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罗生在书房展示潜水装备的同时,又细细地讲述如何潜水的要点。理论上倒是掌握了不少,不过实践起来究竟如何,我是心存疑虑。
九点四十分,我准时给钟伟明的研究所挂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昨天那位助手小姐。
“钟先生还没有回来,”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不安,“周小姐,很抱歉今天钟先生无法履约。约会改期的事,还是等钟先生回来后跟周小姐联系。”
未等我说些什么,她已挂断了电话。
我将助手小姐的话原本地告诉了罗生,他并没有表现出很意外,只是阴郁地盯着窗外平静的海面。
“钟伟明出事了。”他突然开口说。
“怎么会?!”我震异地惊呼一声。
“因为钟伟明要在今天早上赶回海城,此时离十点约会还有二十分钟,就算他迟到也不会是件意外的事。他的助手没有必要、也没有权力在未通过他本人之前就取消已定的约会。她之所以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已经得知钟伟明有了什么意外而无法赴约。”
“那么,我是否该向她追问钟伟明的下落,也许她会说。”
“没有必要,”他摇了摇头,“如果有警方介入,你这样做反而会有麻烦。我有个朋友,在本地消息极为灵通,我可以向他打听。”
“你那朋友不会怀疑什么吗?”
“只要是我所要求的,他决不多问什么。”
罗生向我简单地介绍了他那个朋友,原是他以前在瑞士滑雪时认识的。那人姓游,当时虽说在德国留学,其实却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仗着老子有钱,成天游山玩水,谈情说爱,书读了个稀里糊涂,大半个欧洲倒是让他跑遍了。在回国前的那年冬天,那游先生在瑞士滑雪,摔了一跤,从山坡上滚下来,幸亏罗生冒险抓住,否则十有*得扭断脖子。游先生对罗生自然感激不尽,他为人豪爽热情,雪是不敢再滑,却硬拉着罗生去摩纳哥赌钱。在蒙特卡洛的两天里,这位仁兄输得身边一文不剩,结果还是罗生花钱送他上了飞机。回到海城后,他清楚自己除了玩乐,在国外也没学到些什么,好在老子有大把钱,足够他折腾。他开了一家娱乐餐饮城,也算是人尽其才吧,经营数年,他的“海平线”已是本地最大的娱乐中心。此时的游先生交际更广,三教九流,没有他不认识的。自从罗生定居海城后,只需他一个电话,游先生可以毫不犹豫地替他做任何事。如果罗生肯接受,他甚至愿意把娱乐城的一半股份转让。只可惜罗生很少有事麻烦他,这一直使他深以为憾。
一个电话打过去,如罗生所料,游先生连问都没问就答应他立刻去查。说完正事后,两人又叽里咕噜说了半天。
我百无聊赖地在靠在窗口,翻动着几本画册,眼角偶尔一扫,瞥到罗生扔在画架边的素描本,心里一动,趁他跟游先生在门口正聊得起劲,我转过身,背对着他偷偷地捧起了本子。
翻开素描本,前几页画得都是一个身着裙装的女子走在沙滩上的各种身姿,远眺的、低头的、背着手的,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飞舞,那眉、那眼、那装束,不会吧,我怎么觉得像看到了自己。他难道画的是我吗?我继续翻着画页,最后一幅应该是他清晨时在花园里涂抹的作品,画的竟然是我身着睡裙出神地咬着指甲。他画得显然很用心,一些小小的细节,都用炭笔精心地涂抹勾勒出来。我久久地凝视着画像,整颗心似乎与我自己的画像融为了一体,柔柔的,甜甜的,还有些许酸痛。
直到听到他在身后跟游先生说“再见”,我才迅速放下了素描本。
“这个游季,总那么多话。”他无可奈何地说,“他明知道我不像他那样热衷于玩乐,可每次通话,他还是不停地邀我去打网球、去滑水、去冲浪,好在不常遇上,否则简直没了活路。”
“他有那么厉害?”我转过身,心里想着的却仍是他的画。
“他挺能缠人。有一次在路口遇到他,被他拖进了他的娱乐城,结果你知道我这一整天做了些什么?陪他打了一天的网络游戏!”
“他有你搭档,恐怕横扫天下无敌手了。”
“他玩得当然尽兴,对我来说未免无聊。就像让你做数学题,做一天的一加一,你会有什么感觉?对了,心舫,你刚才在看什么?”
“在看……在看你这幅画。”我将目光落在画架上那幅《夕阳下的沙滩》,忽然觉得画面上那个模糊的人影竟然像极了素描本上其中一幅画,原来油画中的人还是我。“我在想,如果沙滩上的人是我……生活在这般温暖而灿烂的金色世界中,一定是件很美妙的事,就像……在做一个梦,甜美却又缥缈的梦。罗生,你愿不愿意把我画入画中?让我永远置身于这样的梦境之中。”
“当然可以。”他略略停顿了一下,“心舫,如果有一天真的置身于这样的梦境中,你愿意跟什么人分享?”
“我?”我深吸一口气,“我愿意跟能和我相伴一生的人分享所有的美丽和快乐。”
微微闭上眼睛,我感觉到眼角竟有些湿润。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