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渐冷,白日一日一日地短了,拉长人的影子落在身后,长长的。
御医说丞相快要不行了,大约就是这几日的光景。自卧榻以后染了重症,他躺的屋子周围薰了醋,扯了厚重的白幔帐隔开来,伺候他最后这几日的仆从,也必会染了他的病,与他陪葬去。
说来二皇的婚事波折甚多,掐着日子先皇的丧期将要过了,文玉皇的父亲却将要去,则又是要守孝三年,那时,两人都十九了。
文玉皇将长陵皇的手悄悄拉入大袖中,后面跟着的仆从视而不见,或低垂头,或转眼去看别处。
他捏了捏长陵皇柔软的小手,手指碰到广兰公主给长陵皇的镯子,沉闷地说:“不论等多久,你总是我的,不若这样过也好,就是不在一个屋子里罢了。我却也可常去鸾凤殿看你,都是一样的。”
长陵皇垂着脑袋点点头,她终是等到了这一日,且等得也未太长年岁。她与文玉皇的婚事,她却是不急,这样过着一日日都在一起,于她而言与成婚也无甚区别了。
她抬眼望朝华宫里的景致,萧瑟的秋,笼罩得寂静。那是三年前的冬,骨瘦如柴的先皇躺在病榻上极力凝视逐渐散开的目光好像要将她看清楚,可是他的目光却无神,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文玉哥哥,姑父发丧,我为晚辈必是要尽孝道的,守孝三年诚心为之,莫谈婚事。”长陵皇苦涩地说。她内心的挣扎终于停止,对于一个曾经图谋大历江山的奸臣,她动了恻隐之心。
文玉皇拉着她的手慢慢地走,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他低垂眼眸看着长陵皇,抬头将她的发髻捋到耳后,又拉住她的手。
公德一禀的丧事就在不久之后,丧事办得很低调,但因公德一禀生前的影响,丞相府里还是挤满了人。公德应作为长子跪在灵柩前,一身白衣,文玉皇和长陵皇则站在旁边,他们是大历的皇帝,跪丞相于理不合。
长陵皇触景生情,生出许多对先皇的思念以及幼时公德一禀对她尚好的光景,她赶紧转头揩去泪,扯扯文玉皇的衣袖低声说说:“文玉哥哥,我先回宫了……”
文玉皇见她这伤情的样子知道她又是想起了先皇,搀着她出了灵堂,转到一处静僻地抹抹她泛红的眼角,将她披风领口收紧,“总是这么多眼泪叫我看着心疼,你自己要当心点身子,天气凉了容易病。虽有大哥在这里陪着,我总是想再陪父亲几时,你先回去,太阳落山前我一定回宫。”
长陵皇抽着鼻子点点头,脸颊被寒凉的秋风吹得生白,“你多多陪陪姑父,长陵不孝了。”
“傻丫头。”文玉皇咕哝,情不自禁地模模她的脸颊,柔软而冰冷的触感自他掌心渗入,“这么凉,快些回宫去吧。”
他悉心将她披风后的帽子翻好戴在她头上,像照顾个什么都不会的孩童,他唤了声“碧荷”,碧荷碎步跑来扶着长陵皇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