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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暖暖在床上养了几天伤,伤还未好,活泼好动的沐少城主就开始不安分了,等沐歆宁稍一离开片刻,她就带着她的点点活蹦乱跳地出了屋。
小颜在院落中练功,而小诺却不知去了哪里。
小暖暖捡起地上的小石子,用尽全力地砸了过去,小颜脚下未动,巧妙一躲,就躲过了小暖暖的偷袭。
“少城主,你最爱吃的冰糖葫芦。”在小暖暖气愤地瞪小颜时,小诺一路施展轻功,将刚买回来的冰糖葫芦送到了小暖暖的嘴边。
小暖暖转怒为喜,张口当即咬了一个,随后,又张口一吐,直接吐向了小颜,霎时,小颜那张略带稚气的倾城之容留下了冰糖葫芦的印子,但他依然没有任何的喜怒之色,就连前几日被小暖暖罚站在院中一个晚上,他还是一声不吭。
小暖暖很顽劣,城主府的人都知道沐少城主看似天真无邪,其实骨子里是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邪气,就这么一个五岁的孩子,一旦惹怒了她,她身上的暴戾狠绝远在城主之上。
不知从什么时刻开始,小暖暖就喜欢处处为难小颜,城主府的下人早已见惯不惯,一个是少城主,一个只是城主从外边捡回来的孤儿,即使有城主护着,但城主平日事忙,哪能护得周全。
紫貂趴在小暖暖的肩头,与小主人一同,同仇敌忾地盯着小颜。
敢将她的行踪泄露给娘亲,害得她每次出沐城都被娘亲逮到,哼,卖主求荣,小暖暖冷冷地瞥了眼小颜,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狂妄之态,浑不似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沉稳与威严。
“娘亲——”
察觉到有一群人踏入院中,下一刻,沐少城主周身的冷意立即散去,小脸堆笑,拎起紫貂的毛茸茸尾巴,飞奔扑向为首的素衣女子怀中。
沐歆宁俯身,一手抱起小暖暖,“伤还没好,怎么又跑出来胡闹了。”
“暖暖怕娘亲忘记答应过暖暖的事,不带暖暖,又把暖暖一个人丢在府里——暖暖好可怜。”稚女敕的声音带着委屈,与刚刚对小颜的嚣张傲慢全然不同。
“沐暖暖,又拿这招来骗娘亲,嗯?”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她爹的喜怒莫测,若不是她怀胎十月所生,恐怕连她都会被暖暖所骗。
沐歆宁的一声低斥,使得小暖暖的小身子变得几分僵硬,她的眼里带着紧张与不安,怯怯地扯着沐歆宁的衣衫,“娘亲——”
沐歆宁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淡漠,当即软了几分,“娘亲说过的话,何时不算数。”
“沐城主,不许反悔噢。”小脸抬起,一本正经地道。
沐歆宁被小暖暖稚气中透着肃然的神情逗乐,嘴角不自觉地浮现一抹浅笑,“是,沐少城主。”
沐歆宁抱着小暖暖走在前面,小颜、小诺随行左右,之后便是老狐狸和几个城主府的管事,还有府中的丫鬟、小厮等。
“城主,趁着天黑,我们赶紧启程出城。”这一段日子大漠之中常有陌生人出没,李伯延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寻找金矿的那批人犹如蚊蝇似的赶都赶不走,一般贪婪的世人也就罢了,就怕各大世家也闻风而来,到时一场腥风血雨就在所难免。而这等谣言,本就是无稽之谈,但传着传着,三人成虎,到最后竟成了真,教人百口莫辩。
“我也正有此意。”一到天黑,沙漠中更是天南地北难分,就算途中遇到那批寻找金矿的人,也极易躲避。
自五年前吴王率领大军来犯之后,雍凉之地一直相安无事,但近日,听说夏子钰又要御驾亲征,易州城乃夏子钰必经之地,沐歆宁本不想插手这些事,但大战一起,沐城名下的那些产业就会受到波及,一方面沐歆宁要把所有在易州城的产业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例如榆中城附近;另一方面战争也是她大发横财的最好时机,军中物资,粮草购买,还有马匹,她只要谈妥其中一项生意,也足够沐城的百姓生活好几年。
这些年,沐歆宁以沐家家主的身份周旋于各大世家之间,消息、人脉也累积了不少,当然,她极少亲自出面,所有的事都有老狐狸会为她打理,等办妥后,她再过目一遍便可。
沐歆宁抱着小暖暖坐上了马车,小颜、小诺被沐歆宁留在了城主府,一则他们还太小,二则外边战乱,沐歆宁也无暇照顾他们兄弟两。
“城主要早些回来。”
“城主一路当心。”
城主府的马车一出来,整个沐城的人夹道送行。
沐城,其实便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城池,生活在这里的沐氏族人比邻而居,丰衣足食。沐城中的数万百姓,并非个个都是沐氏族人,有些是刚从战火纷飞中劫后余生,被好心的沐氏族人相救带了回来,虽然违背了沐歆宁不救外人的命令,但若有沐氏族人以性命做保,沐歆宁一般也让他们留了下来。
沐城的城门打开,马车穿过设在沐城之外的五行阵法,到了荒漠上。马车后,跟着几名随从、丫鬟,十几名护卫。
暮色降临,沙漠中漫天黄尘,这一带若无熟悉的人带路,便只有一死。
“城主,您真的打算让少城主一辈子都不知道她爹的存在。”马车内,小暖暖窝在沐歆宁怀中睡着香甜,李伯延感慨道,“老夫带了少城主五年,但老夫从未见少城主吵着闹着要找爹,城主您不觉得奇怪吗?少城主再怎么天资聪颖,但她毕竟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对自己生身之父都漠不关心,这不知是好事还是,唉,”李伯延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老夫没有埋怨城主的意思,也不敢左右城主的决定,只是希望城主看在少城主的面上,别再折磨您自己,和少城主了。”
沐歆宁听后,沉思半响,苦笑道,“他利用我便罢了,我不想他连自己的女儿都利用。”
“什么人?”忽然,马车外的护卫把剑大喝,打断了沐歆宁与李伯延的对话。
李伯延噤声,掀开车帘,“发生什么事了?”
“回先生,又是一个不要命地来寻金矿的。”因李伯延是沐歆宁的老师,城主府的人都尊称李伯延一声先生。
“救——命——啊-”黑暗中,一个男子慢慢地爬向沐歆宁所乘坐的马车,而他的周围,还有几具被黄沙掩埋的尸体。
“既然遇上了,就带上他吧。”李伯延打了个眼色给随行的几个护卫,几个护卫会意,架起奄奄一息的男子,将他放在马车前。
男子喝了水,渐渐地清醒。
“你们也是来找金矿的?”闯入沙漠就相当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上了,隔着车帘,男子虽不知道里面乘坐的是何人,但一看随行有小厮、丫鬟,还有十几名护卫,猜想里面的主子定也是来自哪一方世家大族中人,只是来此寻找金矿的都是各大世家所派的探子暗卫,哪还有主人家自己亲身涉险,奇怪。
驾着马车的一位小厮装扮的城主府护卫沐飞轻蔑地看了眼男子,“这里要真有金矿,雍凉国的国主岂不立即派兵驻扎于此,哪还容得你们一个个地闯入。”
“说的也是。”男子丧气道,“我本也不信,但听何老爷说此事是从宫中传出,千真万确。”
因沐飞等人救了他一命,对于沐飞的试探,这名男子倒也未加防备,他将自己所知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他口中的何老爷是傅夫人之子傅铭的岳父,夏子钰登基为帝后,封自己的姨母傅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四年前,傅夫人进言先让傅公子娶了夏子钰的五妹华亭郡主,两年后,傅夫人嫌华亭郡主无所出,让其子傅铭再纳榆中首富何老爷之女为侧室。因傅夫人之故,文不成武不就的傅公子被夏子钰破例封了个庆阳侯,但傅夫人仍不满足,她觉得庆阳侯没有实权,就天天进宫又哭又闹,夏子钰一心软,就再封傅铭为榆中府知府。榆中,乃雍凉国国都所在地,一个榆中知府,便相当于掌握了京畿要塞,这下子,傅铭身价倍增,一跃成为雍凉国的新贵,众人争相巴结。
“傅公子倒是好命,有个这么疼他的娘,而且这个娘还是一国之君的姨母。”沐飞故作殷羡,“别说一般世家弟子,就是达官显贵之家,也鲜有能让嫡女屈居为侧室之理。这个庆阳侯府,确实是炙手可热。只是,何老爷既然攀了这么个高枝,要什么没有,为何还惦记着沙漠中这根本就不存在的金矿,而且还要搭上你一条命。”
男子嗤笑道,“世上哪有人嫌钱少的。我家道中落,若能寻到金矿讨好何老爷,何老爷便不会再阻扰我与三小姐的亲事。”娶了何府三小姐,就等于与庆阳侯是连襟,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你若寻来金矿,就不怕何老爷过河拆桥,将你一脚踢开?”蓦然,一声淡淡地清冷之音从马车内传出,“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何三小姐以身犯险,说到底,也不过是你自己的私欲作祟。她若爱你,便不会在乎你的身世,你的地位,哪怕你一无所有,她也会倾心相随;更何况,你敢说,你是真的爱她吗?拿一座虚无缥缈的金矿来求得这一世情深,可笑至极!”
女子淡漠的声音,清冷却透着一股威严,虽看不清马车内坐着的女子的真面目,但光听她的声音,便觉得里面的女子性情倨傲,绝非世间一个籍籍无名的平庸女子。而且,最重要的是,里面的女子竟能一言击破他心中所想,男子震惊之余,又有些惊恐,这些藏在他内心深处的贪欲,连老谋深算的何老爷都没有察觉,但这个马车内的女子却能通过他所说的话,很快猜到他心中的真实意图,太可怕了。
“人若死了,纵使家财万贯,又有何用!”
男子还未明白这淡淡声音中的讥讽,便见一道剑光闪过夜空,下一刻,他的脖颈间鲜血直流。
一剑毙命,干净利落。
沐飞收回长剑,并嫌恶地将他一脚踢落到了荒漠上,贪心不足,这种人救了也是白救。
一阵夜风来袭,吹起了马车的车帘一角,尚未阖眼的男子这才看清,那坐在马车内的素衣女子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原来,这世上竟有这般飘然独立、不染浊华的女子。
如果,他没有动贪婪之心;如果他肯悬崖勒马;如果——
鲜血染红了这一片的黄沙,而在这沙漠上,只是又多了一具为财而死的尸体。
“沐飞,我有叫你杀他吗?”沐歆宁淡淡地声音中有着几分不悦。
“城主,不是您说‘人若死了,纵使家财万贯,又有何用’?难道,是属下会意错了?”沐飞恍然道,“呀,属下该死,属下不该这么快就杀了他,应该留他一命,让少城主玩耍几日,再杀他的。还是城主您考虑周全,知道少城主在路上会闲得发慌,少城主一闷得发慌就开始想着法子折腾属下几个。城主,您对属下几个实在太好了!”
“——”她是这个意思吗。
“城主万岁。”随行的十几名护卫,丫鬟们皆欢呼。
李伯延也忍俊不禁。
“老狐狸,你也不管管你的这些个徒子徒孙。”随着老狐狸这个无相门门主的露面,无相门当年逃过一劫的弟子也纷纷搬到了沐城。这些在外边隐姓埋名的弟子中有几个早已收徒,就带着他们的徒儿也来到了沐城,并成为城主府的护卫。而沐飞,算是老狐狸的徒孙辈。
“凡我无相门门人,不拘礼法,更是目无尊长,而且老夫这个门主也早——呵呵,”好险,差点就将他退位给新一任门主的事给泄露了,李伯延看了眼沐歆宁怀中的小暖暖,干笑道,“还是城主您仁义,给了我们无相门安生立命之所。”上一代的城主虽救了他,却不敢违背沐氏一族的祖训,将武林中人带入沐城。而且,当年无相门门人多争斗,哪像现在其乐融融。世人只知无相门毁于长垣安氏上一代家主安镇远手中,却不知无相门虽毁,但无相门的门人永远也杀不尽。自古邪不胜正,但这被称为邪门歪道的,却是一直都在。
改邪归正的老狐狸,依然还是只老狐狸,沐歆宁也不点破,笑着抱紧了暖暖。这一次出沐城,因带上了小暖暖,为了顾及到她的安全,沐歆宁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先到榆中城落脚。榆中是雍凉国的国都,即使外边战乱不休,盗匪猖獗,榆中之地还是有条不紊,尤其是这几年在夏子钰的统治下,物阜民丰。夏子钰这个雍凉国的国主虽恶名远播,被世人称之为暴戾之君,但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雍凉国在他的治理下,却是一日日发展壮大。
马车一出沙漠,就飞快地朝榆中城疾驰而行,至于随行的丫鬟、护卫们,在无人之地却个个轻功了得,健步如飞。
进了榆中城,已近午时。
穿过人来人往的繁华闹市,马车停在了榆中城最大的一处茶楼门口。
“娘亲,暖暖口渴了——”茶楼内散乐喧响,小暖暖抱着紫貂,未等沐歆宁应允,就跑上了二楼。
“快,快跟着小主子。”李伯延大惊,忙命沐飞等人跟上。
这座榆中城最大的茶楼是白家的产业,但白家却与沐城关系匪浅,白家的九爷白奎,娶沐氏一族的一个女子续弦,而这个沐姓女子按辈分算,是沐歆宁的侄孙女,以至于三十几岁的白九爷,见了沐歆宁还得喊一声姑祖母。
“那是爷的小姑母,小心伺候着。”一早得到消息在茶楼等候的白九爷,指着抱着紫貂的小暖暖,对身边极力忍着笑的掌柜,恶狠狠地吩咐道。
茶楼的掌柜唯唯诺诺,“是,小的一定将您的小姑母当成小祖宗供着,不敢怠慢。”
白九爷听了又是一阵郁闷,都怪李伯延那只老狐狸当日设下美人计,他娶了也就娶了,居然娶了个沐氏一族辈分这么小的。那只老狐狸,绝对是故意的;还有那个沐城主,不就是他当年多看了她两眼,她就这么整他。
但白奎不知道的是,在沐氏一族,作为嫡脉的沐城城主,因每一代的子嗣不多,故而到了沐歆宁这一代,沐歆宁在族中的辈分就高了起来,当然,还有些与沐歆宁同辈,或更高的辈分的族人早已死在二十一年的大火中。但沐城城主,在沐氏一族身份尊贵,上古皇族嫡脉,能喊她们一声姑母或姑祖母,对整个沐氏一族的族人而言,就是最大的荣宠。而且,沐氏一族现在也就白奎的妻子被沐歆宁亲允归入嫡脉这一枝,虽然沐歆宁也不想有个这么大的侄孙女,但没办法,辈分上就这么算的,她也改不了。
小姑母,只有五岁的小姑母。白九爷再次瞥了眼扎着小辫的小暖暖,心中忍不住哀嚎,他这榆中城鼎鼎大名的白九爷,一世英名就这么毁在沐城这几个妖女手中,真不甘心啊。
“侄孙姑爷,您在看什么呢?”李伯延拍了拍白九爷的肩,“随老夫过来吧,城主要见您。”
老狐狸,白九爷暗骂了句,脸上却笑道,“姑祖母召见,小辈荣幸之至。”
茶楼的后面,是一处僻静的小院,沐歆宁不想引人起疑,就直接进了小院。白奎知道这位沐城城主冷僻孤傲的脾性,也不敢多加微词,别看白家在榆中城这几年风生水起,但若没有沐城的相助,还有老狐狸的神机妙算,白家或许早在榆中城湮没无闻。
而跑上二楼的小暖暖,左顾右盼,一双清澈的小眸子透着无法遮掩的兴奋与喜悦。
这是谁家的孩子?
小暖暖的出现,其实早已引得茶楼内的众人纷纷侧目,一身小锦衣极尽奢华,而最让人震惊的是,这孩子的手中还抱着一只几乎绝迹的紫貂,再细看,孩子手上的紫金翡翠银铃,脖颈间的赤金鎏碧寒玉,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世间罕有。
“叔叔,暖暖要喝水。”就算不看孩子身上的昂贵之物,听这孩子稚女敕又天真无邪的声音,也让人放下了所有的戒备之心。
被小暖暖喊做叔叔的年轻男子,愣了愣,随后倒了杯茶给暖暖,“喝吧。”这孩子,粉雕玉琢,尤其是那双眸子,清澈如水,仿佛还带了几分勾魂摄魄。
“叔叔先喝。”小暖暖乖巧懂事的模样,又惹得年轻男子赞赏不已。
见年轻男子端起茶,欲饮,小暖暖灵动的小眸子转得更快了。
只听“砰——”的一声,忽然年轻男子手中的茶杯掉落,摔成了碎片。
“小小年纪,便视人命如草荠,如此心狠手辣,你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这道低沉的声音不怒而威,而不知何时,小暖暖的身边多了位锦衣男子,他一手拎起小暖暖的衣襟,不顾小暖暖的挣扎,便将她重重地甩到了地上。
吱——,受惊的紫貂,奋力救自家的小主人,却被小主人压到,痛得吱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