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的石块垒砌的两间小屋依然并肩伫立,可破旧的篱笆墙早已倾倒在地了,不大的院落里到处都是枯枝和零零星星的鸟粪,眼前的家那么熟悉,可唯独没了父亲那亲切的身影。放下手里的行李箱,开了铜锁,周家浩轻轻推开房门,一股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至,东倒西歪的破家具上落满了灰尘,房梁和墙壁上也结满了蛛网,望着眼前凄惨的一幕,他的心底滑过一阵阵的悲凉,而那几只个头很大的黑蜘蛛却没被外界的响动打扰,它们依然悠闲地来回在蛛网里爬来爬去,精心编织着一张张灰白色的硕大蛛网。
周家浩再也不想待在这里,索性来至旷野中躺在小山岗的斜坡上,直盯盯望着浩渺的蓝天白云发呆。仅仅片刻间,周家浩又怀着刀绞般的剧痛想起了与玲珑分别时的那一刻。
山风狂野,当他顺着蜿蜒的山道一步三回首,清晰地望见玲珑在风中略显摇摆的婀娜身姿,清清楚楚看见她那双火焰般的眸子里充满着无尽的期盼,那张多情又红艳的嘴唇仿佛也悄悄倾吐着心底的思念……但季宝臣、季家门前那对石狮子、管家徐六等等的嘴脸突又逐次浮现在眼前,周家浩顿时浑身哆嗦起来。此时此刻,玲珑那张两颊带着紫色鞭痕,痛得扭曲的小脸也闪现了,但记忆却硬将另一张微微歪着头、显得很是乖巧的玲珑的笑脸猛然又推了出来……周家浩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似乎要在瞬间一下子冲出他的躯壳,他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飞似的冲向不远处的家中。
“嘭!”周家浩反手关上房门,飞快地打开他那只竹编行李箱,他的手颤抖着在箱底来来回回模索着,突然那把冰冷的手枪柄从衣物里跳出来碰到了他的右手,他顺势紧紧攥住枪柄却没将它抽出来,而是握了一会儿又松开了右手,再用双手轻轻盖上了箱盖。两行泪水从周家浩的眼眶里流淌出来,他努力睁大眼睛,想把这懦弱的泪水硬生生再逼回眼睛里。
手枪,是蒋老板给他的,为的是带货带银票时防身用的,蒋富贵生意做得大,难免被黑道盯上。那次,蒋富贵家里遭了贼,周家浩二话不说冲出来与几个手执利刃的恶贼扭打在一起,要不是蒋富贵拎着手枪赶来又及时开了几枪,浑身是血的周家浩恐怕性命难保。之后,蒋富贵视他如家人,两人更是情同父子,蒋富贵一时高兴,干脆送给了周家浩这把枪……这一幕幕如同昨日才发生过似的,可周家浩却要努力回忆,那断断续续的记忆总是被一个又一个模糊了的玲珑的脸形不断击碎,不连贯的零碎记忆竟使得玲珑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渐渐暗淡下去,这一刻,周家浩的心仿佛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无情地揉捏碎了。
夜幕悄然降临,乌云遮蔽,夜黑如漆,不啻是苍天赐给普天下所有逃亡人的良夜。可身陷囹圄中的李玲珑却无法逃出阴森森的大狱,更不知道周家浩早已回到家乡,并与她隔着重重的黑幕凌空期盼。明早,阴霾终会慢慢散去,灿阳依旧会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但是这对有缘无分的年轻人又该如何面对新的一天呢?
一早,周家浩就到了“季隆斋”的玉器作坊,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干起活来。徐六一手端着紫砂壶站在石阶上喝着茶,远远望着周家浩那忙碌的身影很是得意地想:果然没看错人,这小子能干!这下,季宝臣那儿总算有个好交代了。
日上三竿之时,又有商贩送来了两车大大小小的赌石,脚夫们忙着卸车,徐六一旁冷眼监工,周家浩与另一个看料师傅老刘蹲在赌石堆旁仔细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