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怪石嶙峋的假山,雕梁画栋、四角云卷的凉亭赫然入目,下了这座名曰“一脉香”的凉亭石阶,一座椭圆形的偌大花池子矗立院中,池中那块淡黄色的大石块约有一人多高,圆圆滚滚的四边满是褶子,它尖尖的一头神气地直指空中,石块正中刻着一行楷书烫金大字“心虚吾友,淡泊我师”,甚是醒目。每逢路过这里,冯伍总会驻足,呆愣愣地望望这行字揣摩一下其中的滋味儿。说实话,他觉得季老爷的亲笔楷书还不如街面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招牌写得好,虽说自个儿不懂书法,但也能瞧个热闹吧!瞧瞧,这粗胳膊粗腿的八个大字像极了八个乡里的黄脸婆,歪歪扭扭往那块满身褶子的黄皮石头上一贴,活月兑月兑一群懒洋洋晒太阳的主儿,怎么看都瞧不顺眼,可那是季宝臣的墨宝,他冯伍敢不毕恭毕敬的?下人们又有谁从这儿路过敢不多“敬仰”一眼呢。
季老爷的堂屋就在眼前,屋外的第三节石阶上,宽胸厚背的冯伍驻足挺胸,通常他会在这儿理下思路才敢叫门。个子不高的冯伍是精壮汉子,背微驼,鹰钩鼻下的薄嘴唇总朝一侧下撇,特别突出的下颚骨露出一点儿霸气,几个黑痦子胡乱点缀在他那张尖尖下巴上,让人觉得十分滑稽。
冯伍麻利地整理了灰色长衫,不忘用肥厚白皙的手指捋了捋两撇黑胡须,高声说:“老爷,我是管家小伍,您老得空吗?”
“吱——”深红色的房门敞开半扇,一张粉女敕的瓜子脸闪出,乌黑滋润的留海下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灵动着,只见那张殷红的小嘴开启说:“冯大管家,老爷正等你呢!”丫鬟翠玉小声说。随即,她伸出莲藕般的胳膊挥了挥手里的丝质手绢,细腰一闪站在门旁。
冯伍偷偷盯着丫鬟莲藕般的小臂出神,说心里话,他也搞不明白究竟是细皮女敕肉的胳膊惹得自己心摇神荡,还是那副碧绿如湖水的玉镯牵扯他的小眼,冯伍狡狯地朝翠玉眨眨左眼,翠玉嘴角一撇娇嗔扭过头,一股清幽的香粉味儿随风散开,冯伍贪婪地吸了吸鼻子,快步闪身进屋。
堂屋敞亮,熏香袅袅,正中八仙桌上方是一副白衣绅骑虎下山图(白衣绅乃玉石业供奉的祖师爷),不远处的两厢分列梅兰竹菊的精致漆屏,两把雕龙镶凤的太师椅左右摆开。右侧镂空雕花的太师椅上,“季隆斋”老板季宝臣身着青色缎子的长衫端坐,一张四方脸上横着两道浓眉,肥厚的鼻头下面是张薄嘴唇。季宝臣手中的镏金铜水烟袋“吱吱”冒着缭绕的青烟,轻轻咂吧了一口的他,慢条斯理悠悠吐出灰色的烟雾说:“伍子,这长房长孙的满月酒可准备的怎样了?”
“禀老爷,府里上上下下全都准备得当了。”
“嗯!伍子,算时辰,老四鸿海该回来了,赶得紧的话昨晚就该到,怎么这时辰还没到家呢?你差人接了吗?”
“老爷,您老放心吧,三更天就差二管家金标带着家丁赵福去了,这光景,八成是两下里人马相遇。四少爷身子金贵,走不惯夜路,定是半道在水磨镇住了,那小镇没啥好景,只有两家像点儿样的客栈,掌柜的一个姓李一个姓刘,都是厚道人,好找!金标道熟,见了面也不敢催少爷上路,这会儿可能在客栈伺候四少爷用了早点再赶路,您多虑了!”
“不多虑不行啊!这趟差事不好跑,姓周的家伙只管拿货,大车小车拉走不少玉器,大半年了没见几个袁大头(银元)回来,我几次给他带信催款,可这老小子倒好,总矫情兵荒马乱,生意难做。”身材魁梧的季宝臣索性站起身,挺了挺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