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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学校,刚过两周,叶吟秋的单元房里,就多了一个人。让她入住的主意,就是裘枝义出的。
那天,裘枝义找校长。一进办公室,他就说:
“校长,大事不好了。”
校长听了一愣,便说:“发生了什么事?”
裘枝义说:“我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让吟秋住进来,倒头来,校长,这可能反而坑了她。”
“此话怎说?”校长越听越糊涂。
裘枝义说:“现在的吟秋,她是个‘万八嫂’。身份特殊。人又这么漂亮。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外头谈论的话题。有家不住,大着肚子,搬到学校来。我担心,外头会有闲语。”
校长笑了。他说:“枝义,你这么紧张,是担心你自己吧!”
“我担心啥?”
“你担心啥,”校长说,“你心里有数吧!”
“你是说,校长,”裘枝义说,“我担心自己背黑锅?”
“难道不是吗?”
“校长,”裘枝义说,“你说,我光棍一个,我担心啥呀。大不了,这辈子不结婚算了。可吟秋就不同,她可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要是弄不好,动了她家庭的根,我不就成了罪人了?”
“也说得是,”校长点点头,沉思片刻后,便问道,“那你的意思——”
裘枝义说:“大青白日,这不打紧,外头要是有议论,我们都可以作证,为她辟谣。晚上就她一个人,人家就有空子可钻了。”
“枝义,”校长说,“有话你就直说,你打什么主意?”
“让一个老师住进去,”裘枝义说,“跟她住在一起。”
“什么?让人住进去,给她值班?”
“啧,校长,这值班太难听。”裘枝义笑咪咪地说,“做个耳目吧!就个把月,分娩时,她妈妈就来了。”
“可是,”校长说,“大家白天上班,晚上备课改作业,上有老,下有小,谁情愿住进去?”
“不是有新分配的?”裘枝义说,“宿舍还租在外面,她们都是单身女呀!”
校长点点头,说:“这主意倒是不错。不过,这茬事,也要尊重个人的意见。”
“那是的。”裘枝义说,“只要校长你同意,余下的事,就由我来办。”
“记住,”校长说,“这样的事,不能为难别人,一定要自愿。”
“那是的。”
校长说:“你打算叫谁?”
“邱老师,”裘枝义说,“她是我们组的,又是吟秋的徒弟。吟秋分娩间,吟秋的课,都是邱老师接。两个人在一起,正好交流对接。”
“枝义,”校长笑了。他说,“干什么事,你都振振有词,滴水不漏。”
叶吟秋的单元房里,忽然来了邱老师,叶吟秋欣喜若狂。那天,邱老师搬家,也是裘枝义帮的忙。
“吟秋,”房间收拾好,在没有人时,面对叶吟秋,裘枝义笑着说,“今后,你可以放心了,也不用骗我八点钟就睡了。”
自己的心事,一下子让人戳穿,叶吟秋满脸愧疚。她说:“对不起,枝义,我知道,你想的,你做的,全是为了我好。但是——”
“但是,”裘枝义接着说,“你怕人家猜疑,宁可自己撑着身子干事,也不愿让我帮你的忙。是吗?”
“对不起,枝义——”叶吟秋哽咽着,不久,便流下了泪水。
“好了。”裘枝义说,“我不怨你。事情都过去了。其实,你的难处,我都理解。吟秋,听说你明天还要回去?”
“对!”
“看婆婆?”
“对!”
裘枝义说:“那你明天回去时,一个人陪你不够,还要再加一个。我来安排。”
“谢谢你,枝义。”
第二天正是周六,带着两个同事,步履蹒跚,叶吟秋来到家里。但是,大门刚一推开,叶吟秋就大吃一惊。小花园里的花草,死伤大半。地面上,过道上,板车箩筐,大桶小桶,袋子绳索,模七竖八,在地上扔着。那浓浓的鱼腥味,从箩筐里跑出来,直扑叶吟秋的鼻子。走进厨房,也好不了多少,地上有几个大盘,里头装的,有海蛎,有咸鱼,有海蛰皮。桌面上,摆着碗碗筷筷。冰箱里,海干鲜货,生的熟的,塞得满满的。
万万没有料到,搬出去刚一阵子,家里竟乱成这模样。叶吟秋扶着梯子,上了二楼,想到自己的卧室看看,但是,她带回来的钥匙,怎么也开不进门。她细细瞧了瞧,才发现这道门,自己根本进不了了。
“咋了,叶老师,”边上一个老师说,“你带错了钥匙?”
“不是的。”
“那咋了?”
“门锁被换掉了。”
“你不在家,”另一个老师说,“你不开口,谁敢这么干?”
“不晓得,待会儿,我问问婆婆。”
叶吟秋下楼,房前屋后,转了几圈,刘母就回来了。
“妈,”叶吟秋说,“房里咋会这样?”
“房子租了。”
“租了?”叶吟秋说,“月租多少?”
“随便!”瞪了叶吟秋一眼,刘母说,“这房间,反正也是空着,能租一分,总赚一分!”
“那我的房间呢?”叶吟秋说,“也租了?”
“我哪敢!”说着,刘母上楼,开了锁,“砰”地一声甩开门。
叶吟秋三个人跟上楼,往房里一看,地上蛮干净,收拾得也齐整,只是床上多了一床被。叶吟秋说:
“妈,是你住在这里吗?”
“对!”刘母冷冷地说,“要搬吗?”
“不不不!”叶吟秋说,“妈,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房间是朝北的,不好住。我这次回来,本来就是想让你搬到我这边来。”
刘母站在一旁,阴着脸,一言不发。
叶吟秋对房里,环视了一圈,便问:“妈,?话呢?”
“扔了!”
“扔了?”叶吟秋说,“那部?话是新的,还可以用啦。”
“打不出,接不来,新的有屁用!”
叶吟秋说:“妈,昨天家里的?话号码,我又买了一个,今天就可以开通。”
“不用。”刘母说,“又不想勾野汉子。我用?话干嘛!”
叶吟秋说:“妈,家里有?话,有急事要事,你可以打?话给我。才山他,也可以打进来问个安。这不是挺好?”
“这不关我的事。”摆摆手,刘母说,“这房间是你的,你有钱,装十部八部,是你自己的事。”
“那好,”从怀里,叶吟秋掏出一百块钱,交给边上一个老师。“麻烦你出去,帮我买一部机子回来。”
那个老师接过钱就走了。叶吟秋看了看,见楼下乱七八糟的,鱼腥味又浓,招呼了一边另一个老师,就势在床边坐了下来。
刘母瞪了她一眼,恶狠狠的,转身便下楼了。
过不久,?话机买回来了。叶吟秋插好钱头,试了一遍,便下楼对刘母说:
“妈,?话装好了。”
刘母阴着脸,一声不吭。
“妈,?话号码就写??话上。这是新的。”
刘母阴着脸,一声不吭。
“妈,家里要是有事,你打?话给我,我马上赶回来。”
刘母阴着脸,一声不吭。
“妈,我先走了,过几天,我再回来看你。你还有啥事要交代的吗?”
刘母阴着脸,一声不吭。叶吟秋边上一个老师火了。她说:
“刘母,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拉长了脸,刘母瞪着那个老师。
“你瞧瞧,”那个老师说,“你这样子,还像个长辈吗?”
“放肆!”刘母终于火了。她说,“你什么人,敢在这里放屁!”
“我是什么人?我是叶吟秋的客人。”那个老师说,“我憋了够久了。吟秋挺着大肚子,回来看望你,好心好意的。你竟用冷,贴人家的热脸。你太过份了。我就是看不惯!”
“看不惯?”手指着大门,刘母恶狠狠地说,“你给我滚!”
“叫我滚!告诉你,刘母,你还没有这个忍耐。我是来看护吟秋的。要不然,凭着你这付德性,你刘家,就是用八抬大轿抬,我会来,我就不是人!”
那个老师早就听说,这刘母对待叶吟秋,是出名的狠。她心里愤愤不平,早就憋着一团火。刚才怕惊动叶吟秋,因此一直忍着,不想,最后还是按捺不住……一不做,二不休,正好借这机会,数落一番,好为叶吟秋出一口气。但她刚说这几句,边上另一个老师,一手拉着她,一手指着叶吟秋。她抬头一看,见叶吟秋手按肚子,正在哪儿喘气,她急了,便跑过去,惊愕地问:
“吟秋,你怎么了?”
叶吟秋摇摇头,说:“没啥。我们走吧!”
在回学校的路上,那个老师说:“吟秋,真痛快,今天,总算给你出了气了。”
叶吟秋听了,叹了一口气,说:“从此后,我的日子,恐怕更难过了。”
不想,叶吟秋这句话,果然给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