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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吟秋连连受困,屡屡连累到大家,自己现在这样处境,如果让裘枝义他们知道,一准又让他们操心。叶吟秋心里,一直惶恐不安。
“万八嫂”协会来人后,叶吟秋确实心动过。她们所说的,如果真有其事,对自己这种处境的人,是很有诱huo力的。但是,叶吟秋觉得,自己是一个老师,这方面的天赋,又异常突出。教师这个职业,自己始终十分爱惜。一旦入会,多多少少会分心,这对自己个人事业的发展,肯定不利。
那一天,裘枝义知道了自己最近发生的事,便找到叶吟秋。他说:“吟秋,你真的想入会?”
“还没有考虑好,你说呢?”
“不要进!”裘枝义说。
“咋说的?”
裘枝义说:“他们的会,有我的会好吗?”
叶吟秋扑闪着眼,惊奇地望着裘枝义,说:“你有啥会?”
“裘枝义友爱互助会。”
“以前咋没有听说过?”
裘枝义说:“刚刚成立的。”
沉吟一会,叶吟秋明白了。她摇摇头,说:“枝义,这不行!”
“有何不行?”
叶吟秋说:“你是想向大伙收钱,再送给我还债?”
“这不叫送,现在,你有困难,大伙帮助你;日后,别人有困难,你也可以帮助别人。不然,咋叫互助?”
叶吟秋还是摇头。她说:“这不是好主意。我欠大伙那么多了,收多了,大伙出不起,我也不同意;收少了,杯水车薪,又不管用。我最近发生的事,你得帮我保密,我这个人已经够麻烦了。现在,我不想再连累大家。”
裘枝义说:“我这互助会,不同别的会,不用出钱,只要出力。”
“出力?”
“对!”裘枝义说,“出钱互助,只是一时半会;出力互助,那才是细水长流。”
叶吟秋扑闪着眼,疑惑地望着裘枝义。
裘枝义神秘一笑,说:“你放心吧!”
裘枝义的葫芦里,到底卖啥药,叶吟秋不知道。但她对裘枝义,是万分的信任。这些年,他为自己付出太多太多了,而且无怨无悔。虽然在公开场合,一言半语感激的话,自己都没有说过,但在心底深处,对裘枝义感激之情,却与日俱增。她曾暗忖:欠他这么多,看来,这辈子是无力偿还了,但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自己也要报答他。这些日子,叶吟秋也看开,那次操场逼债后,过了一个月多,刘才山才寄钱回来,不多不少,刚好是利息的钱。到现在,又几个月过去了。他竟音信杳然。眼看利钱又到期了,对三个债主,自己该如何面对,叶吟秋心无良策。叶吟秋感到,自己同刘家的心里距离,越来越远了。同裘枝义的关系,外头咋说,自己也无从顾忌了。她想:自己曾经那么慎小谨微,处处为他刘家着想,到头来,竟遭他们母子冷遇。为他刘家,再畏畏缩缩做人,那太冤了。反正自己同裘枝义,堂堂正正,自己身边,大的有邱老师,小的有自己的女儿。我们俩在一起,那是清清白白的。自己的行为,问心无愧。至于外头咋说,嘴长在别人头上,无可奈何,就让他们说去吧!女儿这么大了,马上可以上幼儿园了,可直到现在,她的爸爸,还有她的女乃女乃,别说见面,就是声音也没有听到。她们刘家人,也太过份了!
那一天,几个人在叶吟秋屋里,刘艾杉忽然问:
“妈妈,你说,女乃女乃会来看我,可这么久了,怎么没有见到她?”
叶吟秋说:“现在,她不能来。”
“为什么?”刘艾杉说,“我都这么乖了。”
“乖还不够。”叶吟秋说,“你再长大些,就能见到她了。”
“我长大了。”歪着头,刘艾杉说,“都可以上小班了。妈,是不是女乃女乃不要我了。”
叶吟秋说:“你这么乖,你女乃女乃咋会不要你?”
“那她干嘛不来看我?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他们都来看过我。”
“杉杉,别去想她。你女乃女乃她,是个坏蛋!”边上一个老师倏地插了一句。
“哼!”刘艾彬说,“才不是。”
“要不是坏蛋,”那个老师说,“她怎么不来看你!”
“妈妈说了,女乃女乃离我们很远,不便来。”
“杉杉,”又一个老师问,“你想你爸吗?”
“想。”
“爱你爸吗?”
“爱。”
“那你说,你为什么爱你爸,想你爸?”
刘艾杉说:“我妈说,我爸回来,会带很多东西给我。好多吃的,好多玩的,好多穿的。”
“杉杉,你知道,你爸爸什么时候会回来吗?”还是那个老师说。
刘艾杉说:“我妈说,等我爸赚了好多好多钱后,他就会回来看我们。”
“那你说,你爸他,爱你想你吗?”
“肯定会。我妈说,我爸也想她。”
场上人都笑了。那个老师又说:
“杉杉,你爸跟你通过话吗?”
刘艾杉摇摇头。那个老师说:
“你知道,你爸他,为什么不给你通话?”
“因为——因为——”想了一阵,看了妈妈一眼后,刘艾杉说,“我睡觉了。我妈没有叫醒我。”
“杉杉,你爸要是想你爱你,他就可以挑个白天,给你打?话。你说说,他有吗?”
刘艾杉没有回答,只是眨巴着眼,望着自己的妈妈。
“所以,杉杉,”那个老师说,“你爸也是个坏蛋!”
“才不是!”歪着头,刘艾杉说。
“你爸要不是坏蛋,”那个老师说,“杉杉,那你说,他是什么?”
想了好久,刘艾杉才说:“是——是个好蛋。”
场上的人又笑了。那个老师说:“杉杉,好蛋也好,坏蛋也好,反正能扯上蛋的,都不是好东西。”
“才不是。”
“真的,”那个老师说,“坏蛋,臭蛋,屁蛋,滚蛋,完蛋,王八蛋!你看,哪一个是好词?所以说呀,杉杉,你爸他,不是个好东西。”
刘艾杉“哼”了一声,不知该怎么回答,呆愣那儿,心里干着急,眼圈子也慢慢红了。裘枝义见了,笑着一把拉过她。她就势扑在裘枝义的怀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口里还嘟哝着:“裘叔叔,阿姨她会说,我爸不是好东西。”
“傻孩子!”抚着刘艾杉的头,裘枝义说,“阿姨她,是跟你开玩笑的。”
听了裘枝义的话,朝着那个老师,“哼”了一声,刘艾杉又说,“我爸他,是好东西!”
大伙哄然大笑。
过一会,裘枝义说:“杉杉,你知道,你爸有多好吗?”
呆了好一会,刘艾杉才说:“我爸,我爸他,可好呢!”
“怎么个好法?”边上邱老师问。
刘艾杉眨巴着眼,想了一会说:“我妈说,我爸回来了,会给我好多东西,有吃的,有穿的,有玩的,还有带我去玩。”
邱老师说:“杉杉,阿姨问你,是你爸好,还是裘叔叔好?”
刘艾杉想了想,看了她妈妈一眼后,说:“我爸和裘叔叔,他们都好。”
“杉杉,”邱老师笑着说,“真的,你好狡猾!”
“杉杉,”边上另一个老师说,“你裘叔叔,又给你吃的,又给你买书,又给你玩具,还带你玩。可你爸他,他给你什么?你爸他,有你裘叔叔好吗?”
“我爸爸现在不好。”刘艾杉说,“以后会好的。以后,会买玩具,会给我吃,会带我玩……还有很多很多。”
“杉杉,”邱老师说,“你这话,是谁教你的?”
“我妈妈。”
边上又一个老师说:“杉杉,你爸他现在不好,你就不要认他这个爸。他什么时候变好,开始疼你了,你再叫他。”
“那现在呢?”刘艾杉说,“我不是变成没有爸爸了?”
“爸爸怎么会没有?”一个老师说。
“在那里?”
那个老师说:“杉杉,我问你,现在,除了你妈,还有谁最爱你,给你吃的,给你玩的,给你买书,陪你玩的?”
“裘叔叔。”
“这就对喽!”那个老师说,“现在,你的裘叔叔,就当你的代爸爸,好吗?”
“不不不!”裘枝义说,“这话可不能乱说。这件事,外头本来就有冷言蜚语,再这么一叫,传开来,那叶吟秋她,就是有千百张嘴,也难以辩清了。这代爸爸,现在不行。我看,还是叫干爸。对!干爸。”
“也对。”边上一个老师说,“杉杉,听见了没有,从今以后,在裘叔叔面前,你不能叫叔叔了。”
“那叫什么?”刘艾杉惊奇地,望着那个老师。
“叫干爸!”那个老师说。
“干爸?”望着自己的妈妈,见妈妈笑而不言,刘艾杉便拍着手说,“好——现在,我有干爸喽——”
“不过——开玩笑归开玩笑,”大伙闹了一阵,裘枝义忽然说,“杉杉,以后,就我们这几个人时,你就叫我干爸,但在别人面前,这干爸不能叫,还是叫叔叔。知道吗?”
“为什么?”刘艾杉眼睁得大大的。
“因为,你要不听话,你妈会生气的。”
裘枝义刚说完,刘艾杉望了自己妈妈一眼,见她点着头,便说:“裘叔叔,我听你的。”
这时,里屋的?话铃声响了。但是,叶吟秋在里屋出来时,双眉又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