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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哭!”一声冷喝响起,吓得临川公主胆怯地吸了吸鼻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精致秀美的小脸委屈地垂下,呜呜,师父姐姐好凶啊,不让她抱,还骂她。
临川公主已过及笄之龄,照理说也该长大成熟了,但她似乎依然还是半年前在宫中遇到的那般任性单纯,然而稚气未月兑的脸上却隐隐有了几分女子的妩媚,沐歆宁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奈道,“仅此一次。”
“师父姐姐,”沐歆宁的柔声浅笑,惊得临川公主两眼大放异彩,她迅速地扑向沐歆宁怀中,抱住她,“临川就知道,你最疼临川,不会不要临川的。”
在临川公主的心中,沐歆宁虽看上去冷冷的,甚至有些难以亲近,但却让她有一种安心的感觉,闻着师父姐姐身上淡淡的清香,仿佛一股暖流在心中泛起,就好像窝在母后怀里似的。但临川公主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沐歆宁因怀了孩子的缘故,冷漠的心渐渐地有所改变,她的脸上虽神色未变,但早已柔和了很多,不再那么的清冷。
想到死去的明太后,临川公主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尘暄表兄说,母后去见天上的父皇了,皇兄倒行逆施被小皇叔赶到了洛阳,以后——以后临川再也回不了宫,见不到母后,皇兄,还有皇嫂了——呜呜——”
半年前楚王攻入皇城,明太后被缢死于宜寿宫,但沐歆宁从临川公主的脸上却并未看出她有半分的仇恨之心,而对楚王谋反的行径也知之甚少,想来是她口中的尘暄表兄为了不让临川伤心,故意撒了谎,隐瞒了部分的真相,避重就轻地将对临川的伤害减到最轻。
“你的尘暄表兄待你一片真心,你莫要辜负他。”沐歆宁虽与欧阳尘暄只有一面之缘,但从临川公主断断续续地叙述中,得知此人事事为临川考虑周全,倒也是个难得的温雅男子。
“他才不好,整日都管我,比母后还烦。师父姐姐你不知道,在欧阳府的时候,尘暄表兄每天都会拿一根红绳绑着我的手,他在书房看书,我就只能待在书房内玩,一走出书房门半步,他就会把我拉回身边——”临川公主的双手牢牢地抱着沐歆宁的腰身,而在提及欧阳尘暄在欧阳府将她管的滴水不漏时,气得小脸绯红,“师父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教训下尘暄表兄,看他还敢不敢再欺负我。”
临川公主不谙世事,又情窦未开,只怕她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沐歆宁笑得摇头,也难为欧阳公子了,临川鲁莽又好动,常常惹是生非,既要顾及她的安全,又要哄得这位小公主开心,实属不易。
浅笑盈盈,却始终难以释然,而临川一提到皇嫂二字,沐歆宁便当即想到了身怀六甲的明宛瑶,她不知自己在怕什么,明宛瑶是六宫之主时,她都不怕,而为何现在,她竟然会踌躇不安,不敢面对她。
情之一字,果然是胜过世间所有的利刃兵器,一步步地毁了她的高傲,就连她最后的自尊,也几乎难以保住。
“至于你的皇嫂,你应该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浅浅的笑,难掩眼中的黯然,傻临川,你牵挂着你皇嫂的安危,但明宛瑶却未必待你真心。
“师父姐姐,你不舒服吗?”临川公主眼带泪光,关切地问道。
沐歆宁点了点头,“确实有些乏了,若是有人过来——”这些日子夏子钰骗她府中有事,每晚都半夜三更才回来,想必是先哄完明宛瑶入睡,最后才想到她的存在吧。
他掀被拥她入眠时,身上还带着女子浓郁的胭脂味,第一晚她忍住了,想亲口听他解释;第二晚她还是忍住了,想他定是难以启齿;第三晚,第四晚——,她已经心冷了,问与不问,又有何区别。
真可笑,她沐歆宁也有一日会为了一个男子,弄得自己如此的卑微,根本就不像她自己。
接连几日的失眠,辗转反侧,而身旁的男子却睡得安稳,有几次,她手执银针,想亲手杀了他,但他沉睡中梦呓的一声宁儿,令她模糊了双眼,她想,他的心里应该是有她的,只是抵不过明宛瑶那十余载的刻苦铭心吧。
一声苦涩的低叹,在心里慢慢蔓延,无边无尽。
素袖抬起,轻轻拭去了临川公主脸上的泪痕,神色清冷却温柔。
“师父姐姐,你好像变了,”临川公主仰着小脸,拧着眉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别怕,临川会保护你的。”说完,反身跑向院落中,捡起长鞭一挥,信誓旦旦地道,“我会守在这里,不让他们来打扰你休息。”
“如此,多谢。”临川虽古灵精怪,但她的话却言出必行,大有江湖侠女之风。沐歆宁莞尔一笑,转身进屋,珠帘响动,纱帐低垂。
临川公主想到自己可以保护武功高强的师父姐姐,开心地在院落中来回地舞鞭,长鞭所到之处,皆打得满院的名贵花草落叶纷纷,砰——砰,几盆江南千里迢迢送来的陶菊,一下子凋零;几盆富贵海棠惨不忍睹;几盆千辛万苦种植的修竹断了枝叶——
睡在里屋床上的沐歆宁有些头痛地闭上了眼,习武之人耳力本就异于常人,现在临川在院落中大肆破坏,她怎么能安心入眠。这小丫头,可能又被她的尘暄表兄宠得无法无天了。
今日,沐歆宁被夏子钰气得未用午膳,再加之早起时喝了点酒,现在整个人有些虚软无力,忽冷忽热,若不是她内力深厚,又有几颗灵药在身,只怕早就晕了过去。
伴随着院落中一阵阵的瓷盆落地声,可能是她太累了,沐歆宁终于浅浅睡去。
临川公主一个人在院落中玩得兴起,手中的长鞭灵动如蛇,她一个飞身,想要攀上高墙,却因武功太弱,啊的一声痛喊,就自己摔落到了地上。
高墙飞不上,临川公主转过头,眼前一亮,看到了木芙蓉的顶端上,开了一朵最大最耀眼的拒霜花。
揉了揉摔疼的胳膊,临川公主将长鞭别在腰间,脚上的绣鞋一月兑,露出了白皙的玉足,娇小的身子抱住木芙蓉树,慢慢地爬了上去。若是傅夫人在场,可能要被临川公主的大胆举止吓得目瞪口呆,大骂她有伤风化、不成体统吧。
摘到了拒霜花,临川公主就坐在木芙蓉的树梢上,荡着双脚,极目远望,笑得狡黠,“尘暄表兄,看你这回怎么找到我。”
而另一处贺兰府的亭廊中,欧阳尘暄终于甩开了欧阳晚晴的纠缠,正在着急地四下寻找临川公主。
“欧阳公子,这里是府中女眷所住之地,请您留步。”一身黎色短衣的玄参取代了水管家,当了贺兰府新的管家,不卑不亢地拦住了欧阳尘暄。
欧阳尘暄略带尴尬道,“在下的表妹顽劣不堪,怕又是迷路了。在下一时心急才误闯了贵府的内宅,失礼失礼。”
欧阳尘暄倒不是怕临川公主在贺兰府闯出祸事,只是担心以她那点武功,万一遇到贺兰府的护院,打不过,还弄得一身伤,到时哭着梨花带雨,他一心疼,极有可能会拆了贺兰府哄她开心,为小丫头出气。
“玄参,退下。”玄参的不远处,站着一身湛蓝色锦衣,玉冠束发的俊美男子,十六、七岁的脸庞,妖娆绝代,风华无双。
“夏谷主,不,是贺兰少主才对,”欧阳尘暄笑得温润,丝毫不惧于夏子钰周身无形之中所带的一股威严之气,“京师一别,贺兰少主当真令在下刮目相看。”
“欧阳公子,请。”由夏子钰亲自带路,欧阳尘暄便不再却步,为了找到小丫头,破一回礼法又如何。
“贺兰少主,先请。”夏子钰恶名远播,欧阳尘暄早在冀州沧县就有所耳闻,宫中那晚变故,他更亲眼目睹了医谷主人与孤竹公子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两人的武功其实不分伯仲,孤竹公子的凤箫声动,医谷主人的软剑出鞘,皆是世上最高深的武学,但他没想到夏子钰还有另一层身份,榆中贺兰世家的少主贺兰钰。关于夏子钰嗜血成性、滥杀无辜的传闻,欧阳尘暄当时听到也只是一笑而过,毕竟名门正道以忠义自称,那么亦正亦邪的医谷,自然就成了他们口诛笔伐的穷凶极恶之徒。世间本就真真假假难辨,有道是人心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