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地下溶洞
追兵跟在桑然雪寒身后,乱喊乱骂乱放枪。洞穴越来越阴森,也越来越狭窄,有的出口仅能爬过去,有的石缝只好挤过去。此路不通了,就倒退回去,再找一条岔道。有一次实在没路了,两人只好爬上陡峭的石柱,坐在百米高的柱头上,遥望脚下的追兵走过去。突然,一块石头从柱头掉落,引得追兵抬头张望。郭兴泰得意地大叫:“不要开枪,我要那娘们活着!”石柱上有一根石梁,象天桥一样伸向对面岩壁。石梁只有巴掌宽,有的地方窄如鱼脊。好在雪寒会走钢丝,桑然在马戏团也受过些训练,两人踩着石梁走到了对面。对面崖壁上,暗藏着一处豁口。两人一钻过豁口,不觉大吃一惊:一个巨大的洞厅,豁然开朗地展露脚下。高悬如云的瀑布,飞花溅玉,腾起层层水雾。追兵正搭人梯往豁口处爬,必须跳过瀑布,才有新的出路。雪寒表演马戏时,常在马背跳上跳下,她跳过瀑布时,有惊无险。桑然虽是习武之人,但弹跳功夫没那么好,他纵身一跃,跳到悬崖边沿上,脚下水一滑,身子消失在崖壁下,只剩一双手死死攀住崖边。他见雪寒要过来救他,大叫一声:“别过来!太滑了!”便自己松了手,坠落到深渊里去了。……
天黑了下来,洞穴里伸手不见五指。雪寒顺着地下河的涛声,边模索边叫喊,眼泪和呼叫让她精疲力尽。她不时撞在岩石上,手脚全都磨破了。她在白天就已经迷路了。头顶崖缝透出的阳光,表明她还在山上转圈圈。她得顺着河水走才行,河水终归是要流下山的。但要顺流走多远?她却毫无把握。一种可能是:水流下山后涌出山洞,成为明河或山涧,那她就得救了。另一种可能是:水流下山后继续往地底淌,成为地下暗河,那她就万劫不复了。
伴着暗流的轰鸣声,她跌跌撞撞,走啊爬啊,已经有多久了?两天还是三天?按理说她应该早到山下了。可洞穴却依然杳无尽头。她越来越怀疑:自己到了地壳下面,再也见不到天日了。几天来,她除了喝水不愁,只吃过偶然蹦上岸的一条鱼。眼睛对光线几乎不习惯——哪怕只是鱼鳞的荧光。耳朵却灵敏起来,她时常听见一种沙沙的声音,悄悄跟随着她。那是某种饥饿的野兽?某种地下怪蛇?还是她濒临崩溃前的幻觉?当沙沙声越来越响,几乎要向她直扑过来时,她脑海一片空白昏了过去。
澳津的混成旅团,在衡阳会战中损失惨重,未参加此番的“十四路大合围”。因而他得知侄子战死的消息,比通常晚了几天。彭应标火烧厘金局,击毙的九名日军中,就有澳津的侄儿。澳津得知彭应标部上了两王山,便借用海军的舰艇,运了二十门大炮,沿汉江上溯河口,再用牛车拖到山下,朝着两王山一气乱轰。
桑然跌入瀑布后,便随波逐流,被漩涡吸进一个暗洞,眼看就要憋死了,又突然冒出水面;接着又被吸进水下的石缝里,卡在那动弹不得。澳津轰山的大炮,震塌了山洞里的石笋,石笋正好砸在桑然身边,卡住他的石块松动了一寸,桑然得以挣月兑出来,继续顺水而下。又一个洞口出现在前方。洞口太小了,他不是被吸进去卡住,就是在石壁上撞死。千钧一发之际,河水突然翻腾起来,发出巨大的轰鸣,忽地一下全部流泻光了。桑然象条鱼一样,搁浅在干涸的河床上,离绝壁只有一步之遥。对这突如其来的“魔术”,桑然百般困惑。唯一的解释是:河床下还有条暗河,某种突然的震动,使得上下暗河被瞬间打通。
雪寒醒来时,耳边传来呼唤声。她一把抱住桑然:“你吓死我啦!跟在我身后的奇怪声音,原来是你啊!”两人疯狂地流泪拥吻。雪寒突然竖起耳朵,她又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但这次不是沙沙声,而是隆隆声。桑然大叫一声“不好”,拉起雪寒就往高处跑。隆隆声是地下暗河的涛声,暗河象山洪爆发般扑面而来,干涸的沟床顿时激流滚滚,吼声如雷。“这是玩的什么把戏?昨天我被卷进漩涡时,河水突然一下消失了。现在又忽然一下冒出来。”雪寒道:“这也许就是书上说的‘间歇河’,是由虹吸现象造成的。古代有一种酒樽,如果酒倒得太满,会突然一下流光。”雪寒说的没错,汹涌的暗河很快就流光了,两人下到河床上,互相搀扶着走了很久。突然,雪寒又听到了一种声音,那是洞外面,日军大炮发射的声音。透过窄窄的石缝,桑然看见了久违的阳光,发射药造成的硝烟,在阳光下悬浮飘动着。……
桑然看到了一角炮盾。盾面上画的膏药旗,让他明白了:他离日军炮兵阵地,只有一壁之隔!两人模来寻去,就是找不到出口。桑然爬上高高的崖壁,七弯八绕发现了第二条石缝,却也只能伸出一条胳膊,整个人是钻不出去的!离阳光离生命近在咫尺,却就是出不去!原路返回更是毫无希望——他们来时是顺流而下,返回必须逆流而上。既使不迷路,饿着肚子也走不了那么远,爬不了那么高了。石缝里刮来的风,吹开了雪寒的衣领,吹得直扑腾。雪寒酥;胸半露的样子,不仅没有衣衫不整的颓相,反而愈加迷人:“我们出不去了!死之前,再爱我一次吧,”雪寒说着月兑去外衣,又解开内衣衣扣:“让我们在相拥相爱中死去吧。”“我一定要让你活着出去。”桑然望着雪寒解开的衣扣,突然有了主意。他凑到近前的石缝,看了看日军阵地,又在暗影里扬起脸,望望左前方那条高高的石缝,一把将雪寒拉到石缝前。
透过石缝,只见日军炮手收拢遮掩篷,将炮弹插上引信,使劲绞拉炮索。一声巨响后,抛出的空弹壳,便让硝烟给遮暗了。打开的炮弹箱上,搭着呢制外套,衣袋里露出果;女图片。桑然红了脸,飞瞥雪寒一眼,指着图片难堪地咕哝了些什么。雪寒擦去额汗,红扑着脸道:“见鬼啦!”一种针刺似的微芒,烧得两人都局促起来。雪寒眼色亮汪汪的:“哟,脸都红啦!我又不是一垧没开垦的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地方,忽然一瞬间,像是戴了副无法定形的憎恨面具:“……我父亲会说日语,我当然也会。”她突然用手背捂住嘴,咯咯咯笑得前仰后合:“我敢打赌,您在少媛面前,一准也脸红来着。”日本兵听见石缝里传出笑声,吓了一大跳,跑过来一看,石缝里有个半;果的疯女人,又笑又哭,用日语叫喊救命,说自己是日本军妓,被彭应标抓上了山。“哇,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军妓!连衣服都没穿!她答应让咱每个人都上一次!”一名装填手喊出的话,哄动了整个炮兵阵地。只要往石缝里瞧过一眼的人,都像疯子一样激动起来。鬼子跑来跑去弄炸药,塞引信,将石缝填得满满的。雪寒从石缝间悄悄抠出一包炸药,交给急不可待的桑然。桑然迅即爬上左前方高高的崖壁,掏出怀里的日本打火机。打火机裹在油布套里——那是少媛担心他打湿火柴,亲手缝制的防水套。外面的鬼子高喊让雪寒躲开,他们要点炸药了。轰的一声巨响,差点将桑然从高崖上震下来,他立刻将点燃的炸药伸出崖缝,朝日军堆成山的炮弹抛过去。连环的爆炸过于猛烈,这回真的将桑然震下来了。他尽量贴住有斜坡的崖壁翻滚,直到赶来的雪寒接住了他。他撞在雪寒软绵绵的胸口上,两人都翻滚在地上。翻滚的时间被人为地延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