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以尧钺的性子进了军营哪怕是行军路上也是一脸好奇的,而且还特意被梨霜叫到了队伍跟前,与他一直仰慕的海少将军为伍。爱睍莼璩但是,一身耷拉,他蔫不拉几的骑在刚发下来的战马上,一身的颓废气息,却还竭力保持着该有的家教,身板儿挺得笔直,双目直视前方。
为了加快速度,陈元帅挑了相对陡峭的铭山另一方的条小路,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身旁这个清秀的少年(尧钺平时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已然疲惫之极,他不由得面露赞赏,问,“茯先生懂武艺?”
“啊,您叫小人茯苓就好。”为这什么先生抖抖身子,尧钺笑笑,“嗯,小人常年上山采药,山上危险,自然就学了些防身的。”
这当然是一段插曲,却又不能算是一段插曲,起码,它为尧无双日后赢得陈元帅的支持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行军路上自然是一片寂寞,但却也有些声响,就在马蹄抖抖,人行两行的过程中,队伍在三天后的一个上午到达了延民府,首府。
百官相迎,自然是一片场面上的热闹,梨霜这时候却已经和尧钺带着平川军直奔护梁城而去,这么些天,她可不相信有些人什么事也没做。
“我们去住军营?”
对呀,梨霜这时候才想起来尧无双已经在小梅花里了,看这几天忙得,拍拍脑袋,她看眼成名,“你们先去军营报道,我稍后就来。”然后,等两人单独进了小梅花的雅间,梨霜一脸愤怒地看向尧钺。
“怎,怎么了?”
“是不是尧无双一来你就走?”大不了让无敌屈尊扮演茯苓就是,要么沉青,反正这两人都通医术。这么一想梨霜也就不生气了,一脸笑意,“我突然想起来,我上次似乎在这儿看见了尧无双。”
“真的,带我去·······那要是我走了,这张脸?”
“放心吧,我会安排。”终于能把人赶走了。梨霜觉得,换做尧家其他人她或许无所谓,可眼前这个特殊的人,在这样的特殊时期,简直就是一定时炸弹。
“好,那能不能多待几天?”
“········”
“我,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没地方可去,回去了就受罚,你说,罚就罚吧,要是罚也挨了还没学到知识········”
“随便,反正我可告诉你,那帮人要是再来刺杀你我可不管。”
尧无双这时候自然还没走,刚要出门,就见着麻杆儿猛地闪到了他跟前,大声,“我,我有事儿跟你说。”手里还拿着两张画卷。
麻杆儿现在,很纠结,或者说自从梨霜再创奇迹救陈家军于火油后画像开始满天飞并偶尔的飞到了他手上后就一直这样,这个人,跟师父怎么长的那么像呢?可要真是师父,师父,还有那个棠儿。上次师父已经亲口承认了,他,是女的,如今又有个女将军,可仔细一看,他以前应该也见过这位陈二小姐的,要真是师父,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呢?可要不是——不论如何,当初既然能找到西荣国都去,麻杆儿不相信尧无双不知情!
“小东家请。”温文一笑,尧无双看眼那两幅画卷,眸子不由闪了闪,让出身来,“小东家急切前来所为何事?”
“嗯,你,你看。”咬了下嘴唇,麻杆儿将两幅画展开,画上的两个人自然都是梨霜,一个是一身粉衫,当年枫王妃初嫁时的粉梅容颜,另一幅则是他师父的大照,蓝纹水素衫飘飘洒洒,墨发碧玉簪半束,紫木葫芦斜斜而坠,神情,怎一个俊字了得!一指那副粉衫的,麻杆儿问,“尧少主,您知不知道,这画中人是谁?”
“你不知道?可她还说你是她的徒弟呢,莫非她在和我说笑。”眸光一暗,尧无双定神看向那幅已经泛旧了的细绢画幅,手法还算高明,笔墨精细,起承转折,愈发显得画中女子容颜清丽,神采雅仪。而画中人唇角的那抹笑意,很美,很静,很熟悉。那样的笑容,即便作画者可能无中生有,但那样的风情,当年一定存在。
“徒弟?她,她是········”麻杆儿低头仔细看着,有些语无伦次,呼吸也不稳了,“你,你说她真的是我师父?我师父,我师父是陈梨霜?”怪不得,怪不得——可,为什么不告诉我啊。麻杆儿于是哭丧着脸走了。
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梨霜,因为梨霜让麻杆儿见过自己真正的脸,有时候所谓易容,药物之类的东西抹上去压根瞒不过麻杆儿,所以,无论是梨霜的男装,女装,麻杆儿都见过,之所以到现在才怀疑,是因为,麻杆儿,他对男女性别不敏感,但他看人的时候一般都是看性别。所以,即便当初他见到和梨霜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很多地方都很相像的棠儿他也不会上赶着叫师父。而他之所以这样分不清人的性别,是有着很深远的原因的。
麻杆儿走了,伤心的连那两幅画也忘了带了。
“小东家,那边的雅间有人找您,指名道姓的,说请您找个人。”
“哦,”迟钝的回答,麻杆儿迟钝的走过去,怪不得,老板会让自己来这儿········撇撇嘴,麻杆儿耷拉着脑袋推开门,抬头,“你,你,你你你你,你到底是谁?”
“你说呢?去,把尧无双给我请过来。”含笑,梨霜喝口酒。
“我,你先跟我说,你是谁?陈将军还是,是,”麻杆儿突然看见了尧钺,“你怎么把他抓来了?”
“再废话一句我把你逐出师门。”
“哦。”麻杆儿一溜烟的不见了。
然后,尧无双一溜烟的飞了进来,眸光平静,“三哥,陈将军。”
“十七,坐。”尧钺友好的给尧无双安排了地方,讨好的笑容配上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怎么看怎么滑稽。
“看见了,具体事情你们慢慢商量,我去隔壁歇一会儿。”看眼尧无双,梨霜就觉得他忽然有些奇怪,有些不同········到底是哪儿不同呢?呸,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大摇大摆的走了,还不忘冲门口的麻杆儿招招手,“好酒好菜多上点儿。”
“怎么了这是,我脸上有花?”见麻杆儿一直怯生生的盯着自己动也不动,梨霜终于忍不住了,真不愧是天生的和尚命啊,瞧这份忍劲儿。
“师父,我是不是特别蠢?”
“没啊,还好吧。放心,我是故意根据你的缺点儿这样做的,我的身份,说出来了,麻烦!明白?”
“缺点?”
“你敢说你没有?”斜瞥一眼,梨霜突然想起件事儿,“对了,这里这几天天气如何?”梨霜突然觉得自己的信息网,还真不是一般的匮乏。
“前天下了,很小。师父,你是不是需要人手?”
“嗯?”
“老板来信儿,说我新培养的那批侍卫给你,星府的信息网,他手里有备份,已经跟我搭上线了了。老板还说让我留下来帮你,你要有什么事儿跟他说一声,他帮你办好。师父?”
“哦,”仿佛没看见麻杆儿眼里那一片光亮似的,梨霜淡淡的喝口酒,吃口菜,才说,“等会儿尧钺的事处理了我就回军营和大哥汇合,你想留在这儿也行,但我没要求你出受手,你半分也不能活动,明白?”
“·······好,可是?”
“你想沈连诚出事?你是商人,就干自己该干的事儿,别人的事情别跟着瞎掺和,这是规矩,懂不懂?”
“········懂。”麻杆儿低下了头。
“那就好。”自顾喝着,梨霜忽而抬眉一笑,“你不会是因为我一直瞒着你所以生气了吧?”
“没有,只是,师父,你想不想当将军?”
“那是我的事。拿我当师父就好好地陪我吃饭,然后好好窝在这儿,谁来都不许出头。还有,跟沈连诚说一声,别太张扬了,就他那点儿钱人家不惦记才怪。”叨叨,梨霜看眼麻杆儿欲言又止的嘴唇不由敲敲他的脑袋,“怎么,你师父我在你眼里这么没用?”
“没有。师父,这雪花鱼是才出的新菜,您尝尝。还有梅花酿,这几天就快出窖了,您记得回来拿。”
隔壁,尧钺哥俩儿很快就谈完了,并相当迅速的达成了共识——留下,尧钺去当茯苓,尧无双在此地编录杂记无双。
“想好了?”坐低斜高,梨霜很有威严的看向尧无双,谁厉害听谁的嘛,尧家规矩。
“是,不知,可方便?”
“不知道。反正他要被人杀了我可不负责收尸。行了,走吧。”
“啊?”尧钺刚才光顾说话了。
“去军营,给你安排地方。”梨霜心里突然有点儿发憷,不知道几天不见,她手下那批小兵会训练出个什么花儿来呢?对,今天练兵!
无敌一直都在暗中看着大校场山那帮士兵,碍于无法正面训斥并且他也不会,他一见谁偷懒便扔出个石子砸下去,弄得好几个士兵提前退了伍,残了,然后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砸,反正旁人也发现不了。懒洋洋的倚在大校场后面那片营房暗角里,无敌手里的是金贵无比的,烧刀子,最醇的那种。
“大哥这几天一直在这儿?”笑着,梨霜坐到无敌身边,看了眼他微白的脸色,“怎么了?医不自医?”
“你回来就好。城门口的火油我看过了,估计在下次雨就毁了,玄那儿有各地的情况,你去找他要便好。至于我,我一日一夜没睡,脸色会好?”凉凉的说着,无敌看眼梨霜,又低下了头。
“大哥,要不我给你封个官儿吧?既然你决定留下来。”梨霜只能灰溜溜的说着。
“不必,麻烦。况且你身边也没个得力的暗侍。”
“这样啊,那大哥你先去休息吧,我来看着。我在小梅花开了三间房,对了,我新带回来的茯苓,那人是半个大夫,暂且先让他和我们一起。”
“好。”
“大哥慢走。”怎么了这是,出去了一趟········好一会儿,梨霜才勉强抠出个词语来形容无敌的状态,无精打采,只是还显得有些苍白。
两国之战进行到这时,北华还有四十五万人马,十万归华靖在后方安抚已占领地区,温孤将军带领十万人马围攻护梁城,越遥率领二十万人马蹲在边十城附近,剩下五万则被个少年将军薛画罗领着在莫开府附近耀武扬威。西荣境内,人马自然较多些,只是如今能调出来的只有陈家军经过战火洗礼后的近二十万人,梨霜那十万人和部分人马约在一千到两万不等的守将和将军。最少的当然是海忠天,区区一千人。其实越遥,不算!平川军如今是梨霜的。就这么精打细算起来,西荣总共也勉强有个四十万人,量不及就算了,士兵的质量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梨霜顿时觉得,文武双全的武将都是无敌贱!海忠天和陈家人除外。
只是,事在人为吧。
检阅完士兵梨霜大概还是满意的,给了奖励和新的指标,梨霜脚步放慢,缓缓地,向着小梅花走去。其余的人都被她拐远了,身边只个尧钺不得不留着。
“冬尽春来,照这个势头过不了几天就会下大雨,到时候无论是从边十城还是护梁城,再不济就从莫开府,无论哪个地方兵首先就不够,你不会········”叨叨,尧钺忽然被自己的猜测激得热血沸腾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平白的给自己添堵。”
“那怎么办?阵法本来就要求很多,尤其还要对付这么多人,难不成你大发神勇,把人全宰了?”
“········”
“陈家军不是有那么多人吗?你当初干嘛不把他们带过来?这样起码人数上凑了个齐啊,没准儿到时候······”
“你闭嘴!”缓步而行,梨霜不紧不慢的啜口酒,“再说就给我滚。”
“我!那不是好奇嘛,要不走快儿点儿,大晚上的晃荡,你也不怕——我不说了。”
“害怕你不会先回去?”
“我,我这不是担心吗?我好歹是个男人,你,一个姑娘家的,大晚上——啊!”尧钺只觉得黑影一闪,一疼,他整个人已高高的飞上了天,然后,直直的,以不可挽回的趋势面向大地,亲吻。他不由得深深地,闭上了双眼。这样的母老虎,哎,他不由得想起了尧无双那张,清纯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