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周彪这小子仗着跟县里的参议熟络,又做烟土生意,生意虽大,就是赖账!”
季宝臣放下水烟袋,伸手想抓茶碗,“哼!找机会一定想法子收拾这小子。”
冯伍赶紧近前,双手捧起茶碗恭敬地递给季宝臣,“给咱府里送菜送肉的老六又来了,还赖着不想走,他想结账,老爷您看?对了,府里已经好几个月没跟老六结款了,小的方才仔细算过了,银子也不多。”
“先给他一半儿,下月初再全结清了。”季宝臣喝了口茶。
“得嘞,老爷您瞧,这是账单,请您过目吧。”冯伍掏出一纸账单递上。季宝臣接过来扫了几眼,顺手放在八仙桌上,又朝冯伍努了努嘴儿,冯伍立刻点头转身,走向墙角处摆着的一个描金红漆核桃木柜前。
轻轻拉开柜门,冯伍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他捧在手心里走到季宝臣面前,季宝臣接过木盒,掏出钥匙捅开上面那把明晃晃的小铜锁,取出一对三寸见方的暗红色檀香木印章来。冯伍明白这是季府给向外支付银元的“阴阳印章”,也是季宝臣常用的心爱之物,他也赶紧从怀里模出一盒印泥放在季宝臣的手边。
季宝臣绷着脸,双手捏着这对一般高低的印章逐一沾了沾印泥,又朝那纸账单上分别盖了印。一旁的冯伍瞧着季宝臣盖章时一丝不苟的表情,暗自发笑:老爷盖印挺认真,可那骄横的五姨太到账房里支银元时何用这印章?还不是想拿多少就拿多少,账房们连个字据也从未敢跟她要过!
“拿去吧。”季宝臣说着,收起了一对印章放回木盒,还不忘上了锁。
“是!”
冯伍应着拿起账单,撅起嘴巴朝账单上吹了又吹,觉得湿漉漉的印记一点点干透了,这才从上至下又仔细看了几遍账单,只见上面一左一右工工整整清晰印着“季府之印”、“隆斋用宝”两方篆字印记,一丝笑容轻轻滑过冯伍的脸,他小心翼翼地揣好了账单,抬头低眉顺眼地望着季宝臣。
“小伍,府里人多事儿杂,账目可要逐笔记清楚了,不能有丝毫纰漏。”
“小的,用心记住了。”
顿了顿,点头哈腰的冯伍眨了眨小眼望着老爷的表情,想从中悟出些什么,可季宝臣威严着四色不放,惨白方脸上的几缕乌亮的胡须整齐低垂着,慢悠悠又说:“周彪欠账的事情盯紧点儿!五姨太知道这事儿吗?”
“小的请示过,五姨太说放长线钓大鱼,哪管他蹦跶多高!”
季宝臣重坐回太师椅,只顾抽烟不说话了。冯伍心里知晓,绅士派头的老爷处变不惊,生意上的账目多繁碎都过目不忘,平日里看着和气,吩咐下人慢条斯理的。可去年年末,柜上新来的账房赵有财去玉石作坊对账,看见一块上好玛瑙籽料堆在仓库内无人问津,偷偷骗着让工匠打了一副牡丹摆件,活灵活现的真好看,可没在手上捂热乎就被人在老爷那里告发了,季宝臣处置此事来势之猛、出手之快,至今仍令他不寒而栗。
二话没说,他让几个像牛般健壮的家丁将赵有财捆起来,吊在半空打板子。刚皮开肉绽,五姨太如风一般刮了过来,朱唇轻启说:“这哪儿行!这些贼见惯了老套路,来啊,把他的灯笼裤退了,取鞭子沾辣椒水专抽下半身,只管朝他软乎的地方抽,看他长不长记性!”临了,半死不活的赵有财给家人领了回去,五姨太还嚷嚷着要把这贼送到镇上保安团法办,要不是赵有财家里的哭天抹泪求爷爷告女乃女乃,跪在季宝臣脚下搂住他的腿告饶,老爷哪儿会发话恭请五姨太高抬贵手!这会儿,赵有财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