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了。”季宝臣面无表情,接着又问,“雅萍去老大那儿了吗?他那媳妇儿难缠得很。”
“去了,五太太这会儿指定在劝大少爷和大少女乃女乃呢,老爷日夜操劳,保重龙体啊!”
“这府里府外,哪有一盏省油的灯?保重?太奢侈了吧!咳,要不是鸿魁、鸿江他们的娘死得早,我何至于此。”叹了口气,季宝臣又说。
“是是,太太贤德美名远扬,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哎,鸿魁这小子,整日里只顾胡吃海塞的。还有不省心的鸿江,又哪点儿传承了我和太太一丝一毫的长处,两个不争气的小子哪点儿像他亲娘!伍啊,我这心里烦啊,这府里虽说人头攒动,常宾朋满座的,能说上几句贴己话的人又有几个?不过你算第一个!其他的,连板着指头数数的兴趣我都没有。”
“承蒙老爷看得起,冯伍侍奉您一定肝脑涂地。”
“这几个儿子里唯独老四像我,模样脾气秉性都像,鸿海自幼聪慧伶俐,又肯上进,不仅书读得好还会琴棋书画的,本指望将来他能撑起季府的这片天,只可惜他娘也死得早,真是造化弄人啊!如今,我这宝贝儿子不晓得得罪了什么人?莫名其妙地杀出一路土匪把他害成了这副可怜样。”摇头晃脑的季宝臣顺手一指床榻说。
“哎!四太太慈悲心肠又聪慧,县里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只是命薄,没福气跟着老爷享受荣华富贵。”冯伍苦着脸点点头。
“咳!不说这些了。”
季宝臣说着来回踱了几步,愣了片刻,站在窗前眺望远方。
这时,郎中老马进屋来报,“老爷,四少爷脉相平稳,面色也转回红润,但是不知为何依然昏睡,迟迟不醒,不该啊!”
“不该?是不应该,老爷我真不应该付你那么多诊金!一群蠢才!”季宝臣怒眉横竖,拂袖而去。
暴风雨洗过的季府石板路被朦胧的月光照得很是清亮,蜿蜒小路旁的花草又乍起女敕绿的身子在轻风中昂起枝头,几朵残缺的花朵却显得娇艳欲滴。
五姨太景雅萍一路走来心思不断,无暇顾及这雨后的清新景致,她穿廊越院,扭动着水蛇腰一阵风似的来至季鸿魁的住处门外,却吃惊地看见大少爷正坐在石阶上大口啃着烧鸡腿,身旁的地上还竖着两个空酒瓶。
“娘,这耿翠莲就会欺负我,非说我儿子的满月酒非办不可,不能耽搁。”身材矮胖的季鸿魁望见五姨太近前,赶紧站起来说,说完还不忘用衣袖抹了一把油烘烘的厚嘴唇。
“阿莲她不知晓府里出事儿了吗?”景雅萍质问。
“早知道了,可她还是不依不饶的,非说一码事儿是一码事儿的,治病摆宴根本不搭嘎。我顶了几句嘴说,弟弟都快让土匪整死了,我爹我娘正围着老四伤心落泪呢,哪有心思办酒席?你要真想热闹热闹,咱们找几个人整点儿好酒好菜的,痛痛快快喝一顿就行了。”
“那你媳妇儿咋说?”景雅萍又问。
“我说他放屁,就知道吃,什么大少爷,整个就是会张嘴儿的木桶,吃,吃!小心哪天贪吃的时候把自个儿的舌头也给吞到肚里去,撑死你!”一声高昂、尖细的女声穿门而出,震得季鸿魁的耳朵眼儿“嗡嗡”作响。
季鸿魁瞪起那张肉呼呼大圆脸上的一对圆眼睛,鼓着腮帮子,右手朝屋里戳戳点点比画给五姨太看,还气哼哼地小声说:“母老虎,就刚才,她耿翠莲劈手打了我一记耳光,把我撵出来了。这不,我在这儿喝点儿闷酒罢了。”说完,季鸿魁赶紧闪身躲到景雅萍身后,只露出半个圆圆的脑袋,盯着屋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