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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灸烤着大地,就像一盆燃烧的火。当午的大街小巷,来往的行人格外的稀少。偶尔见到一二,男的都戴着草笠,女的都撑着伞。但一个个都满脸通红。
叶吟秋回到自己的房里,不见一个人,便又退了出来,拍开裘枝义的门。果然,三个人团着一张小园桌,正在吃午饭。邱老师坐在杉杉的对面,紧挨着裘枝义坐着。
“妈妈!”刘艾杉扑了上来。
电风扇呼呼地响着。叶吟秋往下一站,顿觉清爽。
见叶吟秋满头大汗,连衣服都湿透了,那短袖的汗衫,紧紧地粘在她的身上,她那优美的曲线,全让挤了出来。裘枝义递上一条毛巾,说:“吟秋,来,先擦一擦。”
接过毛巾,往脸上抹了几把后,还给裘枝义,叶吟秋刚说完“谢谢”,裘枝义便问:
“要冲一下吗?”
“不要了。”
“身上**的,会中暑的。”
裘枝义刚说完,邱老师便说:“我回去,帮你拿套衣服。”
“不用了,这么近,还是过去再洗。哇——”用鼻子,重重地吸了一下,叶吟秋说,“好香呀!你们都吃面啦!”
“对。”裘枝义说,“要吃吗?”
“你们够吗?”
“咋不够?”裘枝义笑着说,“别说我们都吃饱了,就是饿了几天,你想吃,我这一份也得让给你。”
“那好吧!”叶吟秋确实饿了。她说,“我肚里早叫开了。”
“怎么,”邱老师说,“你还没有用过饭?”
“对!”
“那你婆婆呢?”裘枝义问。
“她吃过了。”
“那晚饭呢?”裘枝义说,“是这边吃,还是你婆婆那边?”
“这边。”
“那好。”裘枝义说,“我这边就多备一份饭。”
“不用了。”叶吟秋说,“晚上,我们都回到自己宿舍用饭。”
裘枝义说:“下了班再做饭。那你婆婆那一头,不是误了?”
叶吟秋摇摇头。
裘枝义一惊,说:“咋了?”
叶吟秋说:“她那一边,我不用去了。”
裘枝义越发惊讶了。他追问道:“咋回事?”
叶吟秋叹了一口气,正待开口,见她刚端起碗,又放下来。裘枝义急忙说:“你甭急,吃了面再说。”
原来,叶吟秋走进卧室。那个女人,倒了一杯茶,从后头跟了进来。
“妈,你受伤了?”
刘母的左手,夹着木条,用绷带绑着,吊在胸口上。她靠在床上,正在看电视,电视里头,正在演一场戏。她听到叶吟秋问,只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又看起电视来。
“妈,是骨折吗?”
“是。”
“接好了没有?”
“接好了。”
“咋受的伤?”
“摔倒的。”边上的女人,递上茶水,不等刘母回答,便代她回了几句。
“妈,你咋不打?话给我?”
“你不忙着?”刘母终于开口了。
“妈,你伤得这么重,你要是给我个?话,再忙,我也会赶过来了。”
刘母没吭声。
停了片段,叶吟秋又说:“好,这些日子,你要好好歇着。这一阵子,我请假几天,先回来照顾你。”
“你忙你的吧!”刘母冷冷地说,
“这不行。伤了这么重,身边没人照料那咋行?”
“我的身边,不会没有人的!”
叶吟秋听了,往边上一看,便问:“妈,这阿姨是谁?”
“保姆!”
“保姆?”叶吟秋好意外。她说,“这么早就请了?”
“对!”刘母说,“我有的是姐妹,只要肯开口,啥事干不来?”
叶吟秋说:“伤得这么重,保姆肯定要请的。妈,这段时间,我也会回来的。”
“你有事吗?”刘母说。
“没有别的事,就是回来瞧瞧看看,家里有我需要帮的事。”
“那就不必了。”
“那——”呆了半晌,叶吟秋又说,“那这样吧,妈,你这里要是有事,就给我打个?话,我马上赶回来。”
“我这,没有你的事。”
听了这话,叶吟秋的心冷了半截,过了好一会,才笑着脸说“那这样吧,妈,需要我,就打个?话。”
说完,叶吟秋走了。
叶吟秋吃完面,讲述这件事时,邱老师带着刘艾杉,已在天台上玩。裘枝义听了,鼓鼓嘴说:
“吟秋,你这婆婆,可真难侍候呀!”
“是难侍候。但没有办法,只能撑着脸皮,察看过问。她咋对我,是她的事,反正做后辈的,我的责任已尽了。我问心无愧。”
裘枝义点点头后,笑着说:“吟秋,现在你后悔了吗?”
“不后悔!”知道这“后悔”是什么意思,叶吟秋扑闪着眼,笑着对裘枝义说。
“可是,我后悔了。”
叶吟秋惊愕了。她说:“你后悔啥?”
“我后悔的,是没有娶到你。”裘枝义乐哈哈地说,“这么好的媳妇,叶落别人家,受尽了气。我要是娶到你,献上这样的媳妇给我妈,这才是真正的尽孝呢!”
“咋了,”叶吟秋大惑不解。她说,“你娶媳妇,是为了尽孝,献给你妈,那我们女人做你的媳妇,不成了送人的货物了?”
“这一点儿不假!你是真正的宝物,只可惜,我家庙小,请不到你这大宝菩萨。吟秋,我裘枝义无能呀!”
“枝义,你又来了。”
裘枝义鼓鼓嘴,又哈哈笑了起来。
“吟秋,”沉默一会,裘枝义又说,“你婆婆摔伤的事,你知道的,竟是从你丈夫的口里。可见,他们母子俩,是常联系的。”
叶吟秋点点头。
“这样看来,”裘枝义说,“刘才山少跟你通话的原因,说是忙是累,那不过是个借口。”
“我也这么认为。”
“吟秋,”裘枝义说,“你的婆婆爱搬弄是非,这是出了名的。在刘才山面前,要是她老中伤你。刘才山他,多少会受到影响的。”
“这个——我也感觉到了。”
裘枝义说:“他们母子俩,要真的伙起来对你,日后,有你受的。”
叶吟秋说:“别的,我都不担心。在单位里,有这么好的领导和同事。在家里,我又有了杉杉。上苍有眼,赐给我这些,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担心的,只是——”
“只是,”不等叶吟秋往下说,裘枝义便插话说,“只是欠下的债?”
“对!”叶吟秋说,“这笔债不还掉,始终是卡在我心口的刺。”
裘枝义说:“到目前为止,你们还多少了?”
“五万!”
“才五万?”裘枝义一怔,他说,“还剩下多少?”
“私人的债,还有二十万。”
裘枝义说:“出去快两年了,人家的债,早已还完了。他咋了?”
“我也不晓得。”叹了一口气,叶吟秋说。
“不过,”裘枝义说,“你不用太忧心。出国的,是刘才山,不是你。还多还少,是他们的事。有钱寄回来,你就帮他打点,没有钱寄回来,人家进门找债,你就让他们你婆婆。”
叶吟秋摇摇头,说:“找我婆婆没有用,他们也不会找她的。”
“咋啦?”
“因为借钱的条子,是我签的名。”
“咋?”裘枝义惊诧万分。他说,“吟秋,你咋这么糊涂。他出国,让你出条借钱?”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叶吟秋又叹了一口气。
看了叶吟秋一眼,裘枝义说:“咳!这都怪我!我有罪!”
这下子,疑惑不解的,是叶吟秋了。她说:“枝义,这件事咋会怪到你?”
“咋不怪?”裘枝义说,“在组里,不管是谁,不管是啥事,只要是组里人让我干的,我都不会拒绝。你还记得吗?在你们面前,我最常说的一句是啥?”
叶吟秋摇摇头,说:“不晓得。是啥?”
“谁叫我是你的头,是吗?”
叶吟秋笑了。她说:“是有这么说的。”
“这就对了。”裘枝义说,“在家里,不管是谁,不管是啥事,只要是你家里头让你干的事,你都不会拒绝。我想,你心里也有一句话,是不是?”
“是啥?”
“谁叫我是刘家的人。”
叶吟秋笑了。
“是不是,我们同组,我是头,你是臂膀,你靠我这么近,我老这么说,这么干,咋不会影响到你?有其头,必有其臂膀。你干了傻事,是深受我的毒害,我有罪呀!你说这能不怪我么?”
说罢,裘枝义又哈哈笑了。
叶吟秋也笑了。她说:“到你嘴里,狗都会变成猫。”
两个人正说着,门房来人说,门口有两个人,一男一女,要找叶老师。
叶吟秋说:“是学生家长吗?”
“我问过,他们不肯说,只说要找你。”
跟着门房,叶吟秋只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