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漪将手放在大腿上,因为惊慌,忍不住握紧双拳。
当掌心碰到指尖时,她不意外的发现,十个指头都是冰的。
进入会议室前,她还抱有一丝希望,父亲帮她撮合的婚事不是真的。尽避从小到大,他事事管定,但她总以为他不会以相同的专制,强迫她接受无爱的婚姻。
但看看眼前的景象,她知道自己错了。
父亲领着男方代表、婚礼企画进来,围着椭圆桌坐下,打算以做项目的方式,处理她的终身大事。一阵恐慌攫住了她,她该怎么办?
“欧阳无法出席,我来代他开会。”男子柳推了推钛框镜架,率先发言的姿态,十足是个企业菁英。“欧阳同意,年底放出对沈小姐有好感的风声,明年农历年,记者将『意外』拍到他带沈小姐回家拜年的照片。”
“必须是初一,要安排有分量的家族长辈接受采访,证实两人在交往。”沈海之靠在椅背上,坚定的说:“关系够近的人,会在初一会面。这是一桩名门联姻,碧漪的地位不同一般,待遇也要高人一等。身为父亲,我绝不同意她跟闲杂人等一样,在年假后几天,过去做可有可无的社交性拜访。”他眼带睥睨,无比傲然,“我沈海之,可是有头有脸的人!”
柳耸耸肩,提笔刷刷刷的记下这件事。“……嗯。”不很热衷。
沈海之被惹得眉头一皱。
“樱花季将释出两人到日本赏樱的照片,证实恋情加温中。”
沈海之又开口,“选蚌有代表性的地点,既能让人一眼看出是哪里,又不是什么人想去就去得了。日本最顶级的赏樱地点在哪里?”
柳抬头反驳,“这会是一张随手拍,因随意而显真,地点选在人人都能去的大众景点。”
“你以为我会让我女儿挤在人群中拍照,当作交代吗?”沈海之脸色一沉,“她可是我沈海之的女儿,不是什么大白菜!”
柳扭头看她,“沈小姐,妳怎么想?”
没想到话题会扯回自己身上,她没及时回神,“我……”
“她怎么想不重要。”沈海之抢过话权。
“我问的是沈小姐的意见。”
“在我面前,她不敢有意见!”
沈碧漪瞪大眼睛。知道父亲这么想是一回事,听他当众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搧在她的脸上。
“沈小姐?”柳催促。
“就……”她一时不知怎么反应,只能说出那句老话,“听我父亲的吧。”
柳顿了一下,才转回头,“好。”
接下来的讨论,都与她无关了。
会议一如以往的冗长,敲定她的恋爱时程表,决定她要在什么时候跟欧阳约会、牵手、拥抱,决定她该在哪个傍晚,提着超市袋子走入他的公寓,被记者发现进入半同居状态。她的下半生,都在这场会议中敲定。
到了散会时,她刻意留待最后,只剩下她与柳。
柳是个干净清爽的男人──事实上是太干净太清爽了。他指甲剪得整齐,眉毛修得有型,西装烫得笔挺,脚上那双手工皮鞋完全是低调版极品,鞋面纤尘不染。这些完美的细节透露一个事实:他不可能属于任何女人。
他爱男人。正确的说,他爱那个即将跟她结婚的男人。
她终于问,“欧阳要跟我结婚,你……没有问题吗?”
“我会有什么问题?”他平和的关上笔记本电脑。
“他是你的……你们是……”
“伴侣。”他帮她说完。“我没有问题。妳呢?”
她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毕竟两人不熟,但他问她意见的那瞬间,让她以为他想知道她的想法,而他卡在这段关系中的微妙地位,也让她以为自己拥有一个潜在盟友。
看来并非如此。
听出她欲语还休,他叹了口气,“让我直说吧,如果妳不想跟欧阳结婚,指望我跳出来反对是没用的。正如妳父亲所说,这是一桩豪门联姻,所有人都能得到利益──我跟欧阳的关系得到庇护,沈氏餐饮集团得到欧阳家的融资,欧阳家得到妳这个端庄体面的媳妇,皆大欢喜。只除了……”他怜悯的看着她。
她像被一棍子敲醒,“我。”
“所以,如果妳不想结这个婚,就要让人知道。乖乖坐着,听父亲的吩咐,不会为妳赢来任何尊重。如果妳认为我们在瓜分妳的人生──”他的声音既温和,也锐利,“那是出自于妳默许。”
她跌回椅子上。
“不发表意见的人,没资格抱怨别人不尊重她的意见。”柳微微颔首,“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