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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丝竹悦耳,一派歌舞升平。
“两位姑娘且在此稍后,奴婢先进去回禀高公公一声。”跟在沐歆宁与李书芸身后的小沛,面上虽恭敬,但她的眼中却一直带着讥讽之色,纵使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大家千金、名门闺秀,到了教坊司,还不是如青楼女子般取悦男子,寡廉鲜耻。
“去吧。”一路过来,沐歆宁对李书芸几番暗示,但李书芸依然无动于衷,眼看就要到宴席之上,沐歆宁心下有些着急,暗忖着该如何打发小沛离开,现在小沛如此一说,却正中她下怀。
小沛一走远,沐歆宁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离开教坊司吧,你不该待在这里。”
李书芸自见到沐歆宁之后,便一直提防着她,如今沐歆宁这般直接劝她离开,愣过之后,言语间的讥诮渐浓,“若是我离开了,岂不没人跟你争这教坊司三阁的魁首?柳宁儿,你想赶我出教坊司,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沐歆宁看李书芸这样的反应,知她多半是误会了。
“你怎么会怎么想?”堂堂的翰林府小姐,竟会如此的自甘堕落,沐歆宁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李书芸,“我来此,是想告诉你,你爹没死——”
“只是被发配到了西北边陲。”李书芸冷冷地接过沐歆宁的话,“柳宁儿,若你想跟我争这教坊司的魁首大可直说,何必在我面前说一些不相干的事,逼我离开。我李书芸虽非国色天香,但自认出身书香门第,论才论貌,并不比你柳宁儿差。”
不相干的事?
沐歆宁苦笑,她难得一次心软,想报答老师的知遇之恩,现在看来,却是她多管闲事了,而令她惊奇的是,老师被发配边疆,身在教坊司的李书芸,竟也知道了。
照理而言,这道圣旨应该尚未从宫中流传出来,知情的或许也就那么几个朝中官员,但现在,不止安竹生知道,就连李书芸也知道。
“你爹对我有恩。”沐歆宁为了取信李书芸,便将李翰林平日里的一些脾性、喜好简略地说了些,“李大人除了涉及四书五经,其实最擅长的就是夜观星相、占卜问卦。”
“你真的是来帮我的——”李书芸杏眼含泪,这个柳宁儿熟悉爹的喜好,应该是爹认识的人,但爹认识的人,她几乎都见过。
李书芸仔细回想了这些年与李翰林交往过密的世叔、世伯,但他们之中,好像没一个是姓柳,当然,还有一个人她也没见过,那就是爹收的那位女学生,尚书府的大小姐沐歆宁,但那位沐小姐现在是正得圣宠的沐妃娘娘,又怎么会出宫来寻她。
“先离开教坊司,然后我会想办法送你到李大人身边。”沐歆宁伸手,将丝帕递到了李书芸的面前。
哪知,李书芸一手推开沐歆宁递过来的丝帕,凄楚地笑道,“离开教坊司之后,你教我该如何面对爹,面对世人?柳宁儿,你来迟了。呵呵——,来迟了。你知道吗,我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翰林府小姐。”
“只要还活着,便不算晚。”沐歆宁低垂眼帘,尽掩哀伤,“李书芸,其实你比我幸运,至少你还有个疼你的爹。”而她,早已无家可归。
但可惜,李书芸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朝着沐歆宁低吼道,“我爹这一生从不追名逐利,只知道埋头读书,他做了一辈子的官,也不过是个穷翰林。可他究竟得罪谁了,到头来,我们李府抄家没籍,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我爹年事已高,即使上苍垂怜,让他捡回了一条命,却还要他流落异乡。柳宁儿,你告诉我,为人子女,你教我怎么忍心让我爹在西北荒凉之地受苦,就连最后死了,也只能埋骨荒野。”
沐歆宁静静地听着,清冷的眸中,带着愧疚,有着自责,但更多的是,悲伤。
世事无奈,造化弄人。她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却已经连累了太多无辜的人因她而丧命。
“我不会离开教坊司。”李书芸伸手拽住沐歆宁的衣衫,望着她的眼中带着期待,“柳宁儿,你说我爹曾有恩于你,既然如此,你不会不帮我吧。”
留在皇族子弟、达官贵族经常出没的教坊司,她才会有机会出人头地,若有幸得遇一方王侯青睐,荣华富贵便指日可待。
然而,沐歆宁的沉默不语,更纵容了李书芸的咄咄逼人,“我爹就只有我一个女儿,你帮了我,就算报了我爹的恩。柳宁儿,你必须帮我。”
言下之意,若沐歆宁不帮她,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沐歆宁虽不喜受人要挟,但正如李书芸所言,她是李翰林唯一的女儿,看在李翰林的面上,沐歆宁也只能忍了下来。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看来,真的是她错了。自此以后,她再也不会管旁人的生死。
沐歆宁清冷的眸子,逐渐地淡漠,随后,归于沉寂。李书芸自幼饱读诗书,也通晓谋略,以她的聪慧,若想保全自己也非难事,既然她选择待在教坊司,那就只有尊重她。
“我听说,张相爷与荣惠公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当年荣惠公主的一曲临风,至今让张相爷难以忘怀。”沐歆宁的寥寥数语,却让李书芸茅塞顿开。
“柳宁儿,谢谢你。”李书芸含泪道谢,这个柳宁儿,确实是才貌双全,居然能想到在宴席上弹一曲临风,以博得张相爷的欢心。
沐歆宁淡淡地笑了笑,她进教坊司就是为了李书芸,现在李书芸不愿跟她离开,那她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告诉小沛一声,说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即便被高公公发现她未出现在宴席上又如何,大不了取下人皮面具,再来一回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