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鸾!”
我正埋首浴汤,忽的就听见屏风外不曾闩上门的被人一把推开,来人带着久别的欣喜,不待我反应,已经到屏风前,见到此时这一室的氤氲。
我从浴盆内猛地坐起,扯过披在架子上的单衣,湿发就这样顺着曲线服帖而下,**地,兀自滴着还冒着热气的水珠,幻化出蔓延的氤氲。
我们都定定地看着对方朦胧的身影,隔着薄纱,仿佛时间也就此停滞。
两年未见,他似乎是但又不是记忆中那个张扬的少年。
他一身染了风尘的山岚间紫色的织银丝绵长袍在身,外罩八蚕丝暗纹轻纱,水意浸润下,飘渺的像暮春秦淮画舫上歌女幽幽的轻吟。
隔着屏风,只能看见一层淡淡的影。他仿佛只随意地用一条蜀锦银丝带就把满头黑如泼墨的青丝束于脑后。
可是看的又分明清楚的是,他额前散落的碎发恰好游荡在如墨玉般的眸子前,点漆一般,让他本就斜飞入鬓的凤眼又染上了几许意味不明的幽深,似乎是一往里瞧,就会被嗜地干净。
士庶之间,我朝为示泾渭分明,惯常的“士人不着间色”就是礼法之一,只有低级的庶人才着而且只能着间色衣裳。
奇怪的感叹,放眼建康,也许就他一人能把浅紫穿出纯白的清澈与天青的疏朗,更兼一丝不明的妖冶吧?
疏狂间却见一丝淡漠,在这样的朦胧间,江南暮春的诗意浸润了他的轮廓,那比前些年更加挺拔的身躯更显得不真切了。
这样的精致眉眼,竟让人生出几分男女莫辩的意味来,我如当年初遇姑母的少年一样,鬼使神差,在脑海件浮现这样一句诗来:
宁可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我思及此,竟然喃喃出声询问:“姐姐可是找我?”
又是一阵不明意味的沉默,他的神色间染上了少许羞赧,但还是不服输一般,眯着凤眼,神色微寒,仿佛深潭一般,凉声问道:“姐姐?”
他这一语,不须多,只两字就恰到好处地解了我的蛊,霎那间霹雳已至。
我猛地低头一看,猛地想起什么,混乱间还未坐定便惊叫道:“啊~~~~~~璕狸,你·······你,快给我出去!”
他闻言,也蓦然回神,但却试探地走近一步,只是像坊间轻佻的纨绔一般挑眉,恶作剧般戏谑:“不出去又怎样?”
我此时已经坐回桶里,只落出头来,双眼恶狠狠地剜着他,寒声道:“你可以试试!”
他知道我是恼了,瞬时胯下脸来,嬉笑地告罪:“丫头,我开玩笑呢,你怎么就恼我了?”
我还是不语,只是偏过头去,不再搭理他,心中恨得牙痒痒,我今年是要及笄的人,他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呢!
他见我这样,只好转身,讪讪而退,边走还边嘀咕:“这丫头,明明小的时候还········”
而后有事感叹:“女人啊,真是善变········”
我闻言,羞恼之际,不管不顾,只是抄起暖身用的羊脂白玉朝他砸去,谁知他像是脑后生了眼睛一般,灵巧避过,而后是一串爽朗的笑声·······
闻声而至的茯苓一脸错愕,怔忡半晌,随即是红了脸,向我告罪:“我只是出去再拿些花瓣········”
她口中开合,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又是狠狠一瞪,终究是闭了嘴。这才乖乖地过来服侍我沐浴。
等到我起身去了外间,竟发现璕狸还在,我里的一肚子火气还没消,也不理他,径自落座品茶。
这厮见我这样,终于有了人性,罕见的,侧颊生出了淡淡的红晕来,低头吱吱唔唔:“我本来还在会稽,得到消息说你回来了········又不知你几时走,就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哪知你在······就逗逗你罢了,你小的时候·········”
是啊,我两年未归,家书也是寥寥几封,现下回来,也不知是几时要走,他只不过是想见见久别的妹妹,何罪之有,如果说有,那也是因为我的凉薄罢了。
这样想着,火气也取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是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骂道:“什么和小时候一样,我今年是要及笄了!”
他顿了顿,有片刻的失神,似乎喃喃:“是啊,今年······都要及笄了啊······”
我看他眼里,一片寂寂,仿佛是古井一般,再无波澜。
轻叹一声,假装不知,劝解道:“是呐,及笄啊·····不也和你去年加冠一样,不必担心,虽说阿姆现子不爽,但是到我及笄也是还有一段时日,不必担心的。”
他听我这一说,忧伤的望了望我,嘴唇开合几番,最终还是没把话说出口,而是化作眸间的心疼,当下便沉默下来。
后来,我们都是失了兴致,只是闷闷地闲聊几句,茯苓近来说时辰差不多了,两下换了换眼色,便相携起身,往于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