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祁连 第十三章 淮南国惊天谜案(三

作者 : 情空

程斌走到窗前帮我关好窗户之后转身说道:“天不早了,快些睡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看到程斌要走,我赶紧放下手中的衣服走到门前拦住他,低声说道:“既然是夫妻,又怎么能分房而睡呢?”

程斌心领神会,亦是明白我此举是做给门外那双眼睛看的,温情一笑,彼此相拥着走进卧房,撂了帐帘,熄了灯。

灯灭,月光透窗而入,一张床上,我睡里面,程斌睡外面,中间是灵儿。

我睡不着,翻身看着灵儿,刚巧,程斌也因为睡不着而看着灵儿。

“睡不着吗?”我俩异口同声。

“你是心事?”又是异口同声。

彼此相视一笑,接着又恢复了刚才的无声世界。半晌之后,程斌终于先开口了,问道:“无双,我总觉得你今晚有事瞒着我们。”

我点头一笑,应道:“你看出来了。”

他点点头,“看出来了,不只是你,还有店老板和云霜,你们三个人今晚都很奇怪。”

我有些犯难,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要怎么跟他说,想来想去,最后拿定主意,直说了吧。

左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程斌,你听好,今天晚上,店老板很明显是在警告你,他要你提防你的表叔和表弟。自家产业还是尽快收回到自己手中为好,你们程家不是官宦人家,做官,亦不是你的最佳选择。”

许是我把话说重了,黑暗中传来他的一声叹息。

“我们程家三代单传,我父亲三年前去朔方郡办事,回城途中不幸染病身亡,母亲也因此一病不起,不久便去了,只留下我和妹妹琳儿守着这庞大家业。那个时候,是表叔主动找到我,他说程家在商场上树敌太多,不可一日无主,我念及他是我父亲生前的左右手,于是便将程家所有商号的财政和收支交给他们代为管理,许是军营单调的生活让我已经无法融入到这复杂的商业中来,所以”

我有些吃惊,不是因为程斌,而是因为云霜,我似乎感觉到了云霜接近我,接近程斌的目的。

看到我有些心不在焉,程斌也没再说话,一会儿便传来了鼾声。

我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相比祛病,你还是幸福的。”

天明时分,店小二便在门外叫早,我答应着去开门,门开了,可门外站着的却是云霜。

“少夫人早,昨夜睡的可好?”

“很好,对了云霜,少爷有我伺候,你先下去吧。”

云霜听后脸上又是那副阴沉的表情,临走之前还不忘朝房内看看,还好我聪明,昨晚都是穿着睡衣睡的,不然今早就露馅儿了。

灵儿醒了便哭闹不止,程斌抱着她却怎么都哄不好,看他笨手笨脚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

“好啦,我还是叫嬷嬷过来吧,你们这些整天舞刀弄剑的男人哪会抱孩子啊。”

程斌听后一脸的不服气,“你太小看我了,不信,你来试试。”

我接过灵儿,轻声说道:“灵儿这是饿了,我去找嬷嬷,你快些梳洗一下。”

随行的嬷嬷就住在我们对面,灵儿的哭声很大,嬷嬷早已被惊醒,没等我走到房门口就已经迎了上来。

“少夫人,把小姐交给我吧。”

“好,麻烦您了。”

出发的时候天边泛白,鸭蛋黄儿跳出云层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山果村,这是一个隐藏在茂林之中的小村落,若非霍祛病的坐骑旋风忽然发疯似的乱跑,我们也不会发现这密林之中还有这样一个小村庄。

霍祛病的骑术极好,但旋风也并非一般的战马,野性极强且很难驯服,被它甩下来时左臂撞到了树桩上,人也晕了过去。

程斌不懂医术,看到霍祛病昏迷不醒便慌了手脚,我见四下无人便为其诊视,“他没事,只是暂时性的昏厥,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就好。”

程斌略带惊讶之色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没等他问出口,我便给出了答案。

“姑姑略懂医术,她房间有一个暗格,我偷看过里面的医书,这件事你要保密,知道吗?”

我的口气像是在命令,而程斌此时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般点了点头。

一干众人悉数赶来,独缺了赵破奴和云霜。

不见此二人,我更加心急,随即吩咐手下人四处寻找。

人群散了,我和程斌带着灵儿进了村子,陌生人到来,村中的所有人都是惊恐万分的。

一位老伯迎面走来,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位夫人,可是需要帮忙?”

我颌首应道:“大叔,家兄突然晕倒,需要一处安静的地方,烦劳行个方便。”

老伯翘首看了看我身后马背上的霍去病,确认无误之后方才让我们进村休息。

一处紧靠山坳的凉棚倒也清静,霍去病平躺在铺了毛毯的土地上,我施针的时候是不准外人观看的,这也是行医之人惯有的规矩,程斌很识趣的带着嬷嬷和灵儿退到了棚外。

三枚银针刺入胸前三处辅穴,不消片刻,他醒了。

浓密的睫毛上下翻动,看我坐在身旁,嘴角浅浅的笑已经表达了他想说的话,而我也以浅笑回应。

我们之间最好交流方式就是这种无声的暗示,彼此间都能明白对方想说的话,这种默契即便是恩爱夫妻也不一定会有。

我唤程斌过来,毕竟以我目前的身份实在不宜与他单独相处,万一被有心人看见了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灵儿醒了不哭不闹,我抱着她坐到祛病身前,轻声说道:“这里的村民似乎不大欢迎我们,你既已没事,我们就赶紧离开与其他人会和吧。”

霍去病点头表示同意,程斌亦是表示赞同。

出了林子,隐约听见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铜铃声,霍去病拿出袖中的竹笛响应,葱葱郁郁的树荫间白色穿行,霍去病大喊一声:“旋风。”

果然是旋风,这匹野马居然会自己找到主人,看着它,我竟有些害怕,连连后退,最后干脆躲到程斌身后。

霍去病牵着旋风来到我面前,那马儿似乎知道主人要干什么,仰头嘶鸣,仿佛在与我说话。

相比我的胆小,灵儿却毫不畏惧,扬手竟要去模那马头。

“无双,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连一个婴儿都不如。”霍去病双手抱胛似在嘲笑我。

我躲在程斌身后,哆哆嗦嗦的回道:“怎,怎么,怎么啦,我就是,就是怕,这,这和年龄,无,无关。”

手扶在程斌的背上,许是他感觉到了我的手在颤抖,转身领着我躲开了旋风。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旋风?”程斌的声音让我有了一丝安全感。

“不知道,就是怕,说不出理由的害怕。”我依然是惊魂未定。

霍去病拴好旋风,径自走到我们这边来,看到我脸色苍白亦不像是在假装,关切的眼神透着些许自责。

“对不起,我刚才以为你是假装的,所以才会说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翻身上马的瞬间我们眼神交汇于一点,看着他的眼睛,那份自责依然存在。

天快黑的时候,赵破奴和云霜终于归队,这二人一起失踪了将近三个时辰,这会儿却一起回来,如此巧合让我疑惑。

赵破奴是霍去病的属下,擅自离开已是犯了军纪,此刻回来便立即向其请罪,霍去病根本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任其如何说便如何信,可我不同,云霜的理由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这一路没了欢声笑语,云霜同嬷嬷坐在一辆马车上,赵破奴骑着马走在最后面,霍去病见他一改往日唠叨的模样亦是觉得好奇,我们四人各怀心事的就这么走了一路,直到天黑夜宿客栈才算是结束了这沉闷的旅行。

我抱着灵儿最先下了马车,霍去病走到我身前,低声说道:“无双,你看到左边凉亭中的两个人了吗?”

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注意到了。紫金缎的外衣,雪貂绒的上等披风,脚下是官靴。

“官差?”我低声问道。

“是,确切的说应该是钦差。”霍去病眉头紧锁,看来事情严重了。

程斌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人,走到我们身后低声说道:“张大人就在附近。”

灵儿哭闹,我把她交给嬷嬷,自己则去了旁边的酒馆,程斌不放心也跟随而至,霍去病也想跟着来,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不让我去?”

“看好你的下属,今晚一定有情况,”

彼此眼神的交流远胜我与程斌言语的沟通。

还没进去我就已经感觉到它的异样。安静的出奇,这在一个酒馆来说绝对是不正常的,如此一来便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馆中无人,一种是有人却不喝酒。

第一种很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在其门前看见了好几辆马车,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如果是的话,此人包下整间酒馆却不饮酒,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拉着程斌假装一对恩爱夫妻前来打酒,掀开门帘的瞬间,程斌和我都惊住了。

十几个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桌上的酒坛子有的歪倒在上面,有的已经滚落到地上摔碎了,上前诊视,所幸还活着。

我们想试着弄醒其中一个人,可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济于事,几十针扎下去愣是没反应。程斌看我有些着急,立刻安慰我说这是江湖上惯用的一些伎俩,目的是求财,而不是害命。

我虽知道程斌如此说是出于一番好意,但事实已经不容我往好处想,若真是劫匪求财,他们的目标绝对不会是这群官兵,因为他们身上根本没有几个钱。

突然起身吩咐道:“去叫霍去病过来,还有,叫云霜也来。”

程斌很听话的出去照我的吩咐做了。过了一会儿,霍去病来了,可云霜却迟迟未到,我在心里盘算着时辰,待大鱼上钩之后便拉着霍去病和程斌一起飞身上了屋顶,果然不出所料,云霜和赵破奴都在。

赵破奴看见霍去病在此便立即跪在其面前请罪,霍去病很生气,扬言要军法处置,还好被程斌劝住了。

面对我,面对程斌,云霜竟然没有一丝恐慌。相反,正是因为我揭穿了她的真面目,让事情变得简单化,她才有了此刻那般轻松。嘴角扬起一丝莫名的微笑,扬声道:“季无双,你比我想象的厉害多了。”

我淡然一笑,“小姐谬赞了。”

程斌听得糊涂,凑到我耳边低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云霜耳力过人,即便是我们之间的耳语她也能听得真切,问道:“程斌表哥,你当真认不出我吗?”

程斌走到云霜面前,仔细辨认一番后忽然大叫,“祈雨?你是祈雨表妹。”

祈雨笑了,一滴泪顺颊而下,“谢谢你,谢谢你还记得我。”

程斌回头看着我,我却是无言。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祈雨,你为什么会在长安,又为什么会以云霜的身份出现?”

祈雨冷笑一声,指着我说道:“是因为她,我倒要看看皇上赏赐的女人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如今我看了,也看明白了。程斌表哥,这个女人根本不爱你,她根本不配做你们程家的媳妇。”

霍去病冷眼旁观这一切,没有任何发言。而我亦不相信她所说的话,这个理由看似合情合理,仔细推敲却是漏洞百出,结合当下情势,我和霍去病达成了共识。

立于云霜面前,指着屋顶下方昏睡的十几名官差,厉声道:“祈雨,救醒他们。”

云霜近乎疯狂的大笑,回道:“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醉千日,根本没有解法,只能依靠他们的自身去化解药力,能不能醒来就要看他们的自己的造化了。还有,张汤张大人昨天就已经到了寿安县,不过他什么都查不到,我奉劝各位,还是回长安去吧,别再趟这浑水了。”

程斌这会儿算是听明白了,上前给了祈雨一记耳光,祈雨没有防备,险些摔下屋顶。

“祈雨,我问你,我们程家在淮南国的分号是不是与淮南王谋反一案有所牵扯。你千方百计阻拦我们,就是不让我知道这件事,是不是?”

祈雨捂着泛红的脸颊,眼泪夺眶而出,从那哀怨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些东西。递上自己的白丝绢,轻声问道:“云霜,不,应该叫祈雨妹妹才是,你一早就知道皇上要彻查淮南王谋逆一案,你的出现不完全是为了看我,你的真正目的是要监视程斌的一举一动,我说的对不对?”

云霜含泪默许,我心里明白,这个理由只是她整盘计划中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我们彼此心领神会,那就是程家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程家了,如果淮南王谋逆一案被确证落实,那么程家就如同当年的徐家一样,惨遭灭门。祈雨爱程斌,她不忍心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因此无辜丧命,她虽然不择手段,但尚有良心,不然,那十几名官兵早就到阎王殿报道了。

然事实就是事实,淮南王一案已如箭在弦上,已经不能回头了。

我犹豫了,该不该告诉程斌和霍去病事实的真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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