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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一辆辆略显狭窄的军用马车在百余名兵士的押送下,有序不稳地前往重兵驻扎的边关。
呜——呜呜——
马车内,这些送往军营的教坊司女子悲凉凄楚的哀啼,自出了京师城门便一直未断过。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周旋于一辆辆马车之间,而持戟行在马车旁边的百余名兵士,谩骂声四起,“都给老子安静点,听见没!”
“你们这些贱女人,让你们伺候达官显贵一个个笑得比谁都甜,现在要你们来营中伺候我们,一个个哭丧着脸给谁看!”
长戟重挥,有几个兵士甚至凶相毕露,**道,“各位美人儿,等到了军营,爷定会好好地疼你们,哈哈哈——”
马车内的这些女子,大多因父兄犯了罪,她们受牵连没籍入教坊司,在这之前,她们哪个不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平日里,这些女子皆是在父兄的庇护之下,何曾见过这般威逼胁迫,故而,那些兵士只需短短的几句厉喝,便可以吓得她们瑟瑟发抖,花容失色。
呜呜——呜——
不敢大声哀嚎,她们只能转为低低的呜咽。
“事已至此,哭又有何用?”其中一辆马车内,早已醒来的沐歆宁,淡淡地扫过眼前**个容貌一般的年轻女子,从容地开口道,“若连你们自己都认命了,试问这世间,还会有谁来怜悯你们?”
容貌尚佳的女子皆被高公公留在了教坊司的三阁中,而这些相貌平平的,却要被送入营中为妓,受尽百般凌辱,生不如死。
男子重色,便是如此。
微启的唇角,带着一抹讥讽,沐歆宁容颜虽毁,但她周身散发的清冷高贵,却震慑了马车内所有的女子,一时间,呜呜的低泣声乍停,**个年轻女子不约而同地望向沐歆宁,而此时,她们似乎也注意到了,同行之中也就只有这个丑陋的女子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既不哭也不闹,神色自若,仿若她根本未将送入营中为妓的屈辱放在眼中。
“若现在不哭,以后只怕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了。”坐在沐歆宁身侧的红衣女子流着泪,悲戚道,“凡是沦为营妓的女子,连低贱的青楼女子都不如,除了死,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红衣女子的话,道出了马车内所有女子心中的悲凉,青楼女子已是世人唾弃,一个比青楼女子还不堪的营妓,还有何处可容身?
“你们可想过逃?”此去边关,万里之遥,若集众人之力,在这沿途之中趁机逃走也并非不可能。
“逃?”另一位蓝衣女子听后,讥诮道,“你以为我们没想过逃吗?可是,你知不知道万一行事败露,在逃跑途中被他们抓回军中,等待我们的下场将会有多惨。听说上次有个送往军中的营妓,刚逃出玉门关便被抓了回来,你猜,她最后怎么样了?那些人,不,他们根本就不该被称作人,他们是畜生,——他们对她百般凌辱之后,竟然——竟然将她扒了衣服挂于高高的城楼之上,任由进出城门的无数百姓指指点点,或许,她可能还未死,可能还尚存一丝理智,她想死,但偏偏又死不了——”
蓝衣女子说至最后,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嘶吼,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恍惚起来,“我们已经没有任何清誉可言了,世上的人骂我们低贱,骂我们不知羞耻,骂我们人尽可夫,他们瞧不起我们,就连家中的父兄也希望我们用死来保住家族的声誉,呵呵——,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上苍居然要这样捉弄我们!”
沐歆宁虽是足不出户的尚书府大小姐,但关于教坊司的一些事她也略有所闻,世路多艰,女子更是命如草菅,她抬起头,望着蓝衣女子,坚定地道,“倘若一死了之,留给世人的永远便只有耻辱,这一世,我们即使不能随心而活,即使清誉尽毁,但我们至少还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我们不是男子,也没有建功立业之心,但也绝不能任由他人肆意践踏我们的自尊。”
明明已是家道中落,亦或待罪之身,却偏偏仍要她们这些女子以死来维护那可笑的门楣。
这一刻,沐歆宁清眸凌厉,仿佛终于从迷茫的尘世中醒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活了下来,那就只能继续活下去,哪怕从此之后,活得犹如行尸走肉,活得生不如死,但至少,我们还活着。”
世事无常,今日所受的苦难,终有一日,会千倍百倍地讨回来。若死了,真是一了百了。
低低的抽泣声已转为呜咽,绝望之处,仿若再得生机。
“你说得对,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去。”因沐歆宁的一席话,马车内本就素不相识的**个女子,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十几双手交错相叠。
许是哭得累了,这些女子渐渐地开始入睡,惟独沐歆宁,虽双目紧闭,但一直心存警戒。
出了官道,前往关外的路,不是崎岖不平,便是荒草丛生的山路。
忽然,马车在一阵颠簸之后停了下来。
“出来。”车帘猛地被掀开,沐歆宁立即惊醒,刚一睁开眼就见两三个兵士跳上马车,强行将车内的女子拉了下来。
一时间,车内的女子面露惊恐,开始惊叫连连,
“不要!”
“放开我!”
“救命!”
荒郊野外,即使喊救命也无人搭理,更何况是押送的兵士监守自盗。沐歆宁眸中冷寂,仿佛带着一种来自地狱的阴气,与诡异。
“兄弟们,你们看,这个女人倒是特别。”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慌乱与惊怕,沐歆宁的淡然冷静引起了一名兵士的注意,“美人儿,今晚爷就要你了。”
“咦,不是美人,是个丑八怪。”出了马车,这名兵士才发现沐歆宁脸上的几道疤痕,不禁大失所望。
“晚上黑灯瞎火的,月兑了衣服,女人还不都一样。”另一名尖嘴猴腮的兵士,搂着一名女子,大笑而去。
啊——
救命——
不要——
荒野上,女子的哭喊声,求饶声,悲嚎声,一声比一声凄惨,一声比一声绝望。
沐歆宁清冷的脸上,不自觉已泪流满面,抬眼望去,简陋支起的帐篷内,几十名兵士正凌辱着这些送往营中的教坊司女子。
禽兽不如的,罪该万死,死。
脑海中,一种疯狂的叫嚣将她逼到了绝路,死,都该死——,沐歆宁紧握素手,想要压下那股嗜血的魔障,她在痛苦的挣扎,因为她答应过一个人此生不能杀人,她不想食言,更不想让他失望。
苦涩的泪水,迷离了视线,沐歆宁只是呆呆地站在车马旁,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悲恨翻涌。
“算了,丑点就丑点。”沐歆宁还未反应,身旁的那个强壮兵士便拽着她的皓腕,将她拖到了一个灌木丛中。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伺候爷。”抢了个丑陋的女子已经够委屈了,居然还是个呆傻的,“贱——”人字未出口,兵士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这个女人,何时挣月兑他的手?
“叫他们都停下来。”沐歆宁冷冷地开口,在寒夜之下,她那张丑陋的脸庞愈加显得狰狞恐怖。
长得人高马大的兵士,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大笑道,“哈哈哈——,丑八怪,你在跟爷开玩笑吧。叫他们停下来,你以为你是谁!”
“你——!”轻蔑的大笑,在瞬间停滞,兵士惊惧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丑陋女子迅速出手,掐住了他的脖颈。
“女侠饶命,小的今年刚入伍,怎么可能命令得了那些人。女侠,饶命啊!”身形魁梧的兵士吓得浑身颤抖,面如土色。
一个刚入伍的小兵,确实人微言轻。
沐歆宁松开了手,在这名小兵的惊恐中,迅速飘然远去。
他们做错了?他们为国守疆,理当享受朝廷的恩泽,而这些教坊司送来的营妓,就是朝廷对他们的犒赏,历朝历代,自古如此。这名刚入伍的小兵跌坐在地上,望着沐歆宁的背影,满脸惊悸未消。
素衣纷飞,清贵高雅。
幽暗的篝火下,一道消瘦的人影,手持长戟,凝重地一步步走向营帐。
“谁?”守在营帐的兵士,忙挥戟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