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古今 科场冤案

作者 : 断桥月

托付好了田琳儿,顾湘月依然扮作小厮的模样赶往京城。

刚回到京城家中,周文宾见了她急迎了上来,话未出口已是眼圈发红,急切切道:“子畏出事了!衡山刚走,刑部就锁拿了子畏、徐经连同主考官程敏政,是杨少安告发的,此刻我真是悔不当初为何不信你的话!”

顾湘月大惊失色道:“子畏哥哥真的下狱了么?”

周文宾哽咽道:“岂止下狱?直是身贯三木,受尽酷刑,实实可惨!这些日连连审讯,我昨晚见了他一面,他皮开肉绽、浑身是血,这哪是我认识的子畏啊?”

顾湘月如泥塑一般,半晌嚎啕大哭起来,顿足道:“杨少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原来科举过后,好友闲聊时,唐寅还自信文章做得出彩,不是头名也绝不会名落孙山。

命题是“维清缉熙、文王之典”,周文宾牛头不对马嘴地写了一通,只盼落榜,还用墨汁污了试卷,试卷污了,文章写得再好也是落榜。

而文徵明在考场中便有些心神不宁,他没听到考场外文庆大喊大叫,却也没想到父亲身上,顾湘月一向顽皮,他总觉得是顾湘月出了事,故而文章也没做好。

谁知傍晚便有刑部的人来锁拿唐寅,罪名就是科场舞弊。

唐寅被带到了堂上,兀自犹在梦中一般。

一旁还跪着两个人,一个是徐经,另一个就是主考官程敏政。

事情起源于乡试后,高中头名解元的唐寅的卷子做得十分出彩,因此乡试的主考官梁储将卷子留下来与朝中同僚传看,也曾拿给程敏政看过,程敏政此人博古通今才华出众,看过唐寅的那张文笔优美逻辑清晰的卷子感叹不已,颇有些惺惺相惜。

此次他出的命题“维清缉熙、文王之典”十分冷僻,因此好多考生都没做出来,或者就是不尽如人意。当李东阳告诉他有一张卷子做得流畅华丽,文笔精妙,并且十分符合命题时,他不禁月兑口而出道:“这一定是唐寅做的,他当得上是一位名符其实的才子。”

这句话传了出去,再加上会试之前徐经拉着唐寅到处送礼结识人,于是,便坐实了程敏政、唐寅、徐经三人的科场舞弊之罪。

此时的唐寅,一颗心由云端跌落,昏昏噩噩,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答不上来,只是喊冤,见他不招,审案的官员便吩咐大刑侍候,三个人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下了大牢,唐寅才知是杨少安告他。

杨少安何许人他根本就不认识,完全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个杨少安。

但文徵明、徐祯卿、顾湘月却认识。文徵明将杨少安荐到徐府读书,唐寅不认识杨少安,事实上杨少安也不认识唐寅。

刚下牢时,唐寅悲凉万分,嘶哑着嗓子高呼“诬告!”手上脚上的铁链哐啷作响,之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连几天都是不断审讯逼供,势要他招出如何伙同徐经与程敏政暗通款曲私授考题,他知道只要认下来便是死罪,他抵死不认,徐经与程敏政也只是喊冤。

怎奈他只是个文弱书生,那些刑讯,休说是他,便是腰圆膀粗的大汉也受不住。

几次下来,他绝望了,漠然地躺在枯草上,迎着狱卒们冷嘲热讽的目光,他心想认了算了,一死而已,有时昏沉沉中彷佛又回到了中解元衣锦还乡的时节。父母妻子骄傲的目光,乡邻赞美的言语,让他在梦中也流泪不止。

好友都来探视过他,除了去温州的文徵明。

周文宾拿了银子请狱卒关照他,他们眼中难抑的泪水,忍痛好言相劝的话语令他无地自容。

他知道自己完了,即使洗月兑罪名,从此金榜题名平步青云也与他再无关系了。

他出身低微,却聪明过人,父母盼着他出人头地,从此改变命运,因此家中活计从不让他插手,虽然劳累得双手粗糙腰腿都落下病根来,但面对着这出众的儿子,目光中总是骄傲与鼓励。

他背负着父母沉甸甸的希望,却止步于此,他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他已能预见妻子的失望与吴中人的唾骂了。

但死是什么?是定论!如果他就这样死了,科场舞弊的脏名便再也洗不清了,这又激起了他士可杀不可辱的念头。一死有何难?但一定要洗清罪名才行,死都不怕,还怕严刑逼供么?

可是那些罪是人受的么?身上的血流了又止,止了又流,他的意志也在随着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想法不断地左右摇摆,他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一天?一个月?

对他而言,精神上的折磨更甚于身体的痛楚,有时疼得狠了,他便狂放地大笑,喃喃道:“江南第一才子!江南第一才子!不是第一,如何成为众矢之的?不是第一,如何能令天子震赫!快哉!快哉!”

而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让人认为他也许睡着了,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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