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还在僵持不下
噩耗传来。
朱公公进殿禀报,“皇上请节哀,王美人去了。”
惋惜,悲痛,悔恨,我在王宪的脸上除了看到这些,我还看到了一股怨气。
回头看着霍去病,他眼眶泛红,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王美人居然可以让霍去病为其落泪,可见他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我看着,想着,若有一天,我去了,他会不会也为我伤心流泪呢?
王美人走了,她的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眼神写满遗憾。
我跪在病榻前,一滴眼泪都没有,握着那双冰冷的手,我竟然笑了。
“王卉姐姐,一路走好,黄泉路上记得走慢一些,用不了多久,无双就会把这幕后真凶送到您的面前请罪。”
裕如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我看着她,忽然想起什么,揪着她的衣领,问道:“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到了这会儿才通知我。”
裕如看着我,那是一种极其怨恨的眼神,“都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美人也不会得罪李夫人。”
这话说的我心惊胆战,天下竟有这样的女人,为了权利,她可以赌上自己和孩子的命。
恍然大悟,问道:“李尚君,是她陷害美人的?”
裕如点头应是,“旭阳妹妹,我不知道你和美人还有李夫人之间是何渊源,我只知道,美人是受人之托才会如此帮你,你走之后,李夫人就来兴师问罪,美人心高气傲,哪堪忍受她这样的女人数落,一气之下便回了她几句,许是这几句话激怒了她,当天夜里,漪澜殿就传出闹鬼,李夫人月复痛难当,之后便有侍卫来少嫔馆搜查,不消片刻就在这园子的花圃中搜出了刻有李夫人生辰八字的小木人。”
听之为之震惊,埋于花圃,这明摆着就是要置我于死地,到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一切,刻有李尚君生辰八字的木人是早已准备好的。李尚君的计划尚在进行中,而王美人却想先一步把我送出宫来,就是因为这样,李尚君筹划已久的计划才会落空。
我跑到花圃中,看着那翻动的泥土,我笑了,狂笑,眼泪伴着笑声流淌,滴在那手上,衣服上,花瓣上,泥土上
“李尚君,你要我死直说便是,为何迁怒于我身边的人。我无意与你相争,当年的之事我也是受害者,万没想到你妒忌心如此之重,现在更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的话让裕如目瞪口呆,“旭阳妹妹,你在胡说什么?”
擦干眼角的泪水,回头看着她,“裕如姐,以后别再叫我旭阳妹妹了,我叫季无双,是美人的远房表妹,表姐被害惨死,无双岂会善罢甘休,此刻无双离去,再回来就是她李尚君血债血偿之时。”
裕如显然没有听得很明白,但从她茫然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丝恐慌,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时间倒流,倒流到八年前的那个早上,我宁可被秦嬷嬷打,被姑姑责罚,每天过着桩上练功的单调生活。
宫门口,霍去病依然在等我,走上前递上白丝绢,无声的安慰,是我此刻唯一能为他做的。
转身要走,他拉着我的手,我知道,他是要我与他同乘一辆马车,我点头答应了。就在马车要离开的时候,巧涟飞奔而来,“无双姑娘,无双姑娘。”
霍去病要马车停下,而我却拒绝了。
“为什么?”
“不能回头,一旦回头,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简单的对话,马车动了,巧涟的声音越老越小,最后消失不见了。
长安城,繁华富贵的象征,看着两侧繁花似锦,一种莫名的恨意油然而生。
马车越走越快,我感觉到这不是回程府的路,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人影树影,房屋村舍,我闭上双眼,手不由自主的握着霍去病的手,我感觉到,他的手很冰冷,很冷
城外的凤凰坡,白茫茫的一片,干净透明。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我问。
“我没有兄弟姐妹,族里的人多半是向着舅舅的,我身份特殊,自小便不溶于卫氏,当然,也不溶于陈氏。我害怕孤单,是王卉姐姐一直陪着我,她生前很喜欢这里,如今姐姐去了,我想在这儿静一静,可又害怕一个人,只好带你来了。”
原来,他害怕孤单。
手挽手,一起走在这冰天雪地中,两排整齐的足印一路延伸到坡上,肩并肩相拥而坐,彼此安慰心中的伤痛。
“王卉姐姐走之前有何心愿?”霍去病的声音很小。
“有,她要你好好的。”我又一次说了谎话。
时间过的很快,五月春暖花开时,冰雪融化,百花争艳。
一大清早就被琳儿叫醒,看着小丫头一脸兴奋的模样我就知道会有好事发生,起身穿好衣服走到院中,眼前为之一亮,果然是好事情。
“我精心呵护的雪兰终于开花了,太好了。”我大叫着,兴奋之余便抱起琳儿在院中转圈圈,琳儿也是开心的手舞足蹈。
程斌听到笑声,笑着走来一看究竟,“哟,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说给我听听。”
琳儿指着那盆雪兰,大声回答:“哥哥,无双姐姐的雪兰开花了,你看。”
程斌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不就是一盆花吗?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琳儿听了有些不大高兴,嘟着小嘴走到程斌面前,“哥哥,这花是姐姐的心血,你这么说,姐姐会不开心的。”
这也难怪,一个驰骋疆场的将军又怎么会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对于花更是不可能懂。
我笑着走到程斌面前,“少爷说的对,就是一盆花而已,实在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琳儿来,姐姐带你去嬷嬷那儿。”
琳儿听说要去嬷嬷那儿便立刻躲到程斌身后,“不要,我不要去嬷嬷那儿,我要跟无双姐姐在一起。”
程斌忽然想起什么,从后面拖出琳儿,轻声说道:“琳儿乖,姐姐今天有事情要办,你要听话,不然姐姐生气就不住咱们这儿了。”
如此一言,琳儿倒真有些害怕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我,此刻她多么希望我是摇头的,可惜,我还是点头默认了程斌的话。
琳儿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无双姐姐,你去办事,琳儿在嬷嬷那儿等着你回来,晚上,琳儿要听故事。”
我点头答应着,心里却不断在想: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下去该有多好,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人世间的恩恩怨怨难分对错。我想躲,可有人偏要与我为敌,步步忍让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厄。
程斌还是和往常一样到军营报道,他走后不久我也离开程府。
天气很好,我没有叫马车,而是在马房牵了一匹白色的战马独自一人去了城外。
跪在姑姑墓前,我没有眼泪,也许是因为过去八年来,姑姑不曾看我的原因吧。
焚香祭拜,“姑姑,我来看您了,我不知道这八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这八年来您不曾看过我,管过我。虽然有过怨恨,但在我心里,我一直相信,您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春风拂过,我用丝绢擦拭着石碑上的浮土,眼泪落在碑身上。
马蹄声传来,回头一望,他来了。
霍去病翻身下马走到我身前,“天不早了,回去吧。”
我不依,只是跪着,呆呆的看着墓碑上的那几个字,忽然问道:“姑姑当真是病逝?”
霍去病没有说话,只是点头默认。
病逝,这种皇家专用的词汇在我看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病逝一说我根本不信,跪在墓前,除了本能反应的悲伤之外,还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不断在心里提醒我,姑姑没有死。
填土,祭奠,一系列的简单仪式完毕。我不想回家,只想在附近转转,不知为何,我越来越不想回程府,那绿瓦红墙的高门大宅实在让我窒息。
夕阳西下,两个身影游走在街边的古道上。
“霍去病,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讲。”
“我想知道关于‘礼物’的真相。”
霍去病听后沉默了,我知道,这件事情关系到王美人,重提旧事对他而言实在有些残忍,尽管我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看到他伤心的模样,我心痛,最终还是妥协了。
霍去病抬眼看了看天边的落日,说道:“太阳下山了,我们回去吧,关于王卉姐姐的事情,我会告诉你,今晚,可不可以住在福旭园。”
我迟疑,同样看着夕阳,但,还是答应了。
福旭园是霍去病的官邸,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冠军侯府,是刘彻在一处废宅的旧址上重新建筑的,走到门前,还没进门就感到一丝阴寒之气。
“怎么啦?”霍去病轻声问道。
“没事。”我紧了紧身上的身上的披风,微笑着跨进院门。
进到园内,我终于知道隐亭中那个年轻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原来,这座宅子里都是一票男丁,就连做饭洗衣的下人也是男的,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儿看到我们便立刻迎了上来。
“侯爷回来了,晚饭已经备下了,刚刚陈府那边传话过来,说今儿晚上有贵客临门,让侯爷您换身衣服就过去。”
贵客?我好奇了,歪着脑袋看着那个孩子,问道:“小兄弟,什么贵客啊?难不成是皇上要给你们家侯爷赐婚了?”
那孩子似乎是被我吓到了,牵着马转身进了马房半天没敢出来,我见状呵呵笑了起来,一旁的霍去病却是一脸愁容。
“你还笑,今晚陪我去陈府。”说完大步走进别院。
我紧追其后,边走边质问他:“为什么,霍去病,你答应我的,你要告诉我关于你们那个‘礼物’的计划,你不可以赖账的。”
霍去病看着满桌香喷喷的饭菜,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你不陪我去,我今晚就回不来了,自然也没办法告诉你那个‘礼物’的计划,我不骗你,真的。”
看他那一脸严肃的表情,我真的相信了,心里盘算着,去一趟陈府也不吃亏,至少可以见见这位陈夫人,据说这卫少儿的美貌丝毫不逊于她的妹妹卫子夫。
霍府的膳食还是不错的,美中不足的就是口味偏咸,不得已只能用水下饭,一顿饭尚未吃完,胃里就已经全是水了。
霍去病指着一旁伺候的厨子说道:“我府里的厨子都是我从军营里带回来的,包括外面的那些杂役也是。”
我嘴里含着饭,不方便说话,只好点头表示了解。
菜很咸,一碗水又被我喝进肚子里了。
霍去病看着很奇怪,眨眨眼睛,问道:“喂,我府里的水很好喝吗?你怎么一晚上都在喝水?”
我实在是不愿意说实话,毕竟是在人家做客,主人盛情招待,作为客人又怎么可以挑三拣四呢。
“不是,是我口渴,不过,你家的水还真是挺好喝的。”
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只觉得霍去病很诧异的看着我,然后示意身旁伺候的家丁给自己也倒了一碗,之后便向品酒一样细细品来,看他的表情我差点笑出声来。
“怎么样,是不是挺好喝的?”我故意问道。
霍去病呵呵一笑,“是啊,是挺好喝的,既然好喝,那你就多喝点儿。”
听说过劝酒的,还第一次看到有人劝水,两人对视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