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论武功,比内力,夏子钰一身歪门邪道怎抵得过有着数百年根基的长垣安氏,当日他在宜寿宫门前的那场打斗,虽侥幸赢了安竹生,但也是使了手段,有些胜之不武。
然而今日,夏子钰似乎有备而来。
“安太傅,当日未曾领教你的独门秘技——凤箫声动,令在下一直耿耿于怀,如何,我们今晚再比上几十个回合?”
腰间软剑出鞘,夏子钰脸上依然是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笑,但他眼底的凝重,却有增无减。
安竹生冷冷地看着他,不言不语,直盯着夏子钰毛骨悚然。
怪不得沐歆宁性格孤傲,不好伺候,原来是尽得安竹生这个师父真传,瞧,连那副清冷淡漠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夏子钰,你死了,我会替你收尸的。”身后,传来的是沐歆宁毫无温度的声音,刻薄冷漠。
“那草民就多谢贵妃娘娘了。”他都不知道哪里得罪这女人了,今晚她一见到他先是莫名其妙地打了他一巴掌,然后就是冷言恶语、争锋相对,现在更是诅咒他早死,夏子钰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安竹生的武功是厉害,但他这个医谷主人也非浪得虚名,而且那场宜寿宫的打斗都过了好几日,如今谁输谁赢还尚未可知。
紫竹箫在手中翻转,安竹生白衣纷飞,从容地应对夏子钰那一身阴邪、狠绝的医谷武功,但几招过后,安竹生诧异地放慢了出手的速度,眼中更是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光芒,有着震撼,有着钦佩,有着不解——,夏子钰竟然会他们长垣安氏的武功,而且还学得游刃有余,更远在一般的长垣安氏的弟子之上。
“谁教你的?”长垣安氏的武功分上、中、下三等,除了长垣安氏的嫡系一脉,寻常的弟子都不可能习得上层武功,而这个上层武学,也是分了九等,最高的自然是他这个长垣安氏的少主一人独有,但安竹生想不通的是,为何夏子钰居然也会他的武功。
夏子钰笑了笑,“你教的。”
安竹生当即恍然,传闻医谷主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无论什么武功,只要过了他的眼,他便能轻易地领会其中的精髓,并融会贯通。想来今日夏子钰所施展的长垣安氏武功,定是那日在宜寿宫打斗时他所偷学的,也幸亏长垣安氏的武功还有一套不外传的心法,否则以夏子钰的聪明狡猾,岂不可以堂而皇之的窃取长垣安氏的武功。
安竹生再也不敢轻敌,为了江山社稷与天下安危,他一定要在夏子钰羽翼未丰之前,将他一网打尽、连根拔起。
紫竹箫移到嘴边,安竹生按箫而吹。
师父要杀夏子钰,沐歆宁的心猛然一惊,不知是担忧,还是惧怕。
“母后,生死关头,安太傅怎么还有闲情雅致吹箫奏乐。”临川公主好奇地问道,她的眼中泪痕未干,双手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衣角,一边是安太傅,一边是钰哥哥,她该帮哪边啊。
是长垣安氏的独门武学——凤箫声动。
正殿内,忽然有人惶恐万分地喊了一声,然后养尊处优的夏侯皇族中人个个惊慌失措地朝宜寿宫的宫门落荒而逃。
宫中的侍卫保护着皇家中人慌乱逃离正殿,慕容玉珠拉着不肯离去的临川公主,明太后在皇后的扶持下,走到皇上身边,劝道,“皇上,我们可先到殿外静候安太傅的佳音。”
浮阳大长公主伸手抚着小福王的脸,惋叹道,“这孩子,确实像极了皇上小时候,只可惜——唉。”
说完,浮阳大长公主与喝得醉醺醺的梁王一同出了正殿。
一曲凤箫声动,若无高深的武功,越靠近就越危险,轻则胸闷气短,重则当场死亡,就连武功不凡的欧阳尘暄与贺兰槿都被各自的亲人强行带了出来,旁人就更不敢轻易赌上自己的性命。
众人刚退出正殿,只听一阵袖风拂来,随即,正殿的宫门砰的一声关上。
冰冷凄寒的箫声,渐渐响起,忽高忽低,犹如一曲古老的断魂哀曲,直逼人最深的悲凉与绝望,虽然满殿的人和所有的宫中侍卫站在了宜寿宫的院落中,但依然清晰可闻这令人肝肠寸断的箫音。
砰砰啪啪——,梁木倾斜,玉瓷碎地。
啊——殿外的有些人开始受不住地捂着胸口,哀嚎出声;而有些人虽然暂时无恙,但心头烦躁的情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母后,您怎么了?”临川公主见明太后一脸痛苦,便慌了,但随之,她又发现她的皇兄,皇姑母,皇叔、皇姐们等人也如明太后一样,抱头悲嚎,就愈加地六神无主,他们都是怎么了。
殿外的几乎所有人无一幸免,受到了凤箫声动发出的杀气,皆被折磨地痛苦不堪。
“人有七情六欲,曰: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但纵私欲者,往往生邪心,积恶念,而私欲越大,所承受的苦痛就越大。”锦衣玉袍的欧阳尘暄一脸平静,他笑着对临川公主道,“很难得能见到一位身在皇家的公主,能做到如八表妹这般心思单纯,而且还毫无半分邪念。”
武功再高,又怎及得过心如稚子。凤箫声动的威力再大,在纯善的临川公主面前,也不过是一曲寻常的悲凉之音。
“尘暄表兄,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临川公主本就好武弃文,识得的字估计还没小福王多,前几句听得似懂非懂,可最后一句‘心思单纯’她却听懂了,不过明太后常用这四个字骂她,故而她也不敢肯定这心思单纯是褒还是贬。
“小傻瓜。”欧阳尘暄宠溺的笑道,如水的夜色中,一轮皓月恰照在欧阳尘暄温润的脸上,一片柔和,也让临川公主慌乱的心渐渐地平复下来。
欧阳尘暄熟练地点了明太后等几位皇家中人的穴,让他们暂时缓解痛苦,而临川公主亦步亦趋地跟在欧阳尘暄的身后,欲言又止。
“八表妹,你想问什么?”欧阳尘暄忽然止步,扶住了正欲撞到他怀中的临川公主。
临川公主灵动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欧阳尘暄,便道,“尘暄表兄,你能抵住安太傅的凤箫声动,是心思单纯,还是内力高深?”
这小公主也不笨嘛。
欧阳尘暄笑而不答,留给了临川公主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尘暄表兄,你还没回答我呢?”临川公主瞪着眼,怎么人人都当她是孩童,就连尘暄表兄也是,哼,她都快及笄了,才不是三岁稚子。
“临川,别吵你尘暄表兄救人。”明太后久居深宫,一步步地爬上太后的宝座,这数十年来,死在她手中的冤魂多得连她都记不清了,一曲凤箫声动,唤起了她内心深处最卑微、最害怕的脆弱,也令她恍然这一生,繁华过后,原来什么都没有留住。
“大长公主,你我相斗几十年,想不到令郎却能不计前嫌,肯救哀家一命,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明太后艰难地走到浮阳大长公主面前,感慨道,“看来,哀家真的错了。”
浮阳大长公主冷哼一声,“你以为你一句错了,就能挽回本宫所失去的吗,太后娘娘,你可知尘暄——”
浮阳大长公主一提到欧阳尘暄,忽然戛然而止。
“怎么,尘暄他?”明太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但看到欧阳尘暄与临川公主过来,忙闭口不提,而浮阳大长公主沉着脸,一副心事重重。
“娘,我想进去看看,若安太傅的箫声不停,我怕这宫中个个人心惶惶——”欧阳尘暄谦恭有礼,又侍母至孝,只要有浮阳大长公主在旁,他便永远都是唯母命是从。
然而,浮阳大长公主的性情也是有些喜怒无常的,有时她疼欧阳尘暄是疼到了骨子里,但有时却又是爱理不理、冷嘲热讽,还动不动就打。
“你想去就去吧,长大了,娘也管不到你了。”浮阳大长公主不耐烦地摆手,“去吧,去吧,看看那什么医谷主人到底死了没?”
当年她千里迢迢来京请夏老神医去医治她的尘暄,结果明太后却故意将夏老神医骗到了宫中,说是给太子看病。太子自幼多病,一点小病小灾的有宫中御医在,何须劳驾夏神医,难道太子命贵,她堂堂大长公主的儿子就只是贱命一条。还有那个夏老神医,她多次派人请他到冀州沧县,可他居然毫不领情,那一次的事就算是与他无关,可她最后跪在医谷之外,求他出谷医治病重的驸马,那老匹夫居然也不肯,浮阳大长公主忆及往事,更巴不得夏子钰早点死在安竹生手中,而她心中的仇怨一起,胸口就愈疼了。
“母后,您好好休息,我陪尘暄表兄一起去。”安竹生与夏子钰两大高手的生死之战,若不是明太后命慕容玉珠将临川公主拖了出来,临川公主就算死也会待在殿内,寸步不离。
宁姐姐还在殿内,也不知怎么样了?
临川公主担心沐歆宁,忙加快脚步,跟上了欧阳尘暄。
待欧阳尘暄与临川公主走远,明太后看着浮阳大长公主,迟疑地问道,“这么说,是你派人杀了医谷的夏老神医。”
“是,他不治我的尘暄与驸马,那本宫就让他死。”浮阳大长公主阴狠地道。
“果然是你。”明太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皇上,又接着低声道,“可你应该知道皇上的病,一直都是由夏老神医亲自医治,而且,夏老神医已经告诉哀家,皇上的病有药可治,但你偏偏杀了夏老神医,令皇上至今沉疴缠绕、汤药不断。大长公主,你就不怕愧对夏侯皇族的列祖列宗吗;你就不怕皇上知道后,灭了你们冀州沧县的欧阳世家!”
“本宫才管不了这么多,再说,杀了夏老神医,不是还有医谷的夏子钰在,皇上侄儿的命金贵的很,死不了。”浮阳大长公主讥笑道,“太后娘娘深谋远虑,留住了夏子钰,那为何不直接逼问他拿出夏老神医的那张药方,我听先帝说,当年夏老神医为了救皇上侄儿,可是拿自己儿子试药的。”
“哀家不信。夏老神医对先帝是忠心不二,但再忠心耿耿的人,也不会为了救皇上,而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开玩笑。再说真有治愈皇上的法子,以瑶儿与夏子钰之间的关系,这么多年瑶儿不可能一无所知。”明太后摇头道。
“明珞,本宫又何必骗你。”浮阳大长公主一怒,便大胆地直呼明太后的闺名,继续道,“什么医谷神医,都是些虚有其表的伪君子。在本宫眼里,只要是医谷的人,就都死有余辜。本宫只是在想,夏子钰还能活多久?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十余年,你我皆渐渐老去,就连你那花容月貌的侄女皇后娘娘也已是红颜迟暮,但那小子,依然长了一副十六、七岁的模样,什么都没有变。呵呵,想起来,本宫就嫉妒地很。”
“你是说,夏子钰今日的这般,皆是因为当年夏老神医在他身上试药才造成的。”明太后大吃一惊,她就奇怪,为何夏子钰这十余年来容貌依旧,丝毫未见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原来是被各种毒、各种药草改了体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