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1968年6月号称“九省通衢”的武汉是当时中国为数不多的大城市之一,自古至今都是南来北往的政要商贾云集之地。尽管红卫兵曾把这座城市闹得沸沸扬扬,但今夜,今夜星光灿烂,今夜清风习习,今夜是李益将近两年才回到故乡的日子,今夜中山大道上走着一位身穿草绿色军装英姿勃发的退伍军人,他钻惯了树林杂草,走惯了山路岩梯,如今踏上灰色的路面却感到异常柔软、舒适、惬意。咚咚咚,敲门声打破了小巷的沉静。“谁呀?”“是我,妈妈!益子!”打门的是个中年妇女,满脸显得憔悴,两眼略带浮肿。李益走进门问妈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往日总能在书房忙碌的父亲也不见影子。“你爸爸去年被打成右派,现在离家不远的农场劳动改造。你爸爸为保护几位老干部,替他们说了几句话,红卫兵有气,硬说你爸爸有历史问题,在区革委会一闹,就给撤下来了,还说改造不好,要送去坐牢呢。本来想写信告诉你,你爸怕你那个犟脾气受不了,就冇说。你看,傻儿子,这热的天,还把颈上的扣子扣那结实。”李益的妈妈说完要到厨房弄吃的,李益气呼呼地推开自己的房门,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傻愣。李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看看外面有些微量,就起床告诉妈妈一声,推着自行车说去郊外探望父亲。尽管不远,骑车也得两个小时,虽然还未到上班的时间,但他那身绿军装就像是通行证,一路无碍地找到父亲李清。“哟,什么风把我们家才子吹回来了?几时到家的,儿子?”李清满面笑容地迎接儿子,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李益把带来的一大包东西丢在父亲床上,扶着父亲坐到椅子上,李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自己抽根出来后把整包烟塞给父亲。“临走时连长送条烟给我,其余的放在床上袋子里,留你慢慢抽。在部队我偶尔用烟解解困,没瘾的。爸爸,过几天我就要回北京了,具体干什么还不知道。爸,我给你说件事儿吧。”李益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向李清说了在山谷里发掘坟墓的情况,他发现父亲的脸变得凝重起来,父亲反复地询问那块圆片的形状、颜色,还有那些硕大的头颅,他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地抽着烟。“爸爸,怎么不说话?我还有喜事儿告诉你,儿子有女朋友啦。”说着,李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虽然是黑白的,但照片上女孩的漂亮和娇美仍然洋溢在父子眼前。“爸爸,么事还眉头不展呢,嫌人家丑?”“不丑,不丑,儿子,爸爸有件心事要告诉你。”李清看了看周围,然后说出一件惊天动地却令李益瞠目结舌的事情来。很久很久以前,人类还处于蛮荒时期,一艘从外太空飞越地球的宇宙飞船不知为何发生了飞船系统本身无法识别的故障,船上共有十三人,,仓促间他们都被安全弹射系统送出舱外,飞船在空中也自动熔毁。这十三人每人都保管有一块像花岗石样的圆片,其中一人保管的圆片周围有三个方孔,另外三人保管的圆片一端有方形的柄,只要把一个有柄的圆片插入有孔的圆片内,合起来的圆片会发出强烈的求救信号,巡游在太阳系的宇宙飞船都可以接收到;如果把两个有柄的圆片插入有孔的圆片内,合起来的圆片就可以毁灭遭遇到的任何生命;如果把三个有柄的圆片插入有孔的圆片内,合起来的圆片的威力足以摧毁任何星球。其余九个人保管的圆片只有记录和识别功能。由于空气加上风力的影响,那持有柄和孔的圆片的四个人落向一条大河边,另外九个人则不知所踪。这四人发出了求救信号,他们找个地方等了将近两年也没有等到来自太空的任何信息,于是他们分开了。拿着有方孔圆片的人就是我们的祖先。李益听得呆了,许久未回过神来,这像神话似的故事竟然和自己有关。父亲李清接着分析认为,他们在西藏发掘出来的那些头颅,极有可能是那九个人,至于为何只发现单块圆片,就难以猜测了。“孩子,现在该明白自己为什么老爱做那种梦吧。我们家自古至今都是单传,如果另外三个人还留下后代的话,他们的情况应该和我们差不多。”“爸爸,那祖先的圆片没有传下来吗?”李清嘘了一声,环顾四周,确信无人时,才轻轻点了一下头!北京1968年火车还未停稳,李益就看见站台上的方红静东张西望,他没有立即下车,而是微微闭上眼睛,回忆起十几天前离开部队的那个晚上。当时,杨团长宣布他们要转业,几个人都不怎么兴奋,毕竟,部队的战友情难舍难分啊。记得刚当上排长没几天,有个不服气的战士在后面偷袭,李益把父亲从小教给他的擒拿功夫用上了,结果弄得那个战士四脚朝天,自此以后,战士们再也不敢小视排长了,部队就这样,崇拜的还是有真才实学的人。由于部队驻防较远,李益与方红静的联系越来越少,但对她的思念却越来越浓,终于要离开,李益搞不懂还会不会和方红静在一起,就偷偷写了封信放在方红静的背包里,加之这段时间探亲,李益还不清楚方红静的态度。那封信李益在最后附上了一首诗,诗李益现在还能默默背出来:致战友方红静不知是站在起点还是终点/只觉得你给我划了个奇怪圆圈/整日里仰视满天星斗啊/心中充满动荡和莫名不安有时苍白有时灰黄有时红润/多想能感受你经历的喜哀/我难于忍受那些无聊猜疑/从你的脸上只想发现异彩也许高原的风会像一层严霜/深深布满你审谨的瞳仁里/消融化解的时刻终究会来到/我还是默默祈祷它快点莅临不久秋风秋雨将重现人世间/这个结果的季节谁没有期待/可怜的人儿都去祈求上帝/让幸福的衣裙把自己深埋。李益知道,追方红静的人很多,其中最强有力的竞争者是老朋友刘锦州!“干嘛呀,李益?车箱里就剩下你一个人啊!”李益睁开眼,看见方红静笑吟吟地站在面前,就像几年前问他那个什么七大奇迹一样。“哦,对不起,差点睡着了。”李益故意显出疲惫的神态,以便掩饰心中的忐忑不安。“还愣着干嘛,走啊!”“好,好。走。”两人提着行李走出车站。“现在是中饭时间,本姑娘要负责喂饱你的肚子,说,想吃点什么?”“当然是鸭子,全聚德的。”“那儿太远,我知道有家红太阳餐厅的鸭汤味道正宗,走,坐几站路就到了。”来餐厅吃饭的并不多。李益和方红静找个靠街道的桌子坐下,除鸭汤外,还点了青椒炒肉丝、大白菜、花生米、一瓶啤酒和一瓶汽水。“嗯,鸭汤不错。”李益咂了咂嘴:“前年全聚德的牌子被红卫兵砸了,换个北京烤鸭店,现在该叫啥?”“我跟你一样,在深山密林里两年,北京变成什么模样我哪里清楚?总不至于把所有的街道、胡同都改了吧。就算改了,那些房子、那些路、那些人都改头换面了不成?”“小声点,我的大小姐,你这是发牢骚不是?换个话题,换个话题。你父亲方教授和诸葛老师还好吧?”“吃完了饭,我带你去见诸葛老师,那老头挺欣赏你的,指名要你做他的助手呢。”“还有件事,红静”李益嗫嚅道:“那封信,那封信你你看了吗?”“我不是给过一张照片你了吗?还要哦,不害臊!”方红静伸手去刮李益的鼻子,李益幸福地傻笑!诸葛儒住的是个典型的四合院,院内还有好几户人家,看样子红卫兵来折腾过,连花呀草呀鸟儿什么的都不见,少了好些韵味,不过,几棵树的树叶儿却出奇地繁茂,使院内即便是六月也显得清静幽雅。“老师,学生李益、方红静前来向您报到。”李益方红静跨进门槛时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穿一身藏青色衣服的诸葛儒急忙从书房迎出来:“不敢当,不敢当。老朽已备薄酒等二位,想不到你们躲起来说悄悄话去了。菜凉了,饭冷了,只好撤了啰。”李益用责备的眼光望了方红静一下:“学生来迟,请老师原谅。”“坐吧,坐吧。你的父母亲好吧。武汉我去过好几回哟,三十年代求学时就是从那里搭火车北上,前几年和方教授他们在武昌东西湖参加过一个学术讨论会,还登过黄鹤楼哩。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的这首词,就像是一幅山水画,敦实浑厚,秀丽多姿啊。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多美,多有气势。你们只读过两年大学是远远不够的,要多积累多思考多钻研,才能在学术方面有所建树。”诸葛儒侃侃而谈。“多谢老师教诲,这次我和红静能在您手下学习工作,非常荣幸。请问老师,您见过那块圆片吗?您对它是怎么理解的?”李益问。诸葛儒沉吟半晌,起身从书房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画有两个圆片模型。“你们看,这块是你们找到的,这块是我在四十年代初从重庆的一个古董商人那里买来的,当时只觉得它外形精美,两面凹凸不平有明显刻划的痕迹,所以把它当工艺品来欣赏。建国后,由于事务繁杂,也就没有把它放在心里,大约六年前,小方的父亲方泰格教授到我家拜访,我拿圆片出来赏玩,没想到方教授特感兴趣,要求对这块圆片进行检测,检测的结果却使我们大感意外。”方红静睁大眼睛,一只手伸到李益的胳膊里,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全神贯注听老师娓娓而谈,李益呢,则显得气定神闲,仿佛这件事十分的稀松平常。“首先,这块石片用肉眼和一般放大镜看的确像花岗石,但工作人员用物理化学的方法多方鉴测后,才明白这不是普通的石片,它是目前人类科技无法合成的人造合金!它无法切割,也不怕高温,因此无法了解它内部的构造。至于那些像蚯蚓似得刻痕,用高倍放大镜看,他们排列极有规律,应该属于某种文字,可到目前为止,仍然难以破译。”诸葛儒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块模型,仿佛要将它们穿透。方红静把李益的胳膊攥得更紧了,生怕空气中会钻出什么怪异的东西来。“四月份,国家文物局接收到你们发掘的骨骼和石片,立即组织专家进行鉴定,其中有人提到我和方教授曾经接触过这方面,局领导通过国务院有关部门将我俩召回。我们将骨骼进行复原,这九个似人的生物形态是这样的:脑袋比正常人大,脖子粗,鼻子扁平,嘴小,有耳朵,胸腔极为宽阔,手脚比较矮小,身高在1.45米—1.55米之间,结合现有的人类发掘出的古人类化石和骨骼综合分析,我们初步判断的结论是:外来生物。”教授顿了顿,喝口茶,继续说:“这些生物大约是在一万二千年至一万三千年前出现于地球的,那时人类还处于石器时代,它们因何而来因何而亡目前仍是个谜。这两块圆片外观看一模一样,应该是它们随身携带的物品,照理看不止这两块,我们已经派人到你们发掘的地方重新勘察,希望能有新发现。你们两人的工作单位属于考古研究所,借调性质,锦州因公安局从红卫兵那里收缴了大批文物需要清理,被借去了。以后,你们要用各种方法去查找中外典籍中的有关记录,哪怕是一个词,一行字,一句话都不要放过。”夜深了,躺在研究所单身宿舍的李益辗转反侧:要不要把父亲说的那番话告诉红静和老师呢?不行,不行!祖辈们隐藏了一万多年的秘密怎么能轻易泄露出去,更何况自己根本不认识那些文字呀。虽然是外星人后裔,可自己身上流的更多地球人的血液,已经完全融入人类融入中华民族了。次日晨,睡眼惺忪的李益正在水槽边刷牙,看见提着饭盒的方红静和刘锦州走过来。“李益,对不起呀,昨天有事,耽误了时间没去接你,别见怪啊。”刘锦州拍拍李益的肩膀,“有个名人自杀了,他爱人说红卫兵抄了她家许多字画和古玩,上头吩咐要我照单子清理出来,该还的得还。有时候人手不够,我还得出现场。今天中午我请客,你、红静还有诸葛老师,到时我来接你们。现在我到局里报到去。”说完刘锦州冲方红静喊道:“李益就交给你了,少跟毫毛我不饶你。”笑笑,转身走了。方红静把饭盒放在李益宿舍的小桌子上,旋开盒盖,一股清香直冲鼻粘膜。“呵,饺子,韭菜馅的饺子!”李益大叫道,虽说在家里吃了没几天,可这东西对李益来讲就是至爱!中午刘锦州果然如约而至,四人在全聚德叫了间雅座,谈起近两年北京的变化,众人皆唏嘘不已。回到研究所门口,方红静突然拉着李益的手小声说道:“晚上穿整齐点,我爸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