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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才山最担心的一件事，终于发生了。
那天，正是周末，叶吟秋起床，刚要去煮饭，倏地，门外便传来“嘎”地一声响，似乎是在自己的家门口，叶吟秋掀开窗帘，往外一瞧，是一部警车。
“才山，”摇醒了刘才山，叶吟秋说，“外头警车来了，可能是法院的，你先躲躲，我下去看看。”
叶吟秋从容冷静，似乎她的心里，早有了准备。前不久，叶吟秋就看到法院寄来的传票，是银行将刘才山告上法庭的。叶吟秋听说，先前银行，一连几次，要自己还贷款钱，刘才山一推再推，最后，连电话也不接了。银行无奈，只好诉求法律。叶吟秋查问过材料，也询咨些专家，传票来了，你不上法庭，你就是弃权，法院就强行判决。眼下，刘才山身无分文，上法庭也好，不上法庭也好，这一大笔的债务，他根本无力偿还。只能过一天是一天，走一步看一步。
“喂！同志，”到了楼下，刚到门边，外头就敲门了。叶吟秋打开门，外头站着几个人，全是穿警服的。她问：
“你们找谁？”
“这是刘才山的家吗？”一个警员问。
“是的，你们有事吗？”
“我们是法院的。我们找刘才山。”
“他不在家。”从没有撒过谎，无奈撒了一次，叶吟秋脸涨得通红。
“他欠了债。银行将他告了。你知道吗？”
“我听说过。”
“既然听说过，”那个警员说，“我们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叶吟秋平静地说，“一是拿人，二是封房子。”
“看来，你也是个明白人。那你说，接下来，你们怎么配合我们？”
“我好说。你们等会儿，我收拾一下，马上走人。但是，”叶吟秋说，“这房子，不是我的，是刘才山他妈妈的。刘才山现在在外面。其实，他现在除了一个人，还有这房子，别的就一无所有了。你们抓他去，就是毙了他，他也拿不出钱。不如宽些日子，让他出去赚钱，慢慢偿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是有钱，谁愿意这样，流浪街头，偷偷模模，有家不敢归。我如果走了，这家里，就剩下他妈妈一个老人。你们说咋办？赶她走，这么大的年纪，你们忍心吗？”
叶吟秋是名校里的名师，在这一带，颇有名气。今天来执行公务的，其中有一个人的儿子，曾经就在她班上。加上现在的庭长，就是在刘才山爸爸手上提拔的，他们上这来，也是无奈之举。现在，听叶吟秋这么一说，他们相互望了一眼，一个打头的便说：
“你这种情况，比较特殊。我回去，请示领导后，再作下一步决定。不过，我们随时可能再来，你们要做好准备。”
警车开走了。
“谢谢你，吟秋。”刘才山从厨房里出来，脸色还是铁青铁青的。大概叶吟秋刚才的话，他也听到了。于是，叶吟秋关好门，刚从大厅进来，刘才山便说，“你真有忍耐。”
“不是我有忍耐。”叶吟秋说，“照今天的情景看，这里头，肯定有同情我们的人。”
“会是谁？”
“我不懂。”
想了一阵子，倏然间，刘才山才说：“喔——我想起来了。吟秋，会不会是我过去帮过忙的人？”
“也有这种可能。”
“这就好。”刘才山说，“我们也不想赖帐，实在是迫不得已。只要给我们时间，赚够了，我们一定还。”
“这由不得我们。”叶吟秋说，“他们也做不了主。同情归同情，法律归法律。上头或者说外头有压力时，他们也会硬的。”
刘才山一愣，说：“那现在，我们咋办？”
叶吟秋说：“这件事，从前我也琢磨过。我想，你得先躲躲。避其锋芒。”
“像今天这样吗？”
“今天是侥幸。”叶吟秋说，“以后可能不行。你想想看，你犯了法，天天上班，行若无事，他们要视而不见，那公家养着他们干嘛？留在家里，迟早都会被逮住的。”
“这么说，我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离开家？”
“对！”
“离多远？”
“躲债吧，当然越远越好。”叶吟秋说，“太近了，很容易被发现。”
“这招行吗？”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见刘才山沉默不语，过一阵子，叶吟秋又说：“俗话说，官可以瞒，但不能欺。你犯了法，还在街上走，招摇过市。这不明摆着，是向法律示威吗？是让帮我们的人犯难。这是欺。你要是离开这里，他们来要人，我就说，你走了，很久没有联系，也不知到哪儿去。现在，欠银行钱躲起来的人，多着呢，要一一去抓。这样的警力，这样的财力，他们有吗？”
终于，刘才山点头了。
过了一天，到天道宾馆，刘才山辞了职，第二天一早，就收拾行囊，准备离家躲债。
“才山，”临别时，叶吟秋说，“在外头，一找到活干，就打电话回来。”
“行！”
“这次出去，生活上，自己要打点好。”叶吟秋说，“反正是过渡，挑轻的活干。别太累了。”
“行！”
“想家时，就回来，但要在晚上，别太张扬了。”
“行！”
“我有空，也会出去看你。到时候，我们再联系。”
刘才山一走，一下子，叶吟秋松了一口气，自己一个人，吃喝方便，有刘才山在家，洗洗涮涮，吃吃喝喝，多多少少，都会牵挂。反正这个家，婆婆一个人，进进出出，独往独来，年轻人的事，她从来不管。她自己的事，也不会让你过问。模牌跳舞，登山逛街，她从不缺席。她觉得，自己这把年纪，养得康健，过得快乐，不连累年轻人，就是对年轻人的照顾。自丈夫过世，儿媳进门，不久，她就一个人自己过起日子来。
叶吟秋状态，逐渐好起来。这些日子，领导同事的厚爱，她铭记在心。对工作，她更加刻苦用心，对同事，更真诚热情，她也愈来愈得到大伙的喜欢。
“吟秋，”裘枝义的手里，提着包东西，照例，又摆到叶吟秋面前。他说，“这一周，大伙还是很用心，大多是品牌货。”
“谢谢！”这一次，叶吟秋推辞了。她说，“我丈夫他，已经外出了。要过好些日子才能回来。谢谢大家，这些日子，为我费了那么多的心。”
“吟秋，”边上坐着些老师，见叶吟秋这么说，一个老师开口道，“你丈夫出去，不过是暂时的，迟早还是得回来。你拿回去，在家里藏着。放在冰箱里。免得他回来了，还得花费钱。”
“这不要，”叶吟秋说，“我丈夫在家，麻烦大家已经够多了。现在，他不在家里，我要是再拿大家的，那我叶吟秋，还睡得稳吗？”
大家将眼光，全投向裘枝义。
“好！”沉静片刻。裘枝义说，“听吟秋的。”
不久，叶吟秋上课去了。裘枝义将那包东西，高高举起来，腾出一只手，用指头指着，大声说道：
“喂！大家说，人家不要，这包东西咋办？”
“送人的东西，都拿来了，怎么可能再拿回去？”有人说。
“那咋办？”裘枝义又问。
“这一次，”又有人说，“叫她先收下，以后，我们就等你开口。”
“她要坚决不收呢？”裘枝义说。
“你是头，你拿主意。”
“我没有主意了。”
“你要没有主意。那你自己拿回去。”
“好主意！”
裘枝义刚说完，大伙哄然大笑。
“喂！”大伙刚笑罢，裘枝义便说，“你们记住了没有。”
“记住什么？”大伙惊诧了。
裘枝义说：“以后呀，你们捎来的东西，只要是品牌的，吟秋不收，我裘枝义收。”
“头，你的话当真？”
“当然当真。”裘枝义说，“怎么，叶吟秋长得美。她可以收，我长得丑，我就不能收了？”
“可以收。你虽然丑，但你是头。”有个老师站起来，对着场上的人说，“是不是，姐妹们？”
“是——”
大伙不约而同，一回答完，又笑了起来。大伙知道，这裘枝义神出鬼没，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盘算。
果然，过了两天，在办公室的边角处，裘枝义钉上个箱子，是蓄钱箱。裘枝义钉好箱子，当着家的面，从怀里掏出一卷纸币，塞进箱子里头后，便说：
“你们看见了没有，你们的烟酒，现在，让我蓄在里头了。等吟秋有用时，我再开箱。以后，大家家里有多余的，尽管拿来，多多益善。”
原来，两天前，裘枝义拿着那些烟酒，到校长办公室。
“枝义，”校长乍一见，吃了一惊，半晌才说，“你这干嘛？”
“别担心，校长。”裘枝义笑着说，“这是烟酒，不是送给你的。我裘枝义再傻，大庭广众面前，也不敢提着这一大包东西，送到校长你的办公室来。”
校长说：“你裘枝义，也做不出这样的事。说！这干嘛？”
“校长，”裘枝义说，“这烟，这酒，这茶，全是上档的货。我是要你买的。”
校长又惊讶了。“要我买？”
“对！”裘枝义说，“不是你自己，而是学校，是公家。学校常来客，不是经常要买这些东西吗？我这些都是品牌的。不是品牌的，我断不敢往这送。很便宜。”
“枝义，”校长说，“这些东西，你是哪儿弄来的？”
“捐的。”裘枝义说，“是组里的同事，为吟秋捐的。现在，她丈夫外出，捐来的，放久了会变质。换了钱，也一样的是给吟秋的，反正你们学校都要买，不如买我们的。比起外头，价钱低，绝对划算。”
“好哇！枝义，”校长站起来，在裘枝义的肩膀上，拍了拍，点着头说，“你的算盘，打到学校来啦！”
“我觉得不错呀！校长，两全其美。让你学校吃亏的事，我裘枝义，是从来不会干的。”
校长笑了。他说：“裘枝义，做你的手下，看来真的不错。”
“对！特别是美女。”
裘枝义说完，两个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