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红漆门陡然敞开,耿翠莲麻利地跳了出来,叉腰立在门口,她那匀称身段和标志的鸭蛋形脸上显出半老徐娘的风韵,可一双神色嘲讽、冷漠的杏眼里却露出孜孜活力。
“娘来得正巧,我正要找你呢!”耿翠莲说。
“吃什么补什么,我就吃,不吃咋能生大胖小子,那老二还没我这本事呢!”季鸿魁又跳出来,大喊起来。
“阿莲,怎能如此对待你丈夫呢!”
“娘,你评评理,长房长孙的满月酒咋能说不办就不办呢,让我和我娘家的脸往哪儿搁!”耿翠莲的嗓门又尖又细。
“你也算大户人家教出来的,懂不懂规矩,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的。”景雅萍怒斥。
“规矩?对呀,规矩就得循规蹈矩,既然说好了的事儿,怎么能说改就改,说翻脸就翻脸?”
“府里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儿,老爷跟我心绪大乱,满月酒改日子了。”景雅萍极不耐烦了。
“娘说的对,你个娘们儿就是不守规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木棍儿抱着走,凡事就得听爷们儿的!”季鸿魁赶紧帮腔。
“听你个屁,傻乎乎的笨瓜,让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要卖也先卖你,你才数钱呢,我不识数,府里上下都知道!”见有人壮胆,季鸿魁反唇相讥。
“真是个呆瓜,不可救药。”耿翠莲竟被丈夫气乐了。
景雅萍没搭理她,扭脸对季鸿魁说:“你还是不是条汉子,怎么连个媳妇儿都压不住,这府里的规矩都让猫啊狗啊的叼跑了?再不管教就上房子揭瓦了。”
转转眼珠,季鸿魁想了想,二话没说,壮起胆子快步冲到耿翠莲跟前,抬手猛然打了老婆一记响亮的耳光。
“娘说的对,叫你个娘们儿没规矩!”
“你小子敢打老娘,我跟你拼了。”耿翠莲边叫边跟丈夫扭打起来。
两人扭打成一团,景雅萍笑了笑,抱着胳膊站在旁边观战。混乱中,耿翠莲瞥见五姨太洋洋得意的样子,越发气愤,跳着脚喊:“好你个姓景的,敢来这儿拱火。”
三人正值乱作一团,远远的,一个黑影躲在小竹林背后暗中察看,那黑影发出一阵冷笑后又一转身走了。
黑影是季鸿江,他醒过酒劲儿后本想骗过两房妻妾暗中潜入婚房,可小妾暖馨却十分黏人,酸溜溜地对他说:“不就是坑蒙拐骗来的农家女嘛,值得你赶着投胎似的寻她,弄得跟抢孝帽子一样狼狈!”一语道破天机,季鸿江尴尬地笑了笑,硬着头皮说:“哼,别没事儿找事儿,老子是那种人嘛!这府里乱成了一团糟,谁还那么没心没肺的,都跟你似的?”
暖馨柳眉倒竖,近前一把抱住季鸿江,又忽然媚笑着反唇相讥,“瞧你那副臭德行,我说一句你顶三句,平日里在你爹面前八杠子压不出一个响屁,这会儿倒伶牙俐齿了。那好,既然你没那心思,今晚就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这接二连三的出怪事儿,我怕!”
“去,去。好歹我也是府里的顶梁柱,我爹我娘还有四弟那儿都少不了我,这会儿哪有心思儿女情长的。乖乖的听话,赶紧搂着你那心肝儿似的波斯猫睡觉去吧!”说完,季鸿江拔脚就走,只三两步就蹿到院子中央了。
暖馨斜靠在门廊上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地思忖,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主儿!还有那个专勾男人魂儿的骚狐狸精,假惺惺的装玉女,看老娘瞅机会整治整治你!想着想着,暖馨又黯然神伤了,心里空落落的竟然难过起来,两滴冷泪挤出眼眶,顺着白皙脸颊轻飘飘地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