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不那么冷了。所有人都睡了，所以也没有人会为她留灯。
井水很凉，刺激着林暮雪娇女敕的手指，逐渐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高高挽起的袖子上还溅着马桶上的秽物，纤细的胳膊上全是结了痂的鞭伤，一道一道扭曲狰狞。聂云躲在暗处看着那挺直瘦弱的脊背心中泛起了酸楚。
他们从小跟着王爷，自是也从小就认识林暮雪。她就是个刁瞒任性的小姐，但心肠却不坏，至少聂云觉得林暮雪比庄敏姑娘磊落的多。不管王爷承认与否，他始终认为那位庄敏姑娘长得有几分像林暮雪。
月上中天，林暮雪刷出了一身的汗。从前她是挤破了脑袋天天想着要怎么进这翊王府，那时的她绝对没有想过今日会在翊王府的后院整夜整夜的刷着马桶吧？
楚天笑，从小就那么光芒四射，明明有着一张漂亮的脸却从来都不肯笑。那个时候她还开玩笑说，九哥，天笑天笑，就是要每天都笑嘛……
而他，总是冷冷扫她一眼，转身离开。
……
如今回想起来，他留给她最多的就是背影，挺拔宽阔。而或许，她真的从来没有进到过他的世界里。
可是，天笑哥哥，你真的，真的就这么恨暮雪吗？我曾经是讨厌小敏姑娘，是用过许多小手段来赚取你的注意，可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她，你那么喜欢她，我又怎么舍得让你难过？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能好好的了解我呢？
因为漆黑一片，所以没有人看到她眼里流下的泪珠，没有人能感觉到泪水打在手背上那种炙热的难过，再没有人能让她好好痛哭一场了。
天亮了，林暮雪累倒在井边睡的很香，来往的奴仆没人敢去接近她，谁都知道翊王的脾气，所以没有谁会傻到去惹主子生气，而聂云也一大清早随翊王上早朝了。
常青远远看着一身狼狈的林暮雪，唇畔扬着高高在上的笑意带着丫鬟秀容进了后院。
“见过青夫人。”
院子里打扫的下人将常青进来都极是恭谨的行了礼，没有人敢多嘴都默默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常青在看清林暮雪容貌的时候一颗心咯噔跌落谷低，那眉梢轮廓十分干净精致，关键是有着庄敏的影子……不不不……仔细看来应该是庄敏带着她的影子！
这个认知令常青心里非常不安，她当然不希望自己猜测的是事实，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希望林暮雪在这翊王府里呆太长的时间！想通这一点，她示意秀容将林暮雪唤醒。
秀容自然明白常青的意思，走上前大力踢在林暮雪身体上，唤道，“喂，醒醒，醒醒！”
“疼……”
朦胧中林暮雪圈起身子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飞扬跋扈的秀容与一脸震惊的常青，懒懒眨了眨眼，问道，“请问你们是谁？”
秀容大怒，顺手揪起林暮雪的头发道，“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位是青夫人。是王府的女主人！”
林暮雪被她揪痛后也只是深深蹙了蹙眉，然后淡淡道，“哦，奴婢见过青夫人。”
常青看着林暮雪滴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时更家肯定了心中的念头，于是挑眉上前狠狠一巴掌甩在了林暮雪脸上。
火辣辣的痛沿袭到每根神经，林暮雪彻底醒了，也彻底怒了。尤其在知道真相后，他们林家根本不欠任何人！之所以忍受楚天笑的一切不过是不想毁了父亲的苦心，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夫人也这样欺辱她！
“这一掌我替小姐打你，打你这种狠毒的女人！”常青的声音很大，满院子下人都听得见。
林暮雪抬眸，“小姐？”
“没错，我家小姐就是被你害死的庄敏！”常青愤恨地望着林暮雪，嫉妒似乎多过了恩怨。
风吹过来，吹起她厚重的刘海，眉心处那个暗红色“囚”字暴露在空气里，加深着她的罪恶感！
原来是个丫鬟，楚天笑对她可真好，连她的丫鬟都被封了夫人呢？原来这翊王府的大门，除了她，谁都很容易进来的。
林暮雪于是将所有不满压抑起来，垂首道，“夫人如此讨厌奴婢，请夫人移驾别处吧。”
她，确实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庄敏的事情，说到底，她如今沦落成这样才是被那庄敏所连累吧。
常青被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刺激到了，她这一生最恨的就是别人不将她放在眼里，丫鬟从小做到大，这种冷漠受够了！
“放肆！你个小小的贱婢居然如此大胆！”
常青甩下去的手忽然被林暮雪握住，毕竟带了几分内力，即使林暮雪学艺不精这点本事也足够常青一个普通女子受的了，所以常青痛得皱起了眉头。
“贱人！放开……”
林暮雪将力道又加了一层，扬眉上前一字一句道，“对我指手画脚，你还不配！”
这一瞬，所有觉得从前那个林小姐又回来了，只是此刻的林小姐比从前多了些什么又或者是少了些什么……
正当众人讶意之际，一阵冰冷低沉的声音传来，“放手！”
“参见王爷！”
众奴仆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头也不敢抬。林暮雪对上楚天笑那双阴晴不定的凤目慢慢松开了手。
常青旋即躲到楚天笑身后噙着泪轻声道，“王爷……”
楚天笑看着林暮雪倔强的大眼，冷哼一声，枉他在下朝之后就匆匆赶来看她，他昨日想了一夜……可是，就在刚刚，他又看到了她那飞扬跋扈，嚣张狂妄的模样，她还是那样！所有的一切都是装的，她根本就是要骗取他的同情！
而他，偏偏会对她同情！该死的，该死的！
“啪！”
林暮雪眼睁睁看着他的大掌落下，那么强烈的力道让她跌倒在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总能轻易让她害怕，让她恐惧，让她清楚的感受到寒冷！
楚天笑一身白衣伫立在寂静的后院中央，任凭如何温暖的日光都融化不了他眼里的寒冷。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王府最卑贱的奴隶！聂云！”
身后聂云一个寒颤上前，仿佛他的声音已经将他们所有人都冰冻。
“王爷吩咐。”
楚天笑一直盯着林暮雪撇过去的侧脸，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等她回头企求他或者像过去一样纠缠他吗？还是……还是等她的反抗？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等什么……而林暮雪，没有再抬头，没有再去看那人一眼。
她，就这样一次次被他可怕而冰冷的眼神打入地狱，还有，她害怕他的暴戾让她也为他心痛……那是，从儿时开始就埋在心底的一种感情，即使如今已经只剩下了一点点。
“将她用铁链锁起来，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给她任何东西吃！”
“王爷……”聂云蹙眉，她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本王的话还没听清楚么！”
聂云抿唇，“是。”
常青冷笑一声，随着楚天笑离开，而林暮雪只是安静的站起来，将卷高的袖子放了下来，最后一次仰头望天，望着自由的随风而动的云朵，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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