五日时光转眼便逝。五族酋长大会如期在吐蕃族的逻些城举行。

大会开始。因是比武争雄,倒也用不着多说,便动起手来。先由奚族酋长与室韦族酋长比试,二人虽是勇猛,却也只是凭了一股蛮力,武功倒也只是平平,且是有勇无谋,只知拼命争斗,却不识得使巧,是以二人斗了百余合,只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各个退出场外去。

尔后,由耶律阿保机会斗吐蕃族酋长松赞皮召。松赞皮召武功倒是不弱,且是又力大如牛,确也是个劲敌,但他虽是骁勇,机智谋略却要逊耶律阿保机多多。耶律阿保机与松赞皮召交手,却不与松赞皮召正面硬拼,只是施展小巧绵软之功,围了他蹿来纵去,闪展腾挪,得便便攻出一招来。阿保机身子本便矮小、灵便,如今如此施为,更是快逾闪电,直弄得松赞皮召眼花缭乱,且是激得怒火万丈,是以松赞皮召出手,招招运足功力,狠砸猛击,必欲置耶律阿保机于死地而后快了,却又招招落空,击耶律阿保机不着。松赞皮召如此发招,最是耗力,才过一时,便觉力怯身乏。松赞皮召发过数十招,未伤得耶律阿保机一根汗毛,心中更是大急。他如此一动真气,招式更是失了准头,且是身子亦现出不支之像。便在此时,却见耶律阿保机招式陡然一变,招发如电,猛然反攻。耶律阿保机出手不仅快极,且是凌厉无比,挂动风声,招招只向松赞皮召要害处招呼。松赞皮召在耶律阿保机雷霆万钧的攻势之下,被迫得手忙脚乱,不时便被逼得退出场外。

耶律阿保机胜了松赞皮召,下一个对手自然便是沙陀族酋长李克用了。当时,耶律阿保机寻思道:“以我此时的威望、实力,实不足以与李克用相抗衡,况他又是我的结义兄长,便是我能侥幸胜了他,夺了伍族都酋長之位,难不成便要他听命于我么?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都酋长之位让了与他,一来可报他昔日相助之恩,再者,若是日后再有用他之处,也好便于开口相求。”想至此,便轻声对李克用道:“大哥,你、我弟兄,还用再比试么?这个都酋长,大哥便取了去吧。”

“二弟,多谢相让。只是咱们弟兄不比上一比,别人怎会心悦诚服?二弟不必客气,咱们便比划几招给别人看吧。”李克用识得耶律阿保机武功不弱,虽是亲见耶律阿保机会斗松赞皮召,却也识得他未尽全力,是以眼下便想亲自试上一试,看他的功力到底高至何等地步,因此,李克用才如此说话。

耶律阿保机见李克用非要与自己比试不可,惶恐的道:“大哥,小弟怎敢与大哥动手?”他见李克用但笑不语,又压低声音道:“大哥既然如此吩咐,为掩人耳目,咱们便走走过场便了。”耶律阿保机亦想一试李克用功力如何,便也不再推辞,只是笑道:“大哥,如此,小弟便放肆了!”“了”字才出口,便轻轻一掌,拍了过来。

李克用见耶律阿保机招式发出,轻飘飘的浑不用力,低声笑道:“二弟,咱们兄弟虽然只是比划比划,但亦须有个比划的样儿,大哥虽然年老不济,但料来还是能经得起二弟全力一击的吧?”

耶律阿保机听李克用如此说话,却也不好再让,轻轻一笑,高声道:“李酋长,在下便得罪了!”运足功力,当胸一掌,拍了过来。李克用见耶律阿保机招式才发,便激得左近的旌旗猎猎作响,口中喝一声彩,手一扬,疾发一掌,迎了过来。

两股掌风相撞,宛若响起了个霹雳,直震得众人心头发颤、兵刃架上的兵刃纷纷坠落于地。看二人的身子时,各个退后一步。

李克用见得一试之下,二人功力铢两悉称,却也激起了胸中的万丈豪气,听得他高声笑道:“耶律夷离堇好俊的功夫!好,再试上一试!”倒也不再客套,双掌走开,连环拍出。

耶律阿保机边出手招架,边低声笑道:“大哥年纪愈老,功夫却是愈深了,小弟倒是要跟大哥好好地学上几招了!”

李克用、耶律阿保机二人相斗,只是比试功力、招式的高低,并非是以性命相博,是以虽是斗得激烈异常,却也是有惊无险。二人以快斗快,点到为止,转瞬之间,便已然拆过了数百招,却是谁也未胜出一招半式来。

耶律阿保机识得二人相斗,非在千招以上是不能分出输赢的,却也不愿再比,见得他身子退后一步,大声道:“李酋长武艺高强,在下技逊多多,认输了!”

李克用高声道:“耶律夷离堇,承让了!”李克用口中说话,心里寻思:“这耶律阿保机看似去身体消瘦、个头矮小,料不得却有如此高强的功夫!”心中却也甚是钦佩。

李克用因最终取胜,自然便是成了本届的五族都酋长了。

李克用回到祁连山,过不多久,便命各族酋长选拔精兵强将,齐聚祁连山下,与沙陀之兵组成五族联军,亲自操练,日夜强训。如此的苦练数月,五族联军已然成了一支铁师劲旅了。

当下李克用亲率五族大军,出祁连山,一路的向东攻了过来。

昔日,李克用被赫连铎,李克举、李钧逼得几乎将性命丢于太原城外,数十万“鸦儿军”亦几乎全军覆没。李克用与三人既有如此深仇大恨,是以他必先拿此三人开刀了。五族联军滚滚而来,“鸦儿军”又凶悍无比,一个小小的吐浑族,如何又够得李克用打一次牙祭?兵马过处,大同军灰飞烟灭,吐浑族酋长、大唐大同军节度使赫连铎倒也有种,城破之时,自刎身亡。

李克用灭了吐浑,亦不歇马,又率大军,气势汹汹地向了幽州开了过来。五族兵马围城数月,城中粮尽,唐兵开城投降。幽州节度使李克举混于败兵之中,欲寻机潜逃。也是李克举时乖运蹙,才潜出大营,却被李克用撞个正着。听得李克用大笑道:“那不是幽州节度使李克举大人么?咱们弟兄许久未见,怎的才一照面,李节度使便要不辞而别么?”转过身子,又对了兵丁大喝道:“将李克举与本酋长拿了过来!”便见得几人闯上前去,鹰拿燕雀般将李克举的身子抓了过来。

李克用捉了李克举,仰天大笑道:“李克举,你这恶贼,昔日,你与赫连铎、李钧三人逼得本酋长走投无路,性命几乎不保;今日,本酋长却要让你慢慢地享受享受一种至高无上的滋味了!”转过身子,对了亲兵大喝道:“剥了他的衣服,绑他于桩橛上!”李克用执刀在手,以刀在李克举面前晃了晃,大笑道:“李克举,人道‘十指连心’,当年,你是以这双手害本酋长的,今日,本酋长便先剁下你的十个指头来,也让你试一试十指是否连了心!”口中说话,手下却不放松,利刃连挥,听得“喀喀喀”十声脆响,见得十个肥硕的指头滚落于地。听得李克举惨嗥一声,早已昏厥过去。

李克用大喝道:“左右,取冷水来,将他泼醒了!”他见得李克举被冷水激醒过来,又以刀对了他,冷笑道:“李克举,你想快些去见阎君,本酋长偏不让你便死,却要让你将诸般滋味都慢慢享受够了,再让你去做个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去!”他口中说话,刀出如电,在李克举身上肉厚处割下一块来。李克举口中发出一声惨叫之声,旋又大骂道:“李克用,番狗胡奴,老子今生不能生食尔肉,死后变成厉鬼,也是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的!”

李克用任李克举叫骂连天,只是不理,依旧谈笑风生,奚落一阵,便割下李克举身上一块肉来,直弄得他气息奄奄,才一刀刺入他的胸膛。李克用手腕一旋,便见得李克举血红的心脏蹦了出来。李克用接心于手,投之于口,大嚼起来,脖子一仰,吞下肚去。李克用以手拭了拭嘴角的鲜血,大声传令道:“各族兵马,不得进幽州城,直发雁门,违令者,斩!”

众兵士见得李克用血口大张,二目赤红,哪个还敢不遵将令?虽是身子疲惫至极,却也不得不硬撑着向前开拔。至雁门关,还未发起进攻,雁门守将贾虎便率众来降。原是贾虎听得赫连铎自戕身亡,李克举被凌迟处死,早已吓破了苦胆,哪里还敢再抵抗?不待五族兵马来攻,便开关纳敌了。

李克用夺了雁门,马不停蹄,又一鼓之气,将河东防地夺了回来。至刘允章下之时,李克用已然驻兵太原了。

刘允章听得李克用又提起昔日之事,心中却也说不出是何滋味。刘允章笑了笑,轻声道:“李节度使,往事往矣,提它作甚?僖宗皇爷已然作古,李节度使胸中的怨气也该消了吧?朱温怀不臣之心,乃天下公敌,又是李节度使死敌,李节度使何不发五族兵马,替天下人除害,为自己复仇?如此一举多得,且是名扬天下之事,何乐而不为?”

李克用张了张口,才欲说话,忽听一人大声道:“刘老学士别来无恙乎?刘老学士还识得某家么?”话音才落,便见由屏风后转出一个身长面黑的年轻人来。

刘允章向年轻人瞧了过去,便听刘允章口中发出冷笑声:“我道是谁对刘某说话,原来是周大总管,刘某倒是失敬的紧了!周大总管昔年突然失踪,原来是跑至此处发财来了,当真可喜可贺了!只是周大总管一个堂堂的汉人,怎的竟然投了异族,是否走错了道儿了呢?”

身长面黑者听得刘允章之言,却不急不怒,只是口中淡淡地道:“刘老学士,周德威投奔李酋长,事出有因,其情复杂,刘老学士又哪里能识得?只是周某有不得已的苦衷,请恕周某不能奉告。”依得周德威昔日之性,遭了刘允章的奚落,只怕定是要暴跳如雷的了,但今日,却是坦坦然然,一副泰然自若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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