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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相爷酉时在教坊司宴请楚王夏侯琛,一则是奉了皇命,楚王远道而来,但偏偏皇上旧疾复发,只能让张相爷出面,为楚王接风洗尘;二则众所周知,这位手握重兵的楚王爷,沉溺美色,却又喜新厌旧,故而,张相爷一早就派相府的下人前来通知高公公,要他在教坊司选些新进的女子伺候楚王。教坊司虽然美貌女子甚多,但如酲,冰凝这般待在教坊司多年的女子,楚王曾经见过,早已没了新鲜感。
还未到酉时,沐歆宁就被小沛带到高公公面前,听他耳提面命了一番,不外乎就是要她好好伺候相爷,取悦楚王。
在尚未见到李书芸之前,沐歆宁不想过早地打草惊蛇,因此,她对高公公一直卑躬屈膝,极尽笑颜。高公公似乎很满意,轻抚着沐歆宁的素手道,“柳宁儿,只要你办妥了此事,公公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沐歆宁不露痕迹地退后一步,屈膝行礼,“宁儿多谢高公公栽培。”
“小沛,你先带她过去更衣。”高公公吩咐完,就带着众人匆匆赶向教坊司的大门,想来是迎接楚王与张相爷的大驾了。
沐歆宁随小沛一路过来,所到之处,皆引得教坊司内的众人遥颈观望。带着**的沐歆宁,莲步款款,衣袖迎风,远远望去,竟如临风而去的仙子般,遥不可及,再加之,她本就是尚书府的大小姐,名门闺秀,举手投足间,更是高贵得不可方物。
“柳姑娘请留步。”一道娇甜的声音在沐歆宁的背后响起,人未至,属于那女子的胭脂浓香便已飘来,沐歆宁皱了皱眉头,随即,又恢复如常,继续朝前走。
“柳姑娘,那是李书芸李姑娘。”小沛适时地道,“等会儿她与你要一同在宴席上伺候张相爷与楚王。”
李书芸?
一听到这个名字,沐歆宁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便看到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女子,正朝着她甜甜的一笑,此刻,她身着一袭华丽的芙蓉色广袖罗裙,娥眉臻首,巧笑倩兮。
柔弱,娇美。这是沐歆宁见到李书芸之后,脑中所闪现的两个字,这样的女子,确实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只是这满身浓郁胭脂味的女子,真的是不慕虚华,整日皓首穷经的李翰林之女?难道一入教坊司,就可以洗去她出生书香门第的清贵,甘愿自堕风尘。沐歆宁心中苦笑,更多的是,自责与愧疚。若非她,李书芸依然还是翰林府的小姐,或许,将来还能嫁个好人家,成为当家主母。
“柳姑娘,等会儿宴席之上,你是唱曲,弹琴,亦或献舞?”说话间,李书芸已来至沐歆宁的面前,圆润的脸颊,仍挂着她那甜甜的笑,“我怕等会儿我与你重了,可能会扫了楚王的兴。毕竟楚王与张相爷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我们谨慎些,总不会错的。”
一席话,李书芸说得进退有度,而且,她的话中还带着谦虚,常人或许听不出什么,但沐歆宁岂会不懂李书芸的意图。李书芸想在宴席上出尽风头,一鸣惊人,但她又不想。
“李小姐可否是翰林之女?”在教坊司中,女子皆被称为姑娘,而沐歆宁故意称她为李小姐,除了提醒她之外,便是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
李书芸霎时脸色微变,短短两月间,她从一个书香门第的小姐沦落至教坊司的低贱女子,从刚开始的抗争到现在的屈服,她几乎尝遍了世间冷暖。为了活着,为了有朝一日将那些欺负过她的人狠狠踩在脚下,她忍辱负重,甚至双手染血。
“柳姑娘说笑了,家父诽谤皇族,早已丢官罢职,我又怎么还是翰林之女?”一入教坊司,便是名节尽毁,别说嫁作他人妻,就是做妾,也是痴人说梦。李书芸避重就轻,甜甜的笑靥之下,掩藏了几分狠毒与决绝。
沐歆宁与李书芸并肩而走,小沛紧跟在她们之后,看上去,两人似乎相谈甚欢,言笑晏晏。
“我听说,皇上已赦免了李大人的罪。”沐歆宁忽然放低了声音,“既然李大人的罪名重审,我想,不出几日,李小姐就可以离开教坊司了。”
“但愿如此。”李书芸敷衍地一笑,心中却暗忖道,柳宁儿是静雅阁如酲的人,如酲素来与冰凝势同水火,柳宁儿三番五次试探让她离开,无非是想争夺教坊司下一任的花中魁首。这样一想,李书芸对沐歆宁又多了几分防备之心。
有小沛在旁,沐歆宁也不敢再多说,以免让小沛起疑。但与李书芸一路交谈,沐歆宁心中多少已知李书芸的为人,虽然李书芸一路刻意遮掩,甚至绝口不提李翰林,但沐歆宁知道,李书芸并非只是想避嫌保全自己,而是她的心,早已被名利、被仇恨所占据。
“柳姑娘还未回答我,在宴席上,你究竟是弹琴唱曲,还是长袖善舞?”再过一个回廊,便是张相爷宴请楚王的房间,李书芸开始有些着急,这个柳宁儿容貌绝美,远在她之上,若再擅长歌舞,她岂不输的一败涂地。不知不觉中,李书芸已把沐歆宁当做了教坊司下一任花魁相争的劲敌,今日没有冰凝在场,本以为凭她的才貌,定可以博得楚王的欢心,但现在,李书芸看了看有着倾城之色的沐歆宁,心中的嫉恨徒然而生。
“皆可。”沐歆宁淡然的回答,更让李书芸恨意加深,但这股恨意,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毕竟李书芸自以为是翰林学士之女,自幼饱读诗书,才华满月复,若非当年年纪尚轻,否则这京师第一才女之名,早已落在了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