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莞歌 第十五章 不归

作者 : 耳东拾玖

清晨,日光熹微之时,我已经打理好行囊,在廊下踯躅多时。

我定定地看向静默地伫立在蒙蒙薄雾中的楼阁,不禁回想,这红墙之内,到底埋葬了我多少华年?

哭过笑过之后,是否还有回忆沉淀在脑海?

那人的寝处,还是如它的主人一般,伶仃地安静在晨光间,幻化出一抹温润。我鬼使神差伸手,朝空中虚妄痴缠地拂过,奢望能留住哪怕是一丝来自他的温暖,可是,触手可及的,仍是虚无的凉意。

不禁苦笑,即使在此时此刻,我,亦不曾有半分怨念。

直到茯苓来报,说是一切准备已经妥当。我方才收神,自嘲地看向她手的中青布行囊,何苦呢,也就几件换洗的常服,倒不如什么都不带来的干干净净········旋即只是轻声道了一声:“走吧。”就再也义无反顾地向外走去。

一路行来,再没有其他的人,整个国公府出奇的陷入了一种奇特的默契。看到府门时,终于,我还是把早已习惯拢在袖中的镯子退下,交于茯苓手中,也不看她难以置信的目光,冷淡道:“你留在家中吧,拿着这个见他,他会明白的·······还有,把父亲的暗卫,都退了吧!”

茯苓不忍,只是含泪细细抚着,方才问我:“不后悔?”

我的嘴角,撇出淡淡的笑,随后不再犹豫,登上早已准备在国公府正门前的华丽马车,没有和任何人告别,把冷然的背影,留给我人生中最旖旎的华年!

这便是我和父亲彻夜商谈的结果,一个最无奈,但却最张扬的的结局。

我是王莞,在出生被冠以王姓开始,就注定,我不会像普通的大家小姐一样,完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人生模式。

我不能容忍,命运的无助肆意地在我身上加诸痛苦,我更不能忍受一句苍白的无能为力就把我的命运牢牢束缚!我就是这样的我,即使是窘如困兽,也要奋起一搏,即使遍体鳞伤,鱼死网破!

既然他打定了那样的主意,即使我付上全部的骄傲,还是无法撼动半分完如磐石的结局。

那么,就终日等在家中,等命运带来我的十五岁生辰?等着与王氏交好的勋贵带来某位即将成为我夫婿的男子的画像?然后再带着我披着一身浓稠的大红喜服,从这个宅院抵达另一个宅院,和那个被认为是良人的男子同床异梦?

此后便是漫无尽头地等待躯体的衰老、死去,而后一块代表着我的木牌,继续存在这世间,继续等待一拨又一拨的后人祭奠?直到不知经过了几世几年,连我的灵牌也消失不见?

抑或是,终日以泪洗,日渐消瘦,或是缠绵病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清晨,或被动或主动地亡故?

不,那不是我,绝不是!

父亲在我离开后,便对外称高士韩几收我为徒,我已随其云游,连归期,也不得而知······

出城后,就在离建康不远的驿道小路,在那里换上不起眼的青布篷车,然后继续西行。

我在府门前,以最喧闹,最骄傲的方式,向整个建康,整个天下宣布,我离开了生养了我的那一方天地,从此即使尊贵如皇室,也必须打消待我及笄,就以一种名为嫁娶的方式,垄断我的后半生的盘算;

也以最直接,也最惨烈的手段,狠狠地报复了我自己,因为我几乎是赌上了我的青春,去换回,那个自由的骄傲和爱情。

茯苓,和我一起长大的孩子。她是疏狂,可毕竟还是和我年岁相仿的少女,那样温润如玉的男子,是不会不动心的。

而我这一去,有可能只是一月,两月,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甚至······甚至是相聚无期。我知道,她定然是诧异于我将她留下,并把他也一并割舍,可是,也只有把他托付给她,我,才走得安然········

那镯子,是那年上元节,我和他偷溜出府去看灯会,在一个小摊上看见的。当时就见一个银丝虾须镯,在接缝处绕成两朵交颈的并蒂,再无其他装饰,古朴大方,孑然于嫣妍烟火之下。

摊主见我一直盯着它,就说让他买给娘子,我当时羞红了脸,欲作解释,可是他却笑着拿出银两将镯子买下。自他亲手为带上后,我便再不曾摘下·······

与我来说,是执子之手的信物,如今也交于故人了,当真是了无牵念真干净啊!

可是,为什么,我的泪,还是不住的滑下,湿了一地的淡然?

非是爱别离,只道当时,酒醒千杯醉……

陌上新柳,深闺凝妆画娥眉,浅笑问君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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